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凉歌 第627节
“哦?”傅沧泓不由挑高了眉尖,“那朕要庆幸了。”
“庆幸什么?”
“庆幸没有让你们过多接触,若不然,你们要是惺惺惜惺惺起来,朕可受不了。”
夫妻俩说着笑着,确实,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比较顺利,内宫外廷,几乎再没有什么波折。
……
“思语,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
宛萍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她原本已经想好,何时寻个由头,向他辞别,悄悄回乡下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却没有料到,没有料到,会喜从天降。
“宛萍,若不是你当年对我不离不弃,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又怎会有今日的我?”
“思语……”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忘却了世间所有的一切。
“从前是我委屈了你。”
“不,”杜宛萍摇头,“思语,我知道你满腔才华未得施展,是以不愿有任何束缚,可是现在,现在你已经得到了全天下人的认可,对吗?”
“嗯。”严思语点头,“只要,再完成最后几件事,思语就算携你离去,归隐泉下,今生也无遗憾了。”
“思语,你真是这样想的?你真地,一点都不留恋权位?”
严思语摇头:“世间功名富贵,于我不过转眼飞烟,我只是不忍辜负当年老师的嘱托,所以立志要做一番事业,宛萍,就算咱们俩将来有了孩子,提起我这个爹爹,也不会让他觉得丢脸了。”
“思语……”宛萍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成亲?”蔡明捷将两只玉球拿在手里,转得“啪啪”直响,两只眼里闪烁着烨烨精光,“想不到啊想不到,这看似声不出气不闻,温吞水似的严书呆,居然桩桩件件,都赶在我们前头。”
“老师?”
“嗯——”蔡明捷摆摆手,心思刹那间转得快极了——如今,这严思语外有贤相之名,上承天思下顺士林之心,地位权势简直稳如泰山。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有这样连条缝隙都没有的人呢?
难道他蔡明捷一生,注定了疲这人压在头上,永世不得翻身吗?
“哎——”饶是他自负聪明,此时也不禁仰头一声长叹。
“老师何必沮丧。”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人再强啊,也强不过天去,老师请仔细想想,严思语今年多大岁数了?”
“四,四十多了吧。”
“对啊,他都四十多了,膝下尚无一男半女,纵然赢得一身的荣耀富贵,也有谁来继承呢?再则,就算他是智多星转世,也有魂归极乐……”
“住口!”蔡明捷一声断喝,“你且下去。”
“是是。”
待学生离去,蔡明捷方才陷入沉思之中——他在这里议论严思语的命长或者短,却不知道,自己的命会葬送在哪一天,仔细想来,这人生盘算来盘算去,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纵然尊贵如皇帝,又能怎样?不过数十载光阴,也就完结了。
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有些灰黯,但蔡明捷是何等样的人?他这些年混迹官场,见惯了眉眼高低,成王败寇之事,深知一时的盛,或者一时的衰,皆不足取,要想家业长盛不衰,还是得经营些别的门路……
活着,就得活出个人样儿来,这是蔡明捷一生不变的信条……
第五百三十七章:我要他最心爱的女人
活出个人样来?
可到底,什么才是“人样”?
是官居一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还是身家万贯,偎红抱绿?
想着这些问题,蔡明捷自己也有些困惑——按说,他现在是京官,在一般人看来,已是富贵至极,而他还要奢求什么呢?
人生有时候,若能退一步,放下心头的执念,也许万事皆休。
要这样吗?
蔡明捷走到铜镜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脸,那是一张瘦削的,中年男子的脸,额头上已经有了几丝皱纹,发际也已然斑白。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蔡明捷不由轻叹,回想自己这么些年,都做了什么?似乎,成天只沉浸于勾心斗角……确实,比不上严思语,他倒真是扎扎实实地,办了不少事情,如今,获得了朝内朝外,乃至整个天下的公誉。
难道,自己真不如他?
蔡明捷啊蔡明捷,你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自己日常的所作所为?
……
严家府宅。
“相公,您累了吧?”宛萍轻轻地,将一盏香茶放到桌上,“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严思语搁下手中的笔,抬头朝她微微一笑:“夫人,夜已经深了,你为什么还不去睡?”
“夫君不必分神,”杜宛萍脸上浮起温柔的笑,“能为夫君效劳,是妾身前世修来的福气。”
“夫人,”严思语站起身来,“以后在我面前,不必用妾身之类的话,只须‘你’‘我’直呼之。”
“那怎么成?夫君现在是朝廷一品大员,职掌天下百官,若是没了礼数,岂不为外人笑话?”
“外人笑话,那就让他们笑话去,我不在乎。”严思语轻轻拥住她的肩膀,“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让自己活得太累?再则——”
“再则什么?”
“我严思语如今,宿愿已了,又得娇妻,人生应该知足了,就算此时死去……”
“夫君。”杜宛萍抬手轻轻捂住他的唇,连连摇头,“夫君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们在一起,还有许多快乐的日子要过。”
“是吗?”严思语静静地凝视着她,在烛光下看去,杜宛萍愈发显得娇柔,楚楚动人,让严思语心中凭添无限的怜爱,不由将她拥入怀中,轻轻亲吻着她的额头,“倘若,倘若我真能,等到安然致仕的那一天,便与你携手归隐于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嗯。”杜宛萍点头,眼中不禁浮起几点星莹泪光,却竭力忍住。
“好了,你且去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严思语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眸色温存。
“嗯。”杜宛萍温顺地点点头,转身去了,严思语这才折回桌边,继续处理文件,他先把最重要的事整理出来,写成奏折,搁在一旁,再把其他的事纷纷作了批复,眼瞅着桌上的蜡烛烧完了两根,这才搁下笔,起身回到卧房里睡下。
……
“哦,珏儿乖,珏儿乖乖。”
龙赫殿里,夜璃歌轻轻逗弄着摇篮里的孩子。
“皇后娘娘,您看小皇子,长得越来越可爱了。”
“是啊,尤其是这两只又圆又黑又大的眼睛,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小珏儿挥手舞脚,咯咯直笑。
“母后,母后。”傅延妙“咚咚”地跑进来,“弟弟弟弟,我要看小弟弟。”
“嗯,看吧。”
傅延妙两手把着篮边,冲傅延祈不住地做着怪脸,小延祈笑得愈发开心了。
直到宫侍们抬进午膳来,夜璃歌才让宫侍们替妙儿净手,再把她送到膳桌旁,没一会儿,傅延祈也步入龙赫殿。
“姣杏儿……”夜璃歌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才想起姣杏儿已经嫁出去了,正待再叫,明姑已经机敏地走上前来,应道,“娘娘,奴婢在。”
“你且往御书房去瞧瞧。”
“奴婢遵命。”明姑应着,正要离去,曹仁已经小跑步进殿,“齐禀娘娘,皇上今儿个在御书房和大臣们议事,不过来用膳了。”
“嗯。”夜璃歌点点头,“那你瞅着,让御膳房做几道皇上爱吃的菜,并香梗米粥送过去。”
“是,娘娘。”曹仁麻溜地答应着离去,夜璃歌这才安心用膳,乍一转头,却见傅延祈有些食不知味,因而关切地道,“祈儿,你这是怎么了?”
傅延祈一时没有回过神,并未应声。
“哥哥。”妙儿用胳膊肘撞撞他,“母后叫您呢。”
“母后。”傅延祈失态地掉了筷子,蓦然站起身来。
“你——”夜璃歌愈发觉得奇怪,“你这,你这好好地,到底怎么回事?”
“儿臣……”傅延祈低头,有些慌乱地道,“儿臣没事。”
“怎么没事?我看你失魂落魄的。”
傅延祈仍然把头埋得低低的——他的心事,哪里能对人说?
“这样吧。”夜璃歌想了想,“你且坐下,好好吃饭,等吃完了再说。”
“是,母后。”傅延祈重新坐下,打迭起精神来,非常“认真”地吃着饭。
膳后,夜璃歌让众宫侍撤去杯盏,又按养生之法,让两个孩子喝了杯消食茶,令其在短榻上稍作休息,妙儿年纪小,枕着玉枕很快睡熟,夜璃歌取了一床箪纱,轻轻覆在她的身上,这才站起身来,把傅延祈叫进侧殿。
“说吧,为什么郁郁不乐?是觉得宫里的日子烦闷了?还是有什么事,不顺心?”
“母后。”傅延祈看着自己的足尖,“祈儿,祈儿真地没事。”
夜璃歌把他拉到自己身旁,细声慢语地道:“现在,你父皇不在,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母后。”
听到她轻柔的声音,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缕缕幽香,傅延祈更是面红耳赤,心里怦怦乱跳,口中发苦发涩,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只是莫明有种向往——
“嗯?”
终于,傅延祈鼓足所有勇气:“母后,我可以抱抱您吗?”
“哦?就是这样啊。”
“嗯。”
“行的。”夜璃歌脸上绽出一丝微笑,她以为,他是想他的母亲了,其实这个,一点都不意外。
傅延祈偎入她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眼里忽然落下泪来。
夜璃歌任他偎着,一时没有言语。
直到自己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傅延祈方才站起身,朝她深深地行了个礼,转头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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