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尘往事（二）
卫姝带着秋蝉离去后，家里瞬时空了，李淳当然没要俞氏留下的钱财，而今只有自己和墨雨，要这屈辱的钱财又有何用？
所有李淳送去的玩意儿，卫姝一样都没有带走，全都落寞地放着，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几个月后，李淳坐在青楼的阁楼里等着萱娘，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没人会记得一个落寞倒台的家族，这京城里，永远不乏新贵。人还未到，李淳把玩起了桌上的酒杯。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萱娘笑得热情，打扮得艳丽秀美，款款而来。
可只要细看，便可看到浓丽的妆容下，都是难掩的伤痕，颈上、腕上、臂上，连指头上都不外乎。
自从端王府倒台后，李淳的一些对头，同样是纨绔恶少，便纷纷以欺凌萱娘为乐。
萱娘虽沦落风尘，却是个极清高的女子，以前受李淳照拂，保住了清白，将这大恩铭记于心。现如今即使生不如死，听闻李淳娘子生病，还是毫不犹豫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钱财，倾力相助。
李淳当年只是无意间，便帮了这名女子，甚至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哪怕是端王府的世交，受过端王提拔的官员都唯恐避之不及，如今一个风尘女子却如此重情重义。李淳在心里懊恼，当初为何没把她赎出，对于当初的他，明明只是轻而易举的事而已。
李淳从怀里拿出这几个月的所得，说道：“萱娘，如今这钱我也用不到了，都还你罢，还有不够的，我今后会努力还清的。”
李淳最后还是没说出那句，我替你赎身。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随便一个女子的身价，哪怕是达官贵人，也要皱皱眉头。
萱娘看到了李淳眼里的怜悯，这可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通世事的公子哥啊，心中百感交集，故作轻松地笑道：“萱娘本就是个风尘女子，周围的姐妹都是这般过来。或许在世子眼里算是可怜，可萱娘却并不觉得可怜，比起世家小姐，达官夫人，我们自由得多不是吗？对了，令娘子莫非好了？”
李淳也笑了，努力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她啊，嫁给了当年的探花郎苏彦文，而且是以正妻的身份。苏府自会请名医相治，她的病，会好的。”
萱娘不语，两人默默饮酒，彻骨的悲伤让人压抑，似乎天底下，只有这两个失意之人。
后来，不管萱娘如何推脱，李淳还是决意还钱。其实这钱，对于二人都没有任何意义，萱娘早已失去了生活的盼头，她本意活着，只为了报恩。而李淳，对未来也没了期待，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卫姝而已，如今，都成了笑话。
李淳走出青楼，路上被人闷头一棍，晕了过去。
最后是痛醒的，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被人狠狠殴打着。眼前已是郊外，围打的人是经常破坏自己生意的街头恶霸。
李淳起初费力挣扎，他像个溺水的人，越挣扎，越徒然，越绝望。
李淳吐了几口鲜血，对疼痛开始麻木，这就是死的感觉吗？好像也并不是很可怕的样子。
失去意识前李淳隐隐听到声音“你也别怪我们，都是你前岳母指使我们的，你不死，有你这样不堪的前夫活着，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就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苏夫人是京城第一才女，行善积德，活菩萨一样的人物，苏大人也是才高八斗，文曲星下凡。你当初就不该仗着家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毁了人家的婚事，人家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
李淳在庙中醒来，已是黑夜，看了一会儿菩萨，恍惚中出现了卫姝一尘不染的脸，白皙娇嫩，像是空谷幽兰。
却眉头紧蹙，还是那个哭哭啼啼的样子，“李淳，你怎么这么严重，秋蝉和墨雨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再挺一会儿就行。”卫姝说着，将李淳扶起，枕在自己的膝上，泪不住地往下坠，湿了李淳一脸。
李淳清醒过来，自己拿走了所有的钱去还给萱娘，墨雨没了钱请大夫，只好去找卫姝吗？可自己宁愿死，也不想让卫姝见到自己如此狼狈，心中暗自责怪这墨雨。
李淳冷冷说道：“你来干什么？你娘可是为了你的名声殚精竭虑，你现在这样，夜会外男，你丈夫可是会被你气死的。”
卫姝只当他在赌气，一个劲地哭着发不出声来，自尤敏死后，卫姝便只为家人而活，她忘了自己的情感，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今日却如此地奋不顾身，将一切抛诸脑后，心中的悲切给她一种真实活着的感觉。
李淳想起大夫的嘱托，卫姝的情绪不宜太过激动，便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别再哭了，不死也要被你烦死了。”
卫姝渐渐止住了哭，李淳却慢慢失去意识，呼吸微弱，怎么叫也不答。
临死前，李淳听到了那心心念念的人柔美的声音，却说着最残忍的话，“我知道那些人都是母亲指使的，可她那样做全是为了我，自小，母亲为我吃尽苦头。若你心有不甘，化作厉鬼，只管来缠我一人便罢，今生对你的亏欠，来世做牛做马也定当还你。”
原来，只是为了母亲吗？李淳吐着血说不出话，只是死死盯着卫姝，眼里充满不甘和怨恨，紧紧抓着卫姝的手，真恨不得带她一起下地狱，最后，不甘心地闭了眼
可李淳不知道的是，卫姝夜里出来太急，着了凉，平时又忧思郁结，早已油尽灯枯，加之今日悲情太切，胸中一股邪火乱窜，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也随李淳去了。
秋蝉和墨雨携郎中而来，见到的便是两个主人的尸体，双手紧紧相握。
俞氏来时，哭得几欲昏死，她这个女儿，永远在为家族和自己考虑，至死，她也不知道女儿的真正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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