第九章 还铃
“他们走了。”楚殷望眼欲穿，有气无力地攥着昼阖铃说道。
扶尘仰着头，享受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软软糯糯的答：“是啊，他们去追寻他们的幸福了。我现在感觉好轻松，即便是天兵天将立即出现在我眼前，我也不会害怕了。”
楚殷回过神来，盈盈笑道：“原来亲眼见证一个故事的感觉是如此奇妙，我忽然有些羡慕月老。”
扶尘勾勾唇，道：“羡慕他做什么？你别看他成天拿着几圈红线在那儿连，你是不知道，在他手里没有成就几对好姻缘。”
这话犹如给了楚殷当头一棒，正欲问具体的事，不料被扶尘往她身边一拉，差点扑倒在她身上。
扶尘仔细张望一番，才说道：“天兵天将来了。”
楚殷站稳，假装整理自己的头发，用余光观察着不远处的动静。
好在天兵天将看在扶尘散仙的面子上并没有为难她们，只是劝告她们，说天上出现了逆贼，让她们赶紧回到自己的住所，不要轻易出门。
二人连声道谢，仓惶离去。
楚殷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路不忘嘲笑天兵天将敦厚，竟然将她们两个疏漏了。
扶尘敛容屏气，紧皱眉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为了不给楚殷带去太多的烦忧，扶尘只是叮嘱她，无论谁问起，都不要说自己今日见过曼殊和沙华就好了。
楚殷点点头，这么点小事她还是拎得清楚的。
与扶尘拜别后，楚殷回到了花音流昭宫。
此时的花音流昭宫与往日比起来全然不同，似乎安静了许多，楚殷以为大家都还在各自的花里念心经，于是蹑手蹑脚地进门。
不料，凌霄不知道何时等候在了她的花前。
虽然他背对着她，但她依旧能够感受得出，他周身充斥着怒气。
看来，她想要悄无声息地回到玉昙花中是不可能了。
于是埋下头，一副知错的样子，碎步走到凌霄跟前。
凌霄头也没有回，只是问道：“你今日的语牧蝶还没有来找我报到。”语气冰冰凉凉，她也猜不透他是什么态度。
“是……”楚殷将头埋得更低了，“楚……玉昙今日在外观景忘了时辰，玉昙知错，这就回去静心默念心经。”
她试探着离她的花朵更近一些，企图逃进去躲避凌霄的追责。
只可惜楚殷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呢，凌霄又发话了：“你去找沙华了？”
楚殷将刚伸出去的脚收回来，心虚得连凌霄的背影都不敢看，小声地回答：“没有啊，我都不知道他长得是个什么样子呢。”
凌霄回过身，面色凝重，浓密的眼睫毛也挡不住他眼中的忧虑。
只听他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天上有异变，天庭之花破例盛开了。”
楚殷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是过去几万年都未曾发生过的，如今花妖曼殊和叶妖沙华皆不知所踪。玉昙，我知道你素来与曼殊交好，近日又一如反常地四处寻找沙华，你若知道其中的内情，可告知于我。我可向宫主担保，饶你不死。”
楚殷咬着牙，心中慌乱如麻，她在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抬头看着凌霄的时候，她满眼的单纯和无辜，软软的声音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不知道呀！我找沙华只是听别的花妖说他长得好看而已，我不懂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凌霄瞪着楚殷，把她瞪得有些害怕，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他。
凌霄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窝。
“玉昙，过去的两百年里可从未见你对哪个长得好看的仙人感兴趣。上一次你自己也说了，那是肤浅的行为。我以大师兄的身份告诫你，不要不知好歹，这件事若查出来与你有关，即便是世尊驾临也保不了你。”凌霄观察着楚殷，即便是她眨一下眼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尽收入他的眼底。
见她一点儿也不为所动，他语重心长地道：“好自为之。”
凌霄从楚殷的身旁擦身而过，那一瞬间她的心中像是丢失了自己珍爱的宝物一般失落，她绞尽脑汁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凌霄离开以后，楚殷立在原地良久，略微低头，花盆的泥土上依稀可见仙露流过的痕迹，还未干。
她也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她想象不出来那件事情被发现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她丝毫也不惧怕，不管将来会面对什么，她也无怨无悔。
待在天上可真累啊。
夕颜花那边传出来动静，楚殷顾不得多想，立马回到了玉昙花中。
这个时候她可不想再跟夕颜花来个正面冲突了，上次的事她别提有多后悔，若不是一时没有管住自己的怒气，也不会害得每日三百遍心经的功课增加到五百遍。
每每想起这事，楚殷心中只有无尽的懊恼。
楚殷倒头便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意图忘记现实中的不痛快。
在入梦以前，楚殷想到了悬崖上那只大虫子，她期待在梦里与他会面。
岸边芳草萋萋，蝴蝶纷飞，阳光刚好，微风吹动湖面，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楚殷坐在水边的跳板上戏水，惬意地晒着太阳。
从远处的湖中心传过来一圈又一圈的水纹，很快便来到楚殷跟前，她欣喜地伸出手去，一对触须先露出水面，再然后是一双碧色的双瞳，就那样深情地看着她。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楚殷兴奋地大喊一声。
赤蛟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冲她点点头，也算是回答她了。
而后，赤蛟用头沾了水，轻轻洒到楚殷身上，与她嬉戏，场面好不欢乐。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却是楚殷寤寐求之的生活。
她是多么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广袤的天地，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跟喜欢的大虫子待在一起，远离天宫。
只可惜，梦终归是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即便楚殷再不想面对现实。
默念心经的时候，楚殷明显心不在焉，她的语牧蝶在旁边不断地敲打她的头，提醒她集中精力。
可是，任凭语牧蝶如何敲打，甚至已经将她的头敲出一个小包，她还是无法专心默念心经，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可怕却很胆大的想法忽然间闪过她的脑海，曼殊去追寻她的幸福了，她楚殷为何不能效仿呢？
一旦某个想法生出了一丝苗头，便会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楚殷早已顾不上心经不心经，她迫不及待地，想立马冲到扶尘跟前，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两百年了，凌霄和花惜宫主从未想过，他们当初的心慈手软竟然会酿造一个滔天大祸。
楚殷这两百年来无所事事，毫无修为，心思依旧单纯如初。
语牧蝶还在敲打楚殷的头，她逐渐地不耐烦了，伸手一拍，将语牧蝶拍倒在地，煽动几下翅膀，慢慢又飞起来，楚殷早已厌倦，于是再次逃离了语牧蝶的监视。
刚出玉昙花，楚殷忽然想起来花惜宫主的昼阖铃还在自己身上呢，她摸了摸胸口，确定昼阖铃还在她身上。
她转动着她的黑眼珠子，思量着是先去还昼阖铃，还是先去找扶尘商量。
原本楚殷非常着急想找扶尘，可转念一想，何不趁现在没人赶紧将昼阖铃放回去，万一她此去就不复返了呢。
楚殷早在心中给自己留了个底，如果扶尘支持她的决定的话，她将步入曼殊的后尘，坠入人间，去寻找她的那只大虫子，她相信有关他的一切都不只是梦。
楚殷蹑手蹑脚地进入花惜的寝殿，今日时辰还早，花妖们应当还在各自的花中默念五百遍心经，她只需要注意躲避服侍花惜的小仙子们，尤其需要警惕来无影去无踪的凌霄。
楚殷身材娇小，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并不算显眼，随意站在柱子后面不用心看还真是发现不了。
不远处传来了两个小仙子的声音，楚殷立马顿住，四下查看，确认声音是从右前方传出来的，随即溜到了左侧的玉雕后面。
两个小仙子并没有注意到暗处的楚殷，因为她们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这上面，她俩靠得很近，像是在小声议论着什么，隐约提到了凌霄的名字。
楚殷出于好奇，努力往边上凑了凑，想要听清她们在说凌霄的什么事件，如果是不好的事情的话，说不定她还能捏住他的一个把柄。
楚殷在心里算盘着，又往外面靠了一些。
只听其中一个仙子说道：“凌霄都来花音流昭宫差不多两万年了，从一朵花的形态慢慢修炼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从未犯过任何过错，也该是时候让他成仙了。”
又传来另一个仙子的声音：“可不是嘛，本来我听宫主的意思，似乎最近要张罗着凌霄成仙的受礼仪式，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也不知道天帝那边顾不顾得上。”
第一个仙子接过话：“要我说呀，得看他们有没有把凌霄成仙的这件事放在心上，若上心了呢，哪怕他出什么叛贼或者恶灵，也得挤出时间给人家把受礼仪式给办了。”
“凌霄长得可太好看了，也不知道成仙以后能不能顺便指派仙侣……”
“你呀，想都别想！人家凌霄正气凛然，一心只想修炼成仙。”
“唉，其实说实话，我还有些羡慕叛逃的那两个小妖呢。”
另一个仙子听闻这话，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再四处张望，生怕隔墙有耳。
楚殷亦是被仙子的这个举动吓得一颤，差点就跌倒在玉雕身上。
“你可别再说这种话了，那两个小妖原本就是从花音流昭宫逃出去的，这件事必定牵连花惜宫主，你再说这种话，若是让有心的仙子听了去，你看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那么紧张嘛，说得我都害怕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给宫主送东西吧，我总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宫主派了语牧蝶监视我们，快走快走！”
两个仙子议论完以后匆忙离去，只是没有注意到另外一边的廊口上多了一个身影。
凌霄无声地仰天长叹，双眼充满了无尽忧虑。
就在凌霄凝眉深思之际，余光瞥到一个影子从不远处划过，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那是谁，但是他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到这边来，这个时辰她不是应该在自己的花中念心经吗？
一想到这些，凌霄感觉头都大了。
过去的那么多时间里，他也并不是没有遇到难搞的小妖，可是这个小花妖油盐不进，偏偏还是光佛带过来的，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动她吧，不好向上面交代，不动她的话，她又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她这个时候过来，还鬼鬼祟祟的，身上必定有嫌疑，凌霄紧随其后，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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