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076-宋枫竹
“权帝大人！”
一望无际的金玫瑰海洋里，有一个女孩奔跑着穿过层层叠叠的高大黑色十字架。
她红白相间的长卷发在背后飘扬，衣服是红白黑相间的格子蕾丝连衣短裙，脸上的眼睛是两块十字形纽扣。
她高兴地笑着，跑向被巨大黑色十字架所簇拥着的最大的那一个十字架下方。
金色的玫瑰蔓延着，在金月下熠熠生辉。
最巨大的十字架下，茂密的金玫瑰盛放。
玫瑰中央，是一张黑色的软榻。
黑西装的神明侧躺在软榻上，姿态懒散，却透着上位者的贵气。
黑发散落，金月的光辉映照在上方。
这里是属于祂的天堂。
“权帝大人！”
爱丽丝跑到软榻旁，双膝一弯，跪坐在软榻边，笑着趴伏在软榻边上，“魇大人回来了。”
洛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
这个名叫爱丽丝的玩偶，是魇送给祂的礼物。
继承了爱丽丝和红桃皇后的一部分的礼物。
洛神最后选择让她成为第七天堂的守护者，虽非神，但因为是至高神神权大帝唯一的守护者，于是被众神尊称“小丑”。
“小丑”是爱丽丝自己取的名字。
她喜欢这个名字，当洛神问她为什么，她回答：
“我会永远陪在权帝大人身边的，以小丑的身份。”
可这个回答，洛神始终没有明白它的具体含义。
可爱丽丝喜欢，那就随她去吧。
洛神察觉到了第七天堂里出现的另一股气息，它正在慢慢靠近。
白色的裙摆拂过金色的玫瑰，如同一抹雪落入了金色的海洋。
魇举着伞，穿过十字架，步步走向洛神。
洛神抬眼看着祂。
一张熟悉的白面具。
洛神不知为什么，忽然恍惚了一下。
祂突然反应过来，距离祂称帝，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年了。
这一千年里，祂长久地沉睡着。
大部分事物祂都交给了其他神明，除非有别的神明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爱丽丝会唤醒祂，再交由祂处理。
但这种情况极少。
大部分时候，公主一位神就能解决。
这些事情无外乎是有神明妄图离开神界前往人界罢了，或是结界出现了漏洞，有人类意外进入了神界。
前者洛神一向采用杀鸡儆猴的方式，公主秉承祂的意志，通常杀了了事，很好解决。后者虽然极少出现，却也不是没有，通常就是要祂出来把人类记忆清空再送回人界去。
洛神并不知道有多少人意外进入过神界过，如果进来的人被善神发现还好，会送来给祂解决，如果是被恶神发现，多半会被直接吃掉。
洛神没有办法阻止神吃人，毕竟那是世界亲自定下的神明本能。
祂自己可以忍耐，但有的神不行。
也因为这一点，神界不是没有爆发过动乱。
恶神们想要吃人，联合起来反抗祂的统治。
那是爆发在几百年前的大动乱。
最后的结局……
是爱丽丝唤醒祂，祂苏醒后率领神明奔赴战场。
三日后，反叛神明的头颅挂在了神台的十字架上，天使们嬉笑着讴歌神权大帝在战场上的势不可挡。
这场动乱就此结束了。
之后的几百年，平静了很多。
那场动乱后，祂再次沉睡。
直至不久前，爱丽丝再度唤醒祂。
这也是公主此次来这里要和祂商议的事情。
公主踩过玫瑰，走到了祂面前。
“权帝大人。”
公主对祂，是尊敬，但比起别的神，更多了些亲近。
祂抬头：“查出了什么？”
“一个漏洞，有恶神私自撕开了一个口子，逃了出去。”
“有多少神出去了？”
“共三个，带了预计五百万怪物。”
“人界那边怎么样了。”
“这次发现得太晚了，已经有一个国家、四个城市彻底沦陷为废城，还有五个国家正在被大规模入侵。”
“另外，由于这次大规模入侵事件已经持续了一百年，我探查到这些国家似乎正在打算结成联盟，取消国家制度。”
洛神并不关心这个：“这一次为什么发现得这么晚。”
“那个出口很隐秘，而且那个撕开裂口的恶神蛊惑了一部分神为他隐瞒，加上我们和人类那边没有联系，所以这么晚才发现。”
“那些被蛊惑的神怎么样了。”
“头已经在神台上挂好了。”
“嗯。”
洛神应了一声，慢慢直起身坐了起来。
公主问祂：“这一次是我去，还是玥？”
洛神沉默片刻，然后站了起来。
“我亲自去。”
公主想了想：“只是三个恶神，我和玥能解决。”
“不是因为这个。”
洛神摸了摸身旁爱丽丝的头，“一千年了，我该修复一下人神两界的结界。”
公主点头：“需要我跟去吗？”
“不用。”
“安排一百个怪物，十位天使和我一起。”
“好。”
洛神抬头，看着第七天堂黑夜中高悬的金月。
原来……
已经一千年了。
世界，你醒来了吗？
联盟中心城，c区。
反入侵会议正在召开。
宋玉生坐在主位上，面色严肃地看着下方年纪都不小的工作同僚：“三天前，u区沦陷了。”
场面一度沉寂。
宋玉生闭了闭眼，面色露出了疲态，不算年轻的面庞已经出现了皱纹，他说话时嘴唇微抖：
“原常住人口三百万，入侵后存活正常人类……一万，新增异梦病人三万。”
他痛苦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其余人，全部大脑碎裂或消失，死亡。”
全场死寂。
一分钟后，宋玉生再度开口：
“接下来将再次进行投票，决定是否要进行反攻。”
“反入侵武装部部长请发言……”
会议厅禁闭的大门背后，一个尚算清瘦的身形靠着门，姿态懒散，双拳却紧握着。
“枫竹……”
走廊里有人遥遥看见了他。
少年抬头，露出一张清秀，但瘦的可怕的一张脸。
叫他名字的陈霄弦站在走廊拐角口，看见了他那双血红的眼睛。
三天前沦陷的u区，是宋局长的家。
入侵发生得格外突然，整个u区在一天之内全部沦陷了。
而死去的数百万人中，有宋局长的夫人。
也就是宋枫竹的母亲。
u区沦陷为入侵区，里面怪物横生，宋枫竹甚至没有办法进去为他母亲收尸。
这些天，他暴瘦了。
可陈霄弦没有见到他哭或者情绪崩溃一次。
因为他有一个从小就教导他的局长父亲。
宋玉生没有倒下，在得知妻子的死讯后，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哀悼。
他选择来到反入侵局，没日没夜的工作。
他的儿子继承他的意志，并没有沉浸在痛苦里。
这就是宋家人。
陈霄弦知道，宋枫竹是会痛苦的。
可他也知道，宋家人永远不会展露脆弱。
宋枫竹的母亲，也不会愿意看到他们伤心欲绝。
陈霄弦算是宋枫竹的好友，他见过那位宋夫人。
而陈霄弦深深记着宋夫人教导儿子的话：
“痛苦是让你前进的刺，永远不要停下，枫竹。”
他们出生在一个充斥痛苦的时代里。
天空弥漫阴霾，那是入侵的神明的力量。
没有见过太阳，于是发誓要见到太阳。
宋夫人离开了。
宋局长和他的儿子，却更加渴望明天的阳光。
站在门口的宋枫竹抬头和陈霄弦对视，面色不变：“走吧。”
u区沦陷了，其他区的人还是要继续活。
宋枫竹和陈霄弦一同就读于q区的大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三天前u区沦陷时宋枫竹在大学上学，宋局长在反入侵局工作，他们躲过一劫，宋夫人却死了。
陈霄弦的父亲也在反入侵局工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宋枫竹算是有共同话题的好友。
下了入侵怪物辨识课后，陈霄弦在得知宋枫竹因为要去一趟o区处理母亲去世登记的事情后选择独自离开。
宋枫竹则是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前往o区。
他面貌很俊秀，眉眼锋利，浓墨重彩，每一笔都勾勒得很出彩。
但偏偏因为这几天精神不济，眼底有了青灰，脸颊也瘦的脱了相。
出租师傅得知他要去的地方是沦陷区死亡人员登记地后，就明白了。
车在寂静中行驶。
宋枫竹迟钝地抬头，透过车窗看着一片阴霾的天空。
他觉得很痛苦。
这种痛苦让他觉得绝望。
母亲温柔的话语明明还在耳边……
他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神明，怪物，和入侵。
这是个荒诞怪异的世界。
被痛苦所包裹着。
阴霾一片，不见天日。
为什么神不爱世人，反而要吃掉他们的大脑？
宋枫竹觉得眼睛酸涩且痛，于是闭上了眼睛。
他想：好像快点结束这一切。
下一秒。
他的耳边，爆发了刺耳的警报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
这警报声，所有人类再熟悉不过。
是入侵发生的警报声。
仅仅相隔三天，入侵再度爆发。
而这一次，宋枫竹直面了那人类最恐怖的天灾。
他睁大眼睛，透过车窗看着四处哭喊奔逃的人们。
天空之上，一片阴霾中出现了一团黑雾。
隐隐约约，宋枫竹能看见那团黑雾扭曲蠕动着。
他知道，那里面是数以万计的怪物们。
而神明就在最中央，被怪物们簇拥着，准备吃掉人类的大脑。
人类的尖叫、哭嚎充斥他的大脑。
司机疯了一样踩上油门，嘴里不停地骂出难听的脏话，可宋枫竹也看到他满脸泪水，咬紧牙关，想要快速逃离这片区域。
马路上，人们挤着想要逃跑，推搡间，踩踏不停发生，在入侵来临前，就已经有人死于同伴脚下。
也有人当场疯魔了，大笑着，哭喊着。
也有老人抱着尚还年幼的孩子，争分夺秒地往外逃。
而那孩子哭着，问老人妈妈到哪里去了。
最终他们的人影，淹没于人山人海里。
混乱。
痛苦。
这就是神明给予这个创伤累累的世界的礼物。
宋枫竹沉默着，抬头。
黑色的黑雾靠近了。
神明降临。
宋枫竹闭上眼睛，在心里想——
再见了，父亲。
我也要和母亲一样，被迫成为神明给予你痛苦的工具了。
“砰——”
神明的威压，降临了。
与此同时，反入侵管理局。
“局长！！局长！”
宋玉生皱眉，回头看向匆匆忙忙赶来的主管：“怎么了？”
主管面色惶恐，语气抖着：“o区……发生了入侵。”
宋玉生瞪大眼睛：“……o区？！这才……这才仅仅三天！！”
“并且经过神明力量的探测……这一次，有两个神明同时开展了入侵，预测部那边说……说……”
宋玉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说。”
“他们说……这一次，估计不会再有活人。”
宋玉生目光一黯。
“哒——！”
东西重重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宋玉生抬头一看，发现是陈部长的儿子陈霄弦，刚刚好也是自己儿子的好友。
而陈霄弦眼神呆滞惊惧，双手微微发抖：“你说什么……o区？！”
宋玉生瞳孔猛缩，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线。
他低声嘶吼出声：
“枫竹……”
耗尽所有力气和希望。
出租车翻了。
一片浓烟之中，宋枫竹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他的身边，还有数不清的别人的尸体。
他身体止不住地抽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器官正在快速衰竭，并且大脑似乎发生了异变。
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承受不了神明的威力而当场死亡，而是在痛苦中感受着死亡的迫近。
如果他撑过去了，或许能成为异梦病人。
可看这个异变的剧烈状态，他知道没有可能了。
他趴在地上，痛苦地呕出一口污血。
他想，他要死在十八岁了。
他眼前一片片大块的色斑旋转着，意识开始陷入模糊。
他好像又回到了母亲身边，听她慢慢跟他讲没有入侵时的世界。
死之后，他会离开这里吗？
他能见到阴霾下的太阳了吗？
宋枫竹慢慢失去了意识。
他慢慢闭上眼睛。
就在他马上要奔赴死亡时。
他察觉到，冰冷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是谁……？
也许是最后的挣扎，宋枫竹拼命睁眼。
可他只能看见一块块色斑。
手的主人抚摸他的脸颊，冰冷，但在这时，宋枫竹却只觉得温暖。
“人类。”
没有波动的女人声线。
“活下去吧。”
随后，宋枫竹眼前的色斑里，出现了一朵金色的玫瑰。
他察觉到，自己的大脑似乎又少了一部分。
他明白过来，捧着他脸的不是人，是神。
而这位神，覆盖了上一个残暴吞食他大脑的神明的力量，咬了一口他残缺的大脑。
祂给了他眼前的金玫瑰，并说——
“人类。”
“活下去吧。”
金玫瑰在绝望中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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