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调度
“小钏？你吃葱吗？”宋柯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洛四钏收回思绪，回道：“我都可以。”
宋柯应了一声就又继续做饭了。
洛四钏则是在客厅乱逛。
墙上挂着王君也和宋柯的少量照片，每张照片都用相框小心翼翼框好，旁边还有一张硬卡片写着字。
有两个人一起在厨房的照片，宋柯和王君也都穿着围裙，王君也一个硬汉，穿上围裙却多了几分柔情，连带疤的脸也看起来温柔了很多。
而宋柯则是张扬的笑，胳膊搭在王君也肩膀上，头靠着王君也的臂膀，两个人看起来倒不像夫妻，更像是兄弟。
旁边的字是：「和老王在厨房做饭，逼他第一次穿了围裙！（ps：自此以后他就习惯穿围裙洗碗了！）（ps2：这张照片是老苏拍的！）」
字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剪刀手手势的简笔画。
洛四钏的目光又移向下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里的宋柯斜靠在王君也肩膀上，王君也只露了个肩膀和带疤的半边侧脸，露出来的嘴角是向上勾的，看得出他很开心。
宋柯则是闭着眼睛靠着他，嘴巴微张，像是睡着了，嘴角流了口水，滴在了王君也的黑衬衫上。
这张照片旁边的字是：「可恶！老王趁我睡着偷拍我流口水！！」
洛四钏轻微地笑了笑。
她一路看过去。
照片不算多，只有6张，洛四钏心想这可能是因为安全区物资紧缺，能打印照片的机会不多，可能是王君也有了什么特殊功绩才有打照片的机会。
这些照片每一张都值得记忆。
多数是宋柯和王君也，也有其他照片，也有一张是很多人的大合照，余菡、苏锐欲、江鱼、欧阳和卫东都在上面，还有很多她还不认识的人。
看得出来，宋柯很幸福。
但这很少见，因为现在是入侵时代。
大部分人都活在痛苦与不幸之中。
洛四钏觉得其实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在洛枫竹的保护下安然无恙活到了21岁。
哪怕遭遇了入侵，也并没有就此死去。
相比之下，她的生活也称得上“幸福”。
因为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却在经历生死时速，或者亲人离世，亦或是没有资金进入行舟四号接受治疗，只能在行舟四号接受强硬的监管。
在这种乱世，贫富差距总是会被拉大。
洛四钏从不怀疑，也许她和洛枫竹在家中别墅吃着丰盛晚餐时，有人在高危险入侵区痛苦地抱着死去的爱人尸体痛哭流涕，亦或有人成为高危险级别异梦病人，被赶来的特警当场狙击。
对比之下，在里世界和怪物们在同一世界共存，却生活得格外幸福的宋柯就显得格外突出。
洛四钏看着那些照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宋柯从厨房里探出身：“可能是余菡来了，小钏你去开个门吧。”
洛四钏应了一声好，随即走到大门前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果然是余菡。
她看见洛四钏，立即欣喜地说：“你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身体还有什么异样吗？”
洛四钏笑了笑，邀她进门：“我很好。”
余菡走进来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柯姐，王队和苏队他俩很快回来。”
宋柯没出厨房，遥遥回她：“行，你和小钏要聊什么就聊吧。”
余菡很显然经常来这里，她轻车熟路地往沙发上一坐，把挎在肩膀上的黑色公文包取了下来：“我以前经常来柯姐这儿，主要就是为了蹭饭。”
洛四钏笑了笑：“那看来柯姐做饭是真的好吃。”
余菡伸手才公文包里翻了翻，随口答到：“是啊，苏队也常来呢。”
“来，先看看。”余菡拿出两张纸递给洛四钏。
洛四钏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其实上面想表达的意思很简洁。
就是想把她调度进新的队伍。
洛四钏长睫微颤，最终什么也没说，把纸还给了余菡。
余菡打量着她的神色：“你有什么想法吗？小钏？”
洛四钏保持了片刻沉默。
就在她张了张口准备说些什么时，门再度被敲响了。
余菡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小钏你坐着，我去看看是不是苏队他们回来了。”
大门打开，果然是苏队一行人。
江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洛四钏，立即朝她挥挥手笑着说：“小钏。”
洛四钏也朝她露出个笑：“小鱼姐。”
苏锐欲和王君也走入，身上干干净净，看样子这次出任务没受伤。
宋柯从厨房探出个头，朝王君也喊到：“老王！过来搭把手！”
王君也急忙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抬腿往厨房走去。
宋柯又说：“你们随便聊会儿，马上做好！”
说完头又缩了回去。
余菡扫了眼他们，好奇问道：“你们不是一起出的任务，怎么是一起回来的？”
苏锐欲解释说：“在入侵区遇到了，刚好任务做完了，就一起回来了。”
余菡又问：“那卫东他人呢？怎么不见他？”
江鱼回答了她：“卫东受了点伤，他自己去医院了，说让我们玩就行，他那伤在腹部划了一道大口，可能要在医院呆段时间。”
“这样啊……”余菡重新回到自己的原位坐下。
“怎么样，想好了吗？”
苏锐欲挨着余菡坐了下来，看见茶几上的文件就知道洛四钏已经看了。
江鱼则是坐在洛四钏身边，疑惑地看着那两张文件：“什么？”
“调度。”苏锐欲简言意骇：
“欧阳离队了，你们队伍缺了个重要的侦察兵角色，巡察任务已经不再适合你们了……所以我打算让你们今后专门从事物资搜集工作。”
“同时，我想让洛四钏调进我的队伍。”
江鱼听完立刻蹙眉：“你的队伍？这怎么行！”
“小钏刚刚觉醒没多久，不熟悉力量就算了，苏队你的队伍又都是些危险任务，天天往最危险的地方钻，小钏还是先熟悉一下好！”
江鱼忍不住护着洛四钏。
毕竟如果不是洛四钏，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死在了公主手下了。
在那种紧急时刻，连她自己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为其余人谋出一条生路……
却只有洛四钏不愿意。
只有她站了出来，把她带离危险。
她在心底切切实实地把洛四钏看做是亲近的人。
在洛四钏陷入昏迷时，她万分焦急。
如果洛四钏有什么不测，她恨不得以命换命。
洛四钏躺在病床上昏迷时，她也一刻不离地守着，害怕没人陪着洛四钏会出什么事。
如果不是入侵区任务急缺人她必须前往，再加上宋柯会来照顾洛四钏的话，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洛四钏。
她心底对洛四钏怀有一种歉疚感。
而出于这种感情，她不愿意让洛四钏加入苏锐欲的队伍。
一旁的余菡犹豫着也开口了：“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苏锐欲既没有反驳江鱼，也没有说自己的看法，他只是目光看向洛四钏：“小钏，你自己是怎么看的呢？”
洛四钏低垂着眼帘，似乎在深思着。
江鱼轻声道：“无论你选择什么，大家都理解你。”
毕竟她也才21岁。
是个年轻的年纪。
她不该在这么早的年纪死在保护人类的最前线。
苏锐欲依旧没开口。
他脑子里还回荡着陈宵弦的话。
「“如果她失控……”」
「“杀了她。”」
「“洛枫竹已经不能再护着我们了。”」
「“她是最后的希望。”」
这次和陈宵弦的对话过后，他一直有些不安。
因为洛枫竹。
洛枫竹被神明们审判了。
这意味着，洛枫竹一定会死。
可要是护着人类的他死了，那还有谁继续护着人类？
可每当他在心底问自己时，他又潜意识地知道那个答案。
洛枫竹死了，他的妹妹洛四钏会顶替他。
一开始陈宵弦给他说洛四钏的能力绝对超出他想象时，他下意识忽略了这句话。
毕竟哪怕洛四钏是洛枫竹的妹妹，是3s的异梦病人，她也只是个第一次进入里世界的年轻人而已。
可这种想法却一瞬间改变了。
在他得知洛四钏觉醒和公主对上，并且没有死去，还带着王君也他们回来之后。
不可思议。
这是苏锐欲知道的除去洛枫竹以外第二个能和神明抗衡的人。
的确如陈宵弦所说，洛四钏是希望。
所以他也期望着，期望洛枫竹死后，洛四钏能接任他的位置继续领着人类反抗神明们。
这样想着，他看向洛四钏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期许。
洛四钏垂着眼帘，沉默了很久。
洛四钏脑海中也在回响各种声音。
有江鱼用温柔的语气提及妹妹。
有欧阳压抑惊惧的声音说着人类无法敌过神明。
还有很多人。
以及……哥哥。
“小钏……你和别人是一样的。”
“你是普通人。”
“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当她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是洛枫竹轻轻蹲下身抱住她，告诉她——
不要怕，你没什么不同。
于是她如此坚信着，她是个正常人。
可这种想法自她遭受入侵后产生动摇了。
她害怕着，害怕成为怪物。
随着她觉醒，她受伤，她变得越来越奇怪。
这种感觉让她极度不安。
就好像又回到了她小时候。
她在c市上幼儿园，总是被同年龄的小朋友孤立。
因为别人都觉得她是个古怪的人。
就连老师们也这么认为。
不会哭，不会笑。
说话也简言意骇，非必要不开口，而一开口，说的也都是古怪的话。
于是年纪尚小的孩子们围在她身边欺负她，说着幼稚而恶毒的言语。
“怪物！”
“笑不出来的面瘫鬼！”
她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她的背后跟着一大群讥笑辱骂她的小孩，而她则是面无表情地往幼儿园门口走。
那段时间刚好洛枫竹很忙，几乎天天早出晚归，没有时间亲自来接她，于是每天都是叫的司机来接送她。
那名司机是临时雇佣的，不是洛家常用的司机，只顾接送她上下学，不管她被同年龄的孩子们欺负这件事。
所以他也没有上报给洛枫竹。
洛四钏就这么盯着讥笑辱骂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
依旧是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洛四钏身后跟着几个辱骂她的孩子，他们蹦蹦跳跳，似乎因为对他人的贬低而感到自我满足。
洛四钏仍然是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准备拉开车门上车。
“咔——”
清脆的一声。
伴随一声恶毒的：
“面瘫鬼！”
洛四钏呆了呆，后脑传来剧痛，她慢慢抬手摸了摸疼痛的地方，摊开手心看，一摊粘稠的血浆。
——有孩子捡起石头狠狠砸中了她的头。
与此同时，一旁的值守放学的女老师注意到了，她虽然不管孩子们的辱骂，但出手伤人仍然过分了，于是她急匆匆跑了过来。
但她不是护着洛四钏，而是抱住那个扔石头孩子，冲呆呆望着他们的洛四钏歉意地笑：
“小朋友，是他太过分了！老师跟你道歉！”
“你还好吗，老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年纪尚小的洛四钏只觉得很奇怪。
受伤的是她。
老师为什么抱着那个打她的孩子？
后来长大的洛四钏明白了。
因为她在老师的眼里也是怪物。
老师潜意识相信她会伤害那个打她的孩子。
于是老师的第一反应是护着那个在她眼中是“普通孩子”的小朋友。
她则是站在车门前，呆呆地看着他们。
最终也只是说：
“没关系，老师。”
随即转身拉开车门上车了。
司机这一次主动地把她带去上了药。
而那个时候洛枫竹太忙，甚至连着几天没有回家。
于是洛枫竹也就不知道她在幼儿园受了排挤。
而老师也警告了同学们，让他们不要做恶意伤人的行为。
台下坐着的小朋友们都仰着脸大声整齐地回应：“好——”
只有坐在角落的洛四钏睁着眼睛看着站在台上的老师一言不发。
于是动手的事件的确没有了。
讥笑和辱骂却在继续。
而既然没有身体伤害事件，老师们也就不管。
而且加上她的家长也不常管她，她的事情就这么被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后来，洛枫竹终于有了空隙。
洛四钏却什么也没有和他说。
她只是说：
“哥哥……”
“我想换一个学校。”
她告诉洛枫竹，她不喜欢那个司机，不喜欢那个学校，也不喜欢学校的老师和同学。
当洛枫竹询问具体原因时，由于不懂得霸凌的含义，她只能凭借本能回答：“我不喜欢。”
于是洛枫竹只是给她换了学校。
那个学校离家很近，司机也就不再雇佣了。
她远离了恶毒的人们。
却无法摆脱被孤立的命运。
后来的洛四钏才明白——
因为她不是正常的人。
她在别人眼中，是古怪的怪物。
于是后来她努力变成普通人的样子。
因为，她爱洛枫竹。
她不要洛枫竹和别人一样远离她。
她唯一爱的人。
洛四钏抬起头，看着苏锐欲：
“苏队……我不想再出外出任务了。”
“我想换成留在安全区的普通任务。”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哥哥，我爱你。
我永远也不会成为怪物。
哪怕为此我再也见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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