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蠢货
曹雄对江宗伸手, 江宗赶紧把手里一直捏着没敢松的火折子送上去。
没等曹雄对比出什么,江宣已经浑身冷汗地哧溜下去,凑近曹雄几步, 小小声快速禀报道:
“大将军, 上面所有梁、柱交接处都放了足有壮汉拳头大的牛皮纸包,纸包间还用牛皮纸包裹成的细长条连了起来, 直接连满了全部屋梁。”
牛皮纸里包的, 除了火药不作他想,这是直接摆了个火药阵!
江宣心里有点后怕,这要炸了, 阅兵楼整个要没, 里面人怕是十不存一,他要运气不好, 上来就被一波带走,有金手指也没命用。
“有些牛皮纸下隐现浆糊,像是直接黏在上面。”
江宣一边说,一边一点点给曹雄撒微金,接驾的地方出现这么大批量本该严格管控的火药,这事情太大,一个弄不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曹雄老人家现在可不能倒,虎贲卫这次能不能尽量少死人、少牵连, 全看曹雄的帝宠跟对上意的揣摩、应对了。
曹雄听完眼前一黑,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脑子里只剩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刺驾”!
旁边的石郭云也听到了七八成,脸上冷汗如雨, 越想越怕。
虎贲卫五品以上的将领全在这, 六七品也不少, 虽然陛下没来,但奸人并不知道,如果没发现梁上猫腻,等后面奸人发作,整个虎贲卫将领等于全没了……
到时他要当场被炸死就是最好的结局,运气不好留下一条命,结果怕是比死还难受……
江兴德、江宗、宋忍冬、冯胜、高遇兴五个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点,个个汗出如浆,里衣很快全部被汗浸湿,只觉得屋里冰鉴孔洞里流露出的丝丝冷气简直寒凉沁骨,心里特别想赶紧出了阅兵楼。
曹雄靠着惊怒下身体里产生的一股“热流”支撑,很快缓了过来,迅速平复心绪,脑子里又闪过了两个字——“内奸”!
梁上检查必不可少,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必定是检查的人里有内奸!
恶狠狠看了一眼办事不力到让人简直无法理解程度的石郭云后,曹雄走到自己座位前面,转身面对众人,先封口,“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不许传出去任何只言片语,否则……”
曹雄扫视在场所有人,从在座将领到墙边守卫,表情漠然但杀气腾腾道:“想想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
说着,眼风扫过后面的江宣六人。
江宣六个严肃点头,表示大将军放心,绝不乱说。
接驾接出这么大乱子,要传出去,虎贲卫绝对被整个朝堂冲烂,覆巢之下无完卵。
这事,还是曹雄私下向陛下交代比较好,现在,就看曹雄的老脸在陛下那值几个钱了。
警告完,曹雄立刻安排众人有序退出阅兵楼。
之后,曹雄才有空和过来询问的禁军卫参将赵永光、宋懋、钟广洋交代梁上的大问题,顺便说了石郭云奉上命后“独、自”捉奸的事。
说完情况,曹雄、宋懋、钟广洋三人阴恻恻看石郭云,虎贲卫里是真不知道这次还有捉奸的事,否则,他们必定再加一万分小心都不为过,有他们调动整个虎贲卫相帮,石郭云想出这么大纰漏怕是都没机会。
赵永光脸色也不好,他知道一点捉奸的事,临出发封锁西南直道前,陛下吩咐过,让他配合石郭云,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在配合整个虎贲卫,结果,真就只是在配合石郭云?
事关圣驾安危这种天大的事,石郭云居然一点没知会虎贲 卫大将军,他怎么敢!
石郭云脸色煞白,不断抬手擦额头冷汗,他知道圣驾不会来,加上自觉捉奸半年多了,一切尽在掌握,谁会愿意把到手的功劳分润给别人。
谁知道水面下还有大鱼藏着,要真像江家小儿说的有那么多火药,加上能在梁上做手脚的,这暗藏的奸人也太多、太深了!
可惜,圣驾不来的事不能宣之于口,这次的大过,面上也只能自己扛了。
至于暗里,石郭云内心苦涩,办事不力的戳怕要盖在他身上,三五年都难以洗清了。
把算账的事压后,几个人迅速商量定对策,先让人绑了之前检查梁柱的所有相关人员,单独关押,待后再审。
又各自挑了十个心腹,先搜身,确定没有携带危险物品——比如火折子,以及火柴、火刀等一切可以引火的装置后,才让人进了阅兵楼一楼清理梁上火药。
至于二楼,赵永光亲自带队,又上去检查了一遍。
阅兵楼坐落在团城的南城墙头上,江宣六个知道的太多的被曹雄留在不远处,别的将领都赶去了西城墙头上。
看着阅兵楼左近,曹雄、宋懋等忙忙碌碌,提溜着各自的心腹来来往往,江宣在脑子里仔细复盘。
两个问题守卫是第一环,他们吸引去石郭云绝大部分目光,等自爆,又吸引去楼里其他人的目光。
再到吴强,是第二环。在众人被自爆分去心神的时候,他的小型扁平炸药包,一半的概率扔曹雄、宋懋、钟广洋他们,继续制造杀伤、混乱,吸引注意力,另一半的概率,直接往梁上扔。
最后那个中郎将,当时面色是真的不对,大概率他是第三环,要是吴强没引燃梁上火药,他的火折子就跟着上梁。
对武将来说,练一练,把东西精准扔上梁不难,不管是炸药包还是火折子。
梁上炸药一爆,阅兵楼塌了,加上一楼楼顶被巨大的冲击波轰碎、掀飞,二楼首当其冲的皇帝大概率也逃不了。
至此,逻辑基本闭环。
约莫两刻钟后,阅兵楼一楼里抬出了一个个冰鉴。
为防止冰块融化太快,冰鉴上面都有盖子,只凿了小孔供冷气流出,现在盖子仍然盖得严实。
虽然看不见冰鉴里有什么,但江宣觉得,梁上那些火药大概率还是放进冰鉴里销毁了。
毕竟火药量太大,要是出点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现在到底有多少内奸谁都不确定,万一又出个潜伏很久的奸人,直接点燃了炸药……
管它金不金贵,当场销毁最安生。
旁边江兴德、宋忍冬几个想到江宣之前提议把火药倒进冰鉴的事,纷纷松了口气。
没想叹气声太过整齐,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相视微微一笑,这边小角落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冰鉴清空没多大会,团城南边的演兵场上,突然驶来了好几十骑。
江宣手搭眉毛上眺望,小声问江宗,“大哥,这是宫里的侍卫服?”
江宗也抬手眯眼看,他进虎贲卫前,在禁军卫里待了八年,对宫里人头比较熟,小声回:“领头的是御前侍卫统领,关和飞关大人,陛下心腹。”
不多会,关和飞带人上了城头,跟曹雄几人说了会,进阅兵楼上下转了两圈后,又带人走了。
之后江宣等人被叫回了阅兵楼,让众人照原样落座。
&nbs p;江宣不管别的,挑了离自己最近的立柱,一个助跑扒了上去,不检查下房梁,他实在是不安心。
曹雄、宋懋、钟广洋三个人见了,闭嘴不言,刚才都是各自心腹料理,他们没亲自上梁看过,虽然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但来个小辈检查下也不是坏事。
江宣几下爬到立柱顶,攀住房梁,胳膊用力把自己上半身拉了上去。
探头仔仔细细左右看过,见梁上除了些微水渍外,没有任何残留,江宣放了心。
哧溜下去,江宣对曹雄几个抱拳行了一礼,快速回了自己的位子落座。
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梁上有什么,但猜也猜得到不会是好东西,见江宣如此,在场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众人落座完,曹雄让人关上门窗。
之前抬走的冰鉴没再抬回来,门窗一关,空气不流通,加上里面还有一百多号大汉,屋里渐渐成了蒸笼,在座个个汗出如浆,不少人口鼻间呼出来的气息都有点灼人。
但见曹雄、宋懋、钟广洋都正襟危坐、闭口不言,其他人也不敢妄动,跟着一起静坐,屋里除了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
过了大概半刻钟,阅兵楼外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听着一路往二楼去了。
二楼是给皇帝留的,众人顿时了然,这是皇帝老爷来了!
今天出的纰漏太多,要说虎贲卫里没奸人潜伏了,在座怕是没几个敢信,所以让一楼紧闭,皇帝再出现,没人觉得不对,大半人反而觉得安心,刺驾这种大事,向来是牵连无数,万一暗藏的奸人跟自己攀上了什么狗屁倒灶的关系……还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随着脚步声消失,又过了会后,门窗被禁军卫从外拉开,同行的还有两个年轻的御前侍卫,过来宣曹雄觐见。
曹雄站起,拂过衣摆,理了袖口,跟着两人走了。
在楼上待了半刻钟,曹雄下楼,面色轻松了不少,还好,陛下没亲临,一切只为了引蛇出洞后好捉奸,如此,再怎么出纰漏也伤不到陛下分毫,虎贲卫的罪责就没那么大了。
跨过一楼门槛后,曹雄恶狠狠盯了石郭云一眼,陛下亲自下场演戏,可见这次要捉的“奸人”没那么简单,这么大的事,居然连知会他这个虎贲卫大将军一声都不曾,结果自己混账就算了,还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差点酿成大祸!
要不是江夏侯府的小子机警,发现了梁上猫腻,他们虎贲卫今天就要出个大乐子,从二品大将军到五品中郎将,外加不少校尉、都尉,一天之间被人灭尽!届时朝上怕不知道多少人要暗里偷乐,什么都没干,白捡一个虎贲卫。
真他娘的蠢货!
看曹雄神色松缓了不少,还有空、有心思瞪石郭云,江宣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次大难没那么难度过。
宋懋、钟广洋也暗松口气,继而心里有点滋味难明,曹雄这个圣宠啊……
申正(16:00)时分,虎贲卫大演武开幕准时举行。
曹雄出了阅兵楼,站在城墙头上,指挥左右挥舞旗帜,用旗语引领一队队士兵入场。
因为今天破事太多,除了三大将军、八个参将外,其余人没被允许出去,江宣等簇拥在大开的门、窗旁往外观望,幸而也基本能将整个演兵场尽收眼底,只觉得场上真真称得上是“戈矛成山林,玄甲耀目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纵横”【注1】。
开幕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眼看酉正(18:00),太阳将落,天边已经一片昏黄,最后一对兵丁在旗语指挥下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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