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回 此恨绵绵盼于归
萧影想到此处,不觉心下怅然,长长叹了口气。
幽情妖姬听得这声叹,只道他是在叹息当年的心愿,未得如愿以偿,柔声安慰道:“吕大哥,你又何需将当年那件事耿怀在心。当年李飞烟救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萧影陡闻这话,不由心头大震,惊诧道:“你也识得李飞烟前辈?”
幽情妖姬闻言一愕,只道“吕洞宾”在与自己开玩笑,面色娇嗔道:“难道你不识得,倒是反来问奴家!”
殿中众人陡见幽情妖姬露出这副娇嗔情态,都觉大倒门牙,但想她现下思绪回到了与吕洞宾相识之初的少女时代,心中甜蜜,有此举动实属正常。
萧影生怕露出破绽,不便再说什么。
幽情妖姬接着道:“那李飞烟是你的恩人,也是妾身的仇敌,这事你是知道的。我当年既是前去杏花村替父报仇,岂有不识仇家的理儿。若非这个因由,咱俩也不会结下……结下……”说到这儿,便即红了脸,话也梗在喉里。
她原想说“结下一生孽缘”,可眼下得与吕洞宾片刻温存,哪怕脉脉不得语,遥相伫望,心中已感无限甜蜜,这“孽缘”两个字,用来形容多年来经受的苦楚,倒是恰如其分,此情此景,却是不好出口。要改口说两人之间结下友谊吧,那又未免将这层关系看得浅了。说是“结下情缘”,此话未尝不可,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可要羞煞人。是以梗住不说。
吕洞宾、幽情妖姬与李飞烟之间究竟有何纠葛?萧影既得李飞烟重托寻其后人,又对他感怀于心,自然盼着幽情妖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过了一会儿,只听幽情妖姬悠然说道:“李飞烟救了你一家老小,可我爹爹跟二叔三叔,却在当年追剿李飞烟之时丧生。爹爹跟两位叔父,当年是宫中大内高手。唐明皇爱好美色,夺人之妻,又要将李飞烟赶尽杀绝,原是不该。我爹爹与两位叔叔同情李飞烟的遭遇,阳奉阴违,明着追剿,实则暗中保护于他。没想到李飞烟全然没心没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爹爹和叔父都杀死……”
萧影耳中听着,心下却道:“只怕你爹爹跟两个叔父,未必怀了好意,明着保护,实则别有用心,耍那阴谋诡计,夺取惊鸿簪。”
不过又想,前情往事,已成过眼云烟,眼下自己只是凭心猜测,过往忠奸,倒也无需再去理会。李飞烟前辈在遗书中说,他与杨玉环生前育有一女,名叫李曲。只不知后来吕洞宾、幽情妖姬同时找上门去,一个报恩,一个报仇,李曲有无逃过一劫?
萧影将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也听了进去,这时总算听幽情妖姬道:“吕大哥,当年我第一眼见到你,便从心里喜欢上了你。似你当年那等品貌武功,世间女人有谁说不喜欢,除非她是个瞎子!但我急于报父仇,你又从中作梗,阻我报仇,那是非和你打上一架不可。怪只怪当时我管不住自己的一颗心,在你好言相劝下,咱俩最后罢手言和。我与你侠侣江湖,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说到这里,她稍事停顿又道:“这时偏生李曲又给仇家缠上了,传来信息。她爹李飞烟于你吕家有再世之恩,你早便留下话来,要她遇有难事,尽可召唤,定当全力以赴。一接到信息,咱俩马不停蹄,直奔杏花村而去,结果她却没了踪影。她是逃难到了别处,或是为仇家所杀,从此更无音信。有负恩情,你长自叹气不已,只怕你当年也在心里怀疑,那仇家是我暗中派去之人。你心里有嫌隙,对我冷脸相向,我心里有气,便不时与你赌气争吵,致使你负气而走。后来你结识了残月、无恨两个女人,我更加气不过,扬言要杀了她们。为那两个女人,咱俩此后没少打架。”
她瞥眼见四围耳目众多,再将前情琐事说将出来,委实不合时宜。再说这些往事,面前的吕洞宾同为知晓,何必又说,便道:“好啦,这些事情,不提也罢。我心里知道,你毕生心愿,便是再行找到李飞烟的女儿李曲,妥善安置其一家老小。吕大哥,只需你从此跟我情归于好,对我千依百顺,我便将李曲的下落告诉于你。你道如何?”
萧影一听,面色惊喜道:“好啊,她人在哪儿?”
一时兴奋,倒忘了自己并非真的吕洞宾,只是自己与吕洞宾同为一个目的,均要找那李飞烟的后人,一个完成托簪之愿,一个了却再世恩情。
此刻惊喜过了头,口不择言,真要将这个大自己几十岁的幽情妖姬带在身边,会否露出破绽且不说,她若有何亲昵举动,一来自己受之不住,二来实也对不住吕洞宾。幽情妖姬好歹也是吕洞宾的老相好,其年岁又是大了自己三倍还不止,岂可为了完成心中愿望,便不择手段,糊里糊涂答应了她?
不过,软的不成,硬的倒是可以一试。待将她生擒活捉,逼其说出李曲的下落,她坏事做尽,这招以毒攻毒,尽可使得,对不住吕真人之处,那也管不了这许多。为人行事,只需在情在理,秉公而决,也不算忤逆了长辈。
然而,眼下最要紧之事,还须想个法子,先将此间中毒之人保住性命。
只听幽情妖姬言语之中,不无挑逗地接嘴道:“这便告诉你,你还不一溜烟去得快了?妾身追你不上,只怕这一分离,非得到了九泉之下,那时才得见你一面。再说你是神仙,万世不灭;奴家亦非凡妇俗女,在旁人眼中,我与妖精一个样儿。既是妖孽,只怕终有遭那天谴的一日,长生不老之说,不过是一句妄言。放你走路,咱俩便是世世代代,再无相见之期。此恨绵绵,恕妾身难从君命!”
萧影道:“嗯,此事容后再说。现下天山派、花间派,还有众多武林前辈英雄,身中‘十面霾伏’之毒,你可有医治他们的法门?”
幽情妖姬双眼向天山派众人扫视一圈儿,忽地明眸一翻,皓齿一露,哈哈笑道:“残月这贱婢妖媚艳绝,武功也是出神入化,一生何等春风得意。想不到她的徒子徒孙这般窝囊,区区一个‘毒手医仙’,便搞得你们半死不活。照我看啊,你们一个个趁早死了的好,免得给我看着心烦!”
略一停顿,她接着道“‘十面霾伏’这样的毒药,太过稀松平常,要解其毒,不过举手之劳。可我幽情妖姬这一生,只惯做坏事,为什么要救你们!”
萧影心下暗骂:“眼前近千人性命攸关,你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视人命如草芥。你心地这般歹毒,难怪吕洞宾真人当年弃你不顾!”
他心里这么想,也不知对方是否言出真心,软语相商道:“毒性不知何时作,你且先行救过他们。怎样?”
白若雪早就气不过幽情妖姬左一声“贱婢”,右一声“骚狐狸”,不积口德地辱骂师祖婆婆,这时又见幽情妖姬刻意刁难,不忿道:“死有什么可怕,何要你这毒妇相救?似你这样毒辣的女人,世间若有哪个男人看上,那他必定是个瞎子!”
幽情妖姬将一生不幸,尽数怪到残月、无恨二女身上,心中仇恨,积来已久。在她看来,这样的仇恨,实比杀父之仇,更令自己没齿难忘,因此早就怀了铲平天山派之心。
残月一死,她便数次来犯,怎奈上山之路多有险阻,天山派又料得先机,戒备森严,数番铩羽而归。
此番上山,道上一无阻拦,天山派又人人中毒在身,斩杀起来,那还不像切白菜一般,殊不费事。好不容易逮到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只是碍着“情郎”在侧,一经动手,他断然不会袖手旁观,心中自忖万万不是吕洞宾敌手,倒是不好下手,而且太过心狠手辣,免不得更增吕洞宾怨憎。还不如以此为筹码,换得“情郎”同归幽情谷,愿得他一人之心,这个滔天仇恨,不报也罢。
白若雪这句话,可是说中了幽情妖姬心中要害。
一来幽情妖姬由这句话中找到了口实;二来她为情所困,癫狂半生的一颗心,陡然再受刺激,便是一不可收拾。
乍闻此话,幽情妖姬面色顿然大变,衣袂鼓风,银乱舞,如鬼似魅般,倏乎间右爪探前,直朝白若雪顶门按落。
白若雪武功原与幽情妖姬天渊有别,身上又自中了“十面霾伏”之毒,此刻哪会有丝毫反抗余地?
她只觉眼前一花,幽情妖姬的爪风,犹如狂风扫落叶般席卷而来,微微将头一避,全然不知自己已到生死边缘。
再次回头看时,见眼前站着两人,一个自然便是幽情妖姬,另一个却是吕洞宾。
不用说,幽情妖姬方才料无虚的一爪,那便是萧影出手挡了下来,如此白若雪方得幸免。白若雪从虚月等人万分惊骇的眼神里,也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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