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触及真相
缙云岚入会一事在族内掀起轩然大波,位居十二长老之首的大长老头一个表示反对。他一向不喜欢缙云岚,往日便对她的行为多加责备。他认为她粗野放肆,贪玩好乐,没有半点责任与担当。族务会需处理一城之事。事关百姓,非认真尽责之人不可担任职务,显然以她此前传扬出去的名声,无人能信服她的加入有益于族会发展。
族长敬重他是自己的亲兄长,向来对他提出的建议十分重视。更何况此次中枢意见难得如此一致,他虽想为女儿力争权利,却也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允许缙云岚入族会,但只让她留在基层,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案件,暂不令其接触重大事宜。
族长左思右想,觉得也还算妥帖,便将她派去扶老会,专门关照洛城的孤寡老人,想让她借此挣个好名声。
缙云岚原以为这不过是陪孤单寂寞的老人磕嗑瓜子聊聊天,磨磨时光看看天的闲适工作。谁知情况与她预想得全然不同!
她完全是被当成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每进一户家门,便要为他们洗衣做饭,打扫屋子,甚至还要辅导他们孙儿那烂的不像样的功课。
缙云岚虽说不是个矫情的姑娘,撸起袖子倒也愿意干。可她归根结底也是大户人家之女,哪里做过这些粗活。旁的倒也就罢了,现学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做饭绝非一日可成之功,当她连续三天将三户人家家中的灶眼儿堵死,被人拿着扫帚扫地出门之后,她实在没什么信心了。漏夜赶到珠珠家中,双眼含泪地向她诉苦。
“珠珠,我太难了。”她仰头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而珠珠则在对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抖得手中毛笔滴出几滴墨,污了她新创作的文稿。她也无暇顾及,只幸灾乐祸:“你哭什么,该哭得不是那几位老人家吗?他们还得费心通灶眼儿,真是无妄之灾。”她说着说着又来了笑意,捂着肚子,痛笑不已。
缙云岚微醺的双眸将她很狠盯住,“你这坏心眼儿的家伙还笑得出来。投诉都送去扶老会了。如今族中对我恶评如潮,比之前更盛,我都快愁死了。”
圆满因爆笑,腹痛痉挛不止。她不得已掐了自己一把才逐渐缓释膨胀的笑意。她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一向对这些繁琐的族务毫无兴趣的吗?怎么忽然就去了扶老会,还心甘情愿地被人差使这么多天?”
她自然不会告诉珠珠,自己是因为在空山上遭遇的种种致使她对缙云与黎氏之间的恩怨的原委有了强烈的疑惑与不解,才不得已进入族会,希望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只是如今看来,若想进入高层,让那些顽固谨慎的耆老们对她推心置腹,知无不言,恐怕是难于登天了。
纵然她父亲就是缙云族长,统领全族,自当无所不晓。她也并非不曾向他旁敲侧击过,然而顿时便被才思敏捷的父亲看穿,并义正严辞地回答她:“为父作为一族族长,肩上担负了整个洛城的安危与荣辱。我的一言一行都无比重要。因此我无法回答你关于黎氏的任何问题。或者说,你此时的身份还无法让我对你畅所欲言。”
非常直截了当的拒绝对话令她感到挫败。
而此刻她也只能告诉珠珠,自己入会仅仅是为了完成父亲的期许。
珠珠最近时常见她满面愁容,长吁短叹,分明从前是那样一个无忧无虑,恣意洒脱的姑娘。她直觉她有难言之隐,也不非逼她开口倾诉,只是委婉地劝她放宽心。
她打开了书店的后门,引她进去,替她挑了几本当下时兴的话本子。一段段缠绵悱恻,九曲回肠的虐恋情仇在缙云岚的掌中高高叠起,然而她却无半分兴致。
珠珠猝然想起,她近日不看情爱,改攻史书了。她灵机一动,带着缙云岚穿越林立的书架,来到到尽头,一言不发地打开了一扇很不起眼的小门。
缙云岚疑惑跟从。她与珠珠自小相识,这书店她来了不下百次,却从未发现这墙壁上还有一扇小门。
珠珠熟门熟路地在一片漆黑中将墙壁上二十盏灯一一亮起。
缙云岚得以观此宽阔的全貌,她当即大吃一惊,“这么大!”
平平无奇的书店背后竟藏了半个蹴鞠场。
珠珠笑道:“那当然了。这里可是缙云的藏书阁。历来史册典籍皆存放于此。此处只有入了族会之人才可以进入。”
怪不得,这白墙存有暗中流动的力量,似是有术法包围。恐怕此处乃非实地,而是以灵术拓造的空间。但她属实没有想到,缙云的藏书阁竟然就埋藏在珠珠家的书店了。
珠珠从右手边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被拥挤的书海挤得紧实的陈旧书籍,递到她眼前,“这书包罗万象。我缺失灵感时,常拿它解闷儿。你也瞧瞧?”
缙云岚接下,借着明亮的灯火一一读过封面上的字,“《四海志》?”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潜心读了起来。
珠珠见她聚精会神,便也不再碍事。难得月亮还未升顶便打了个哈欠,有心今晚早些入眠,便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留她独自一人徜徉奇闻逸事之中。
《四海志》记载了上古时期的各项神话,各种神器,各位名人传记以及各大著名战役,几乎包罗万象。
缙云岚走马观花地浏览目录之后,“涿鹿之战”四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当即有了方向,翻到了指定页码。
上头如此写道:蚩尤为抢夺中原浅耕地带携九黎部落与炎黄二帝联合部落于涿鹿鏖战。
蚩尤势强,可引擎天蛟龙,举黎贪神剑,呼风唤雨,堪与神明比肩。炎黄二帝联军九战九败,三年内节节败退,幸得九天玄女下凡相助,终胜蚩尤。二帝齐心将其斩于坐骑食铁兽四足之下。
此后九黎部落融入炎黄部落。炎黄二帝向天下众族发出诏告,令其献收容之策,凡被采纳者即可为官。
众族多献残害监禁之法,以克制打压为则,不得炎黄仁厚帝心。缙云氏却以纯慈包容之爱得二帝青睐。后九黎入驻洛城空山,缙云也奉旨领夏官之责,得万金之酬,掌四季之事,居万族之上。
底下还有一则编撰者的点评:小小缙云,籍籍无名。一招怀柔,坐拥夏季。朝夕之间,荣耀万千。可叹可敬,可歌可泣。
本可排于名人之列,只因此缙云氏事事不详,暂且收容战役之间。
缙云岚读完此篇,心不由得揪紧。这《四海志》犹如一把钥匙,开启了疑问的宝箱是一切的根源,亟待她继续搜寻。
她兴致勃勃地在巨大的藏书阁中寻找着并不明了的线索,若有似无的直觉指引着她找到了一本名叫《缙云训诫》的手册。
她翻开一看,第一条便是:缙云一族以诅咒术与结界术见长。无特殊情况,族人不得对生灵擅自使用诅咒术。违者,失去双手。
读到此处,她忽然想起黎栀曾说,缙云对黎氏下了血咒。那显然这诅咒术便是新的关键。她顺着这个方向在书架更深处摸到一花名册,名为《血祭名单》。
此书与前两本不大相同,翻开后,映入眼帘的满是以朱砂写就的姓名,甚至有些笔画有意无意地被拉长,仿若血流一般。令人见之,汗毛倒立。
缙云岚忽感一股莫名的阴寒爬上了脊背,直往后脑勺钻去。她将后背贴上墙壁,以得些许支撑和依靠。
她静下心来观察这些名字,很快便发现每一页的名字的数量不一,但在最后都会点明时间、地点与施咒对象。
例如,甲乙丙丁在元武三年春,于陈家庄,对陈三全家施以瘟疫咒术后双手尽毁。
之后数十页皆是如此。由此缙云岚明白了一件事,施展咒术之后,施咒者的双手会就此残废。
代价竟这么大!若是无知者擅自施展,岂非招致无妄之灾,怪不得如今缙云族人不再学习咒术,原是风险巨大的缘故。
待她逐渐习惯了这些可怖的姓名排列后,她火速向后翻看,蓦然发现某一页施术者的名字一直写到了当页最末也未出现被下咒人的身份信息。她狐疑地翻了过去,惊恐地发现,施咒者的人数还在增加。
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一直到第五页依旧没有到尽头。
她心想,这是怎样大的排场能令上百号人牺牲双手来下这个诅咒。
直至在第六页的开头,她看到了真正意义上血淋淋的文字。
……于洛城空山,对九黎部落全族施以减寿血咒,致使一百二十八号施咒者全数身亡。
一百二十八条人命由黎氏承担。
由黎氏承担?!
“啪”得一声,她手中的书籍掉落在地,明亮的烛火因气流波动而摇晃了几下。
映照在她脸颊上的光影摇曳,舔舐不尽她眉宇间的骇然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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