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许修远的主场
桃夭叹气,为自家没眼力见,又看不太懂人情世故的陆师弟,她朝可怜巴巴的陆离招手:「小陆儿师弟,过来坐。」
陆离抬头,看了看桃夭,又看了看身后的陆家人,他只纠结了一会儿,便抬步,走到了四师兄身后站定。
这一番幽都行,对昆仑仙境,当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体验。他们的自我认知,以及人间对他们的认知,其实根本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陆离的偃旗息鼓,多少让林家女弟子觉得无趣,她瞥了瞥昆仑三人组,四师兄闭着眼睛似在养神,桃夭笑眯眯地望着天空,似根本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至于陆离,先前倒是想闹得,但这会儿已经成了一根人肉桩子。
林家女弟子见一计不成,很快又另施一计,只见她假作遗憾地张罗一众林家人:「看来妖族是无意和谈了,既如此,我们林家不如早早回去九疑,为仙姑办丧事。」
林家人齐齐点头。
于是,林家女弟子带着一众人,纷纷朝其余几家人拱手作揖:「诸位,你们是走是留,林家管不着,但林家要先走一步了。」
眼看和谈队伍要散场,有一人被突兀地推了出来。
被推到人前的乐正灵均干笑着,眼角却含着一抹怨憎,且不着痕迹地扫过身后那个推他出来,不知姓名的许家人。
出来了,乐正灵均总不能不说话:「林家师侄留步。」
被拦的林家女弟子笑笑,客客气气地问:「乐正老爷子,您说您图什么?李家不走是为自家家主,陆家不走是心有愧疚,许家不走是怕将来被人戳着脊梁骂,乐正家不走,又是为了什么?」
见此,桃夭暗笑,她估摸着乐正灵均只怕也不知道怎么答,然,乐正灵均答了,且答得掷地有声:「为了人间。」
「……」
乐正灵均捋着胡须,语重心长道:「林家师侄,林仙姑的事,我很抱歉,我也明白林家人的内心,悲痛又难受,以至于根本不想在幽都久留。」
林家女弟子微怔,似被一瞬间戳中了下怀,她眼眶发红地说:「乐正老爷子既知道,便不该拦着我们走。」
「是,从情上来说,我不该拦。」乐正灵均叹,「然,从理上来说,我以为林仙姑的事,林家不可能,也不该就此作罢。
是以,乐正家愿意承诺一点,待将来林家去玉门问李家的时候,乐正家可以替林家说一句公道话。」
这话的分量,相当不一般,也因为不一般,自林仙姑枉死后,林家人便愤恨难消的面色,略缓。
自是要缓的,乐正家不是别人,那可是人间活财神,只要不是有本事靠喝西北风过活的人家,谁不想和乐正家建立长久而友好的关系?
林家人的面色缓了,但李家人却不一样了。
眼见李述白要说话,却被乐正灵均先横了一眼,李述白张开的嘴,不得不又合上了。
乐正灵均问林家女弟子:「林师侄,既林仙姑的事,将来林家还是要问的,那这会儿林家就不能看着李家主死了,你说是不是?」
的确如此。
李知行死了,林家不是不能去玉门问罪,但问起来的感觉,可不会像李知行还活着时候那么理直气壮。
林家女弟子沉吟了几许,然后回身看所有林家人,见林家人皆默默点头,她才对乐正灵均哽咽道:「乐正老爷子,虽李家对不起林家,但林家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只是,妖族的和谈书你也瞧见了,就他们开出的条件,人间能答应吗?若不能,那这和谈还怎么谈?」
乐正灵均笑笑,松弛道:「林家师侄,和谈和谈,重点在于谈。再说,妖族的要求固然是个问题,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就在乐正灵均的话,适度地缓解了人修们的焦躁后,一直在等机会出场的许修远,在那个不知姓名的许家人的提点下,走到了人前。
许修远笑眯眯地冲乐正灵均拱手作揖:「不愧是乐正师兄,当真是看得最明白的人。」
说着,许修远朝林家人半鞠躬:「林师侄,正如乐正师兄所言,虽希仙师妹没了,但各家欠林家的,还得论。
别人家,我做不得主,但许家,我的话还算作数。
今日,在昆仑,李家,陆家,乐正家的见证下,我代许家人表个态,来日定会去九疑向林家人当面致歉,并尽可能地做出足够的补偿。」
林家人因为乐正灵均稍转缓的神色,瞬间就更缓了。
许修远的话,和乐正灵均的话,背后代表的厚重程度截然不同,且许修远和乐正灵均在各自家族里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
乐正灵均是不管事的太上皇,而许修远却是管着一切事的大长老。
看戏看出乐子的桃夭,终是忍不住腹诽,怎么收纳符里就没放个一斤两斤的瓜子?这会儿要是能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那才带劲。
林仙姑死了,林家人是真觉得难过吗?
难过,终归是有的,到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这情深几许,便很有待商榷了。
李家人对老而不死,非要霸着家主之位的李知行,都恨得不行,和李家人关系自来不差的林家人,又怎么可能不一样?
何况林希仙自己都说,九疑面上是姓林,但真正的掌控人,却是隐在林希仙背后的李知行。现如今,林仙姑死在李知行手里,林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暗拍手喊活该呢!
先前林家人不愉快,除却因为林希仙死了,更多地怕是林希仙死了,一众人修却还只想着救李知行。
现在好了,乐正家的太上皇当面承认,会在林家和李家讨公道的时候帮林家,而许家权力最高的许修远,更是直接摆出了一副愿打愿挨的态度,林家人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待和谈结束,林家人去玉门问李家罪的那一日,便也是林家外泄权力归拢的一天,林家人真真是满意极了。
然,林家人是满意了,但桃夭却又觉得奇怪了。
乐正家钱多,多撒一笔两笔无所谓,但许家呢?许修远把话说得这么满,就不怕将来林家狮子大开口,直接掏走半个许家?
令她疑惑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释。
许修远的话,让林家人实在是太满意了,以至于林家女弟子居然说:「许师伯也莫要太愧疚了,这些年您待师傅的好,林家人是看在眼里的。」
好家伙,许修远一个专业撬墙角的「三」,且因为太敬业,害得墙角林希仙命都没了,这会儿却被林家人说成是「好」?
林家和许家的关系能在朝夕之间成了现如今的模样,许修远之能,超乎寻常啊。
但凡明眼人,都已经品出许林两家的不同寻常来,而李家从不少明眼人,于是乎,李家人的脸色,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也不知道等将来李知行获了救,眼看自己经营多年的霸权地位一去不回,会不会心生出不如死在幽都算了的念头?
林家女弟子的话,几乎让许修远泪目了,他含着热泪对林家人承诺:「只要林家不嫌弃,许家待林家,还和过去一般,不,定还能更好的!」
眼前的场景,不由地叫桃夭也生出几许感慨。
人间和妖族的和谈到底怎么样,谁都还不知道,似乎也不是很关心,但人间修仙界的局势洗牌,已经先一步上演了。
她一边浅叹一口气,一边顺手翻出几颗将才从和谈桌上顺来的果子,两颗丢给面
色复杂,约莫咂巴出滋味的四师兄,两颗塞给静默不言化作人肉桩子的陆离。
陆离不要,但四师兄没有拒绝,且还将果子塞进嘴里啃了起来。
这些年来,人间对昆仑的感情,不说憎恨,那至少是不齿和嫉妒,但昆仑对人间,感情还是深厚的。
此来幽都,四师兄不说处处忍让,那也是十分地和气,但有怒火,只朝她一个人吼。他大概是想借着这一次机会,让昆仑在人间的臭名声,多少能散掉一点。
只可惜,他脱离人间太久,没有第一时间看明白昆仑和人间的根本问题出在哪里,才会对人间心怀侥幸。
许修远抬头望望天,叹:「天色也不早了……」
叹完,他转头看四师兄:「子渺师兄,不如我们来议一议和谈书?」
四师兄不说话,斜眼看桃夭。
桃夭从容地嚼完一颗果子,然后才说:「许长老,这一份和谈书是关于妖族和人间的,到底能不能签,还是该人间说了算。」
许修远略一怔,却不如往常般地立刻推辞,他转个身就问其余人修:「诸位,你们觉得桃仙尊的话,是不是在理?」
「是——」人修异口同声地答。
许修远笑笑,随即抬手问:「既如此,许某人托个大,暂且做半个主事人,带着大伙儿一块议论议论,如何?」
还能如何?
难道能有人说不如何?
林家眼看是和许家绑上了,没了陆离的陆家正是群龙无首,乐正家从来不是个喜欢挑头的,剩下一个李家,约莫是不肯的,但他们还求着别人家救李知行呢。
至此,许修远初步完成了他此来幽都的最大野望。
只见许修远霸气地一挥手,灰蒙蒙的雪地上,赫然多出上百张相当贵气的椅子,椅子和椅子之间,各有明亮的灯火照明。
许修远微抬下颚,意气风华地扬声:「诸位,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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