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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妈妈在家人睡着后,不时地劝丈夫去奉天把子弹取出来。她跟丈夫商量把家里的苞米卖一些,她平时不舍得戴的那副银镯子也卖掉,再从亲戚家借些钱,应该就能凑够去奉天治疗的费用。宝加说啥也不同意,他想,去奉天取出子弹要用多少钱不知道,取出子弹后他能不能站起来也不知道?再说借多少钱,啥时才能还上钱?能不能还得上钱?都不知道,所以他不愿意去。妈妈也清楚这些,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丈夫,脸上的愁容就日渐增多。
正月初五,在这里俗称‘破五’,这一天,家家户户会包上白面饺子或荞麦面饺子,以寓意着送走穷神,迎来财神。家里没有肉,也没有白面和荞麦面,妈妈就用苞米面和上少许的粘米面,包出一个又一个元宝形的酸菜饺子。铁栋哥三个把饺子蘸上盐水,吃的那叫一个香,几乎有一半的饺子进了哥三个的肚子。
吃过饭,铁栋见妈妈收拾妥当,对着妈妈和爸爸说:“妈、爸,我想和宝志叔上南票背煤去,听宝志叔说背煤很挣钱的。”
铁栋的声音不大,听在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耳朵里却像是轰隆隆地响了一阵炸雷。奶奶坐在炕头上纳着鞋底 ,听了大孙子的话手一哆嗦,被针扎了一下,一根干瘪的手指肚上冒出细小的血珠。爸爸、妈妈愣怔地看着儿子铁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夫妻俩同时望向对方,俩人都不知道应该说啥好?
“妈、爸,我已经和宝志叔说好了,过几天就走。妈、爸,你们放心吧,宝志叔会照顾我的,再说我也能照顾好自己。”在爸爸、妈妈面前,铁栋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妈妈抓着儿子的一只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家里的现状让她无法阻止儿子,去井下背煤的风险又让她担心儿子。她现在的心情是五味杂陈,忐忑难安,心脏就像脱离了肉体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难以抑制的泪氺像是开了闸似的不停地流下来,滴在儿子的衣袖上。
宝志是宝仁的堂弟,他是去年就在南票下井背煤的,宝加也知道这个事。宝志的爸爸去世的早,他和老母亲生活在一起,如今二十六七了还没娶上媳妇。宝志爸爸去世时,只给他们娘儿俩留下三间破旧的房子,几亩好的年景也打不出多少粮食的山坡地。宝志虽然踏实肯干,也不怕吃苦,可无奈家徒四壁,实在是太穷了,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给他呢!宝志去下井背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老娘心里除了怨恨丈夫死的早外,也只能是哀声叹气,就不时的去向菩萨祈祷,祈祷菩萨保佑她的儿子平安无事。
宝加是不会同意儿子去井下背煤的,他就是不治腿伤,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也不会让儿子下井去挣那份血汗钱,那会让他更加寝食难安的。他对铁栋说:“不行,下井很危险,你不能去。再说,你走了,家里的活儿谁来干?”宝加的语气特别的严厉。
奶奶也不愿意孙子去井下背煤,她认为下井干活儿那是吃着阳间饭、干着阴间活儿,是不吉利、也不安全的。。。。。。
铁栋见爸爸、妈妈和奶奶全都反对他去下井背煤,也就不再坚持,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天后,铁栋就悄悄地随着宝志去了南票。走后才托村里人捎来口信,让家里不要惦记他,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大哥铁栋走了,妈妈担心儿子却只能默默的流眼泪,爸爸发了一阵儿火气也是毫无办法,家里的气氛就愈加地沉闷起来。全家人除了爸爸坐在炕上抽着闷烟外,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儿。没有了笑容的奶奶仿佛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间的沟壑更深了。二哥铁梁也像似突然间长大了许多,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家里本该属于爸爸和大哥做的力气活儿,一下子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一早起来,铁梁按着爸爸几天前的吩咐去马棚里起粪。起粪是很累的力气活儿,因为此时虽然已是春天,但是冰封的大地还没有完全开化,那冻着的粪土刨起来是很费力气的。他得把马棚里的粪土全都刨起来,然后在种地之前运到地里去。这活儿不是两天、三天就能干完的,现在大哥走了,由他来干就更加费时费力。
铁山还没到开学的日子,每天早饭后,他把两只羊牵出去交给铁成和二贵代放,就跑回家帮二哥干些活儿计。他觉得自己是男孩子,也长大了,应该为家里干些活儿,分担些家里的压力了。他随着二哥进了马棚,拿起一把镐头举起来用力刨下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镐头便崩了起来,只在粪土上留下浅浅的印痕。看见铁山手臂震得发麻的样子,铁梁没像以前那样取笑他,而是接过镐头,告诉铁山拿把铁锹,把他刨起来的粪土撮到旁边去。哥俩一个用镐头刨,一个用铁锹撮,直到妈妈喊吃饭时,才刨起不大的一小堆粪土。
铁山在干活儿时就觉得手有些疼,也没在意,洗过手才发现两只手全都打起了水疱。水疱鼓起很高,铁山手拿筷子都感觉到别扭,奶奶看了抓过他的手,心疼得责怪道:“干活儿着啥急呀,看这大疱起的,疼吗?”奶奶说完拿着别在衣袖上的针,把铁山手上的疱一个个的挑破,再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以免水疱越磨越大。
“不疼,没事的,奶奶,你看?”铁山拿起筷子,灵活地夹起米饭放进嘴里,安慰着奶奶。
铁山每天帮家里和二哥干着活儿计,他手上的水疱,起了又破,破了又起,现在手掌上已磨出薄薄的一层膙子。不知不觉间,铁山上学的日子就到了,奶奶已为他整理好了书包。铁山心里早已有了决定,他在晚饭桌上对爸爸、妈妈说:“爸、妈,我明天不去上学了。”
一家人全都停下筷子,所有人的眼睛看向铁山,沉默,屋子里一下子变的非常安静。
‘啪’,铁梁重重地把筷子放在桌上,手指着铁山:“你该上学上学去,咱家的活儿我能干,不用你操心。”他的脸色因为激动已经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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