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母子民国文生存手札 第8节
沐颜:“哥哥,我已经想通了,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我的不幸也不是那个孩子带给我的,我不能把所有的怨气发泄给一个孩子,他刚生下来时才那么小,我就狠心逼你把他送走,是我的错,现在,是时候改正当年那个错误了,我已经在苏州雇了私家侦探寻找孩子的下落,有消息的话,他们会及时告诉我的。”
雇佣私家侦探的话当然是假的,只是找个由头而已,原书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她儿子在浙江,沐颜打算第一期舞蹈班结束就去那儿把儿子接回来,不过这不能跟沐苏城直说,要不然怎么解释她知道孩子的下落。
沐苏城听完很高兴,一方面他终于觉得妹妹当真对过去释怀了,所以才能心平气和地提起那个孩子,另一方面则是他自己的心愿了,他一直想把外甥找回来的,但之前没钱,又担心刺激到沐颜,所以事情几乎没什么进展。”
这下他们有钱了,妹妹也想通了,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所有事情都摊开说明白了,沐苏城便按照沐颜的要求进去找管事辞工。
管事听了他要辞工的消息,还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沐苏城在这里干了四五年了,是个挺不错的人,交待的活儿也完成的很好,管事对他印象挺好。
沐苏城向他解释:“没什么困难,只是家里有些事,以后就不在附近住了,所以……”
“所以在这做工不方便了,行了,我懂。”管事接话,拍了下沐苏城的肩膀,利落带他去办了手续。
缫丝厂虽然辛苦,可却一直不缺人手,附近村镇的人想挣这笔辛苦钱的比比皆是,所以厂里不太在意有人辞工。
事实上也很少有人辞工,这年月找个做工的地方不容易。
沐颜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沐苏城便出来了。
他还跟车间几个相熟的工友告了别。
她迎上去:“哥哥,办完了?”
沐苏城点头,神情罕见的有点轻松,又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直到沐颜上来挽住他的胳膊,他才对她笑了:“走吧,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回家,天色不早了,渡船一会儿该散了。”
因为现在不差钱了,沐颜便带着哥哥去了厂子附近一家特色的炒菜馆,这里门头挺大,一般只有家里殷实的或是厂里的小领导才隔三差五来这儿吃饭。
两人要了一盘莴笋炒肉,一盘素炒鲜菇,一盘炒藕片,再要了两份米饭,后来沐苏城又加了两碗米饭,这么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饱这么好,往常吃饭只混个肚子不饿,要说餐餐吃饱那是不可能的,有肉有菜更是奢望。
他的工钱仅够兄妹两人勉强填饱肚子,偶尔给妹妹买些糕点就花得差不多了,根本剩不下什么。
沐颜这两天虽然赚了钱,可心里一直装着事,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她没什么心情,吃饭都是随便对付两口,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跟哥哥吃顿饭。
吃完饭,兄妹俩坐渡船回家,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小镇上没有路灯和电灯,家家户户都是烧煤油和蜡烛的,借着昏黄的月光和路边人家零散透出的火光,两人终于到家了。
沐颜拿出钥匙开门,开了门,沐苏城拿着火钳去隔壁换煤球生炉子,还跟房东夫妻说了他们明天一早要搬走的事情。
听完沐苏城的话,房东刘大爷跟自家婆娘对视一眼,连忙追问道:“怎么之前也没听你们说起过,搬到哪里去?不回来了吗?”
沐苏城:“临时做的决定,比较急,我们是搬去苏州,那里有些事要处理,以后有时间了会回来看看的。”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了,房东夫妻神色有些失落,镇子上人不多,沐颜兄妹走了,他们的房子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租不出去了,一个月两块钱呢,以后就没了。
可夫妻俩到底心善,只失落了一瞬就打起精神嘱咐沐苏城到苏州要好好生活,闲了可以回来坐坐。
沐苏城自然一一应下。
第二天,兄妹俩告别房东夫妻,背着两个大包袱一步步离开了小镇。
这几年,他们置办的家当本就不多,所有行李打包起来两个大包袱就够了,把不方便拿的粮食按市价便宜折给了房东,屋里就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早上十点多,沐苏城跟着妹妹在苏州火车站下车,他有好些年没来过苏州了,原先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常跟着父亲到苏州的钟表行进些零件,父亲去世后,他唯一来这里的一次就是从这儿坐火车到上海找妹妹。
一晃又好几年过去了,这里变化还是挺大的。
租的院子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路程,电车好半天都等不来,沐颜便叫了两辆人力车拉他们过去。
“欸?练江,你看,那是不是昨天舞厅里那个女孩?”谭宝俊在吉普车后座上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了亮,推推旁边人的肩膀,指着让他看街边跑着的黄包车,林练江顺着看过去的时候,两辆车正好交错而过。
他微微向后转头,那辆车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回过头,谭宝俊正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怎么了?”
莫名奇妙的。
谭宝俊仔细盯了盯他,忽然道:“练江,你该不会真看上那女孩了吧,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真转过身看了人家好久,往日里见了上海滩那些名媛小姐,你可从没这样过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念头
林练江是上海总商会会长林一雄的二儿子,林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可在整个上海滩乃至华东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从前朝时就声名赫赫了,其数代积累的财富在如今当家人的运作下,更是令人侧目。
林练江的妈妈邵丽琴家里开着典当行,是上海老字号的古玩世家,他哥哥林澄海前几年娶了税务局局长的女儿,如今已经是税务局外务办的主任了,他妹妹林婉黎也是上海出了名的名媛小姐,前几年去了英国留学。
这样的家庭里,林练江本人自然也是极其优秀的,从小就品学兼优不说,还在美国拿到了医学博士的学位,回国没多久就成了上海名流圈子里热门的女婿人选。
他今年24岁,回来后林夫人给他安排了几场相亲,可没听说有什么下文,平时似乎也不太去风月场所和其他人厮混,这样一个人,眼光肯定是很高的,毕竟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戏子明星他都见识过不少,只是没见他对哪个女人另眼相看过。
如今来了趟苏州,进了次舞场,林练江虽没什么出格的表现,可谭宝俊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两人时常混在一起,最是了解他了,哪能看不出来他那点儿隐晦的小心思。
只不过林练江这人内敛惯了,即便对那位沐小姐有了些许好感,估摸着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动静的,毕竟人家还不认识他呢。
果然,谭宝俊嘴贱地开了几句玩笑,林练江就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住嘴。
两人计划着今天要去附近出名的园子逛逛,因为是头次来,所以还约了几个当地豪族的公子哥一起,这些公子哥儿倒颇有闲情逸致,还带了几个打扮长相出众的小姐陪同。
林练江见状眉头微皱,他到这里是图清净来放松的,不想逛个园子还要应付这些复杂的人情往来。
谭宝俊心里清楚这事儿没办好,可他也不知道这几个没分寸的到哪儿都要带着女人,冲林练江讨饶地笑了下,他索性开口对众人道:“练江还要去西园寺那边帮他母亲求平安符,就不跟咱们一块了,找个司机送送他,咱们玩咱们的。”
与其叫林二公子冷着脸跟一群人逛园子,还不如让他自己一个人随便走走呢。
于是两拨人就这么分了道,林练江对这种安排还算满意,虽然和谭宝俊关系好,可他有时候太聒噪了些,更别说还跟着一帮不熟悉的人。
应酬倒也应酬得来,只是他在上海的应酬够多了,不想出来散心还被束缚着。
既然刚才谭宝俊说他要去西园寺,林练江就真让司机拉他去了西园寺。
西园寺里香客和游人来来不绝,一群法师正在开坛传戒,林练江在人群中驻足看了一会儿就继续往里走,他一身笔挺合身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很有种儒雅绅士的味道,吸引了不少年轻小姐偷偷看他。
沐媛媛就是其中一个,她今天跟着妈妈和嫂子来寺里上香,本来侄儿沐柯宇要送她们过来,可临了接了个电话跟几个朋友出去了,说是招待两位从上海来的朋友。
去年沐媛媛跟着父亲去过一次上海,觉得那里比苏州繁华有趣多了,跟着那里的朋友参加了几场舞会和聚餐后,她便撺掇着家里在上海置办些产业,说想到复旦公学去读书。
在苏州,沐家算得上书香世家了,虽说这几年没落了,可到底还有些底蕴,沐媛媛也一直以身份自傲,直到去了上海,她才算长了番见识,她家这样的,在上海那些名流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可越是这样,越让她对那里心生向往,连母亲之前给她相看的未婚夫,她也看不上眼了。
所以今天侄儿出门的时候,她本想跟着一起去,既然是从上海来的朋友,又能让苏州的公子哥们作陪,那必然出身不凡,她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能攀上其中一位,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事与愿违,侄儿沐柯宇说他们带了几个苏州名妓一起陪玩,那种场合,沐媛媛一个大家小姐出现不太适合。
于是她只能怏怏跟着母亲来寺庙礼佛,本来心情不怎么样,可谁想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如此俊秀体面的男子,且看他的穿着气质,就知道这人家境肯定不差。
“媛媛,走了!看什么呢?这么出神?”陈爱芳参拜完起身推了推愣在一边的女儿。
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啊,就一群人围着香炉上香而已,这有什么好看的。
沐媛媛回过神,连忙道:“妈,没什么,就是走了下神,您拜完了?”
陈爱芳点头:“走吧,去旁边殿里找你嫂子。”
沐媛媛于是扶着母亲走出去,顺便往四周看了看,刚才看到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想出去找找,看能不能偶遇认识一下,便假借要上厕所的名头跟母亲分开。
“跑慢点儿,当心摔着!”
陈爱芳在后面看着女儿急匆匆跑开的背影,总觉着她今天怪怪的,她生下媛媛那年已经四十岁了,当时大儿子都娶妻生子了,女儿跟孙子年纪差不多,因为是老来得女,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女孩儿,所以娇惯得有些过了,至今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
哪像是她当年,已经凭着肚子在沐家登堂入室了。
后来更是想法子把沐拓原配生的小崽子赶了出去,要不然哪有她们母子几个的好日子过。
不过沐媛媛可不是陈爱芳想象中那个纯良没心计的女儿,这不,她已经满寺院跑着去找自己看上的金龟婿了。
不过西园寺很大,进入园口拱门,第一进是金刚殿,也就是她刚才看见对方的地方,往里走,沐媛媛通过香老桥到了大雄宝殿,依然不见人影,往左右找,旁边的罗汉堂和观音殿也没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想找一个人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可她就是差了那么点儿运气,当她出现在不远处的放生池时,林练江莫名进了自己以前从不会进的姻缘殿,殿里大多是来求个好姻缘的女孩子,少有男人会进来,突然进来个男子,还是个极为俊秀挺拔的男子,好几个姑娘脸都红了起来,眼神也闪躲着看向他。
林练江几乎是一踏进来就后悔了,这里全是年轻的姑娘,就他一个人呆愣愣站在后面,可进都进来了,他便硬着头皮排在后面等着,匆匆在佛像前的垫子上跪地祈福磕头。
等从殿里出来,他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想的。
于是也不再闲逛,林练江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无意间还和旁边路过的香客撞在一起。
他急忙回神跟对方道歉。
林浪看了眼正冲他道歉的年轻男子,眼睛微眯,这不是林一雄林会长家的公子嘛,他也在苏州?
“没事,今天人多了些,寺庙嘛,向来都是人挤人的。”
林浪笑得温和,看起来很是儒雅知理。废话,虽然同是林姓,可林练江的林,是巨富林家的林,虽然林公子不认识他,可说不得他们今后还会碰面的,提前留个好印象,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呢。
林浪是今天才到的苏州,线人跟他约好见面的地方就是这人流繁密的西园寺,在一处大殿参拜完后,对方借着擦肩而过的空隙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林浪不着痕迹收好,看也没看对方一眼便离开了。
不成想出来的时候在这碰上了林家公子,也算有缘了。
在他有意交好之下,两人聊得还算愉快,出了寺院在附近饭馆吃了午饭后才各自分开。
另一边,沐颜和哥哥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好,两人又去附近的杂货店买了些日常用的锅碗瓢盆,还在弹棉花的铺子里买了新的被褥和床单被套,这里买菜也方便,前面一条巷子就是菜贩子用竹片搭起的棚屋,里面卖菜的,卖鱼的,卖肉的应有尽有,这是人口稠密的地方自然生出的小市场。
东西采买了一大堆,兄妹俩打水将屋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铺上新买的床单被褥,时间还早,沐颜便带着哥哥去外面吃饭。
两人在馆子里各吃了一碗牛肉面,沐颜向店家打听了下东吴大学的地址,出来后便打算和哥哥去那里转转。
沐苏城小时候是上过学堂的,只是上了没几年,他父亲就去世了,后来家里的财产都被外家占了去,自然不可能供着他继续上学,可他本人是极聪明的,基本常用的字词都能认得,不过也仅限于识字而已,再多的就没了。
沐颜自己是上过大学的,虽然不在这里,所以她对大学没有执念,可沐苏城不一样,沐颜知道自家哥哥一直都遗憾没能继续在学校读书,还在向家的时候,哥哥就十分羡慕向家那两个小子,他们虽然成绩很差,却仍旧天天能去学堂上学。
从来到苏州,她心里就有一个念头,她想让哥哥也去上学,虽说他今年快25岁了,可学习嘛,什么时候都不晚的,只要找人帮他补习上一年半载的,就有机会考上大学。
这时候国内的所有高校基本都是自主招生的,学校自己命题,自己组织考试,拥有绝对的招生自主权,换句话说,即便自己考不进去,也有很多门道可以走一走的。
甚至很多大学都开办了预科班和先修班,在预科班里读书的学生,有一半以上可以免试在自己学校读大学。
而且比起现代动辄十几页的高考试卷,民国时期的考卷多半短小精悍,有的甚至只有几道题,尤其是国文。
比较难的是数学,这时候,代数几何被当作西学,很多高校甚至会用英文出数学题,还有外语这一科,对于没有基础的学生来说,也是比较难的。眼下私立教育繁荣,各种教会学校、外商学校除了文史科目,基本是全外语考题,当然,也有不考外语的学校,只是比较少罢了。
所以要考大学,除了国文以外,需要下功夫的更多是数学和外语,历史,地理,哲学,物理这些都是选考的科目,要看你报的是文科还是理科。
东吴大学?沐苏城听到妹妹的话时有些神色莫辩,他还是小时候跟父亲来苏州的时候路过过那里,那时候学校还没改名,是叫东吴大学堂,当时父亲摸着他的头鼓励他,说将来让他努力考到这所学校来。
后来的很多年里,他对学校都抱着一种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态度,因为家里没那个条件,有些事情想得多了,就容易钻牛角尖,还不如不想不听不看。
沐苏城转过身,看向妹妹:“去学校做什么?明天舞蹈班不是要开始了吗?不用回去做些准备?”
沐颜挽着哥哥的手臂,眼神恳切:“没什么可准备的,明天直接上课就行,现在我们有钱了,哥哥难道不想去大学看看吗?其实现在上学也不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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