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本来一个在中医学院上学,一个在中医学院上班,应该有更多见面的机会,但实际上并不是。
许运昌名义上是电工,其实什么活儿都干,本质就是个勤杂工。
中医学院家属院那边电路有问题了,也会叫他过去。
佟珍珠这边呢,培训班的课程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在专业课老师隔三差五就带他们去医院进行基础操作练习。
因此,两个人虽然商量好了要处对象,但实际也就早上能见上一面,中午和晚上都不一定。
这天从医院直接回到家,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许俊昌给她买的裙子,打开皮箱翻出来了。
天气马上就要转凉了,再不穿真的要等一年了。
她拿出来洗了,第二天一早,穿上了这件裙子。
吃早饭的时候,佟珍琳好奇的问,“姐姐,你这裙子真漂亮,怎么从来没穿过呀”
齐珊珊则趁人不注意,又瞪了佟贵民一眼。
佟贵民不理会她,笑了笑,“珍珠,这裙子新买的”
佟珍珠点头有,“对,和陈琦逛东单,觉得好看就买了。”
但齐珊珊还是黑着脸,这裙子一看就不便宜,一个一分钱都不挣的学生,敢出手那么大方,花得那指定还是佟贵民给的钱。
轻工局的家属院和玉屏胡同离得太近,许运昌都是在下一个路口等她,每天他都是早早就到了。
这天也不例外。
看清楚她身上穿的裙子,他笑着说,“哟,这谁给买的新裙子啊,真好看”
这人可真是,自从她答应了试着处对象,这许运昌说话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这都自夸上了。
佟珍珠瞪了他一眼,加快速度超过他了。
就这么你追我赶的到了学校,许运昌问,“你后天去河北是吧,我陪你一起去吧。”
佟珍珠摇头,“不用了,我都去过一次了,我自个去就成了。”
许运昌说,“我爸妈都在那边的的五七干校,我本来也要去的。”
“那好吧。”
周日一大早,两人就坐上了去保定的火车,到了保定,许运昌看着佟珍珠坐上了去易县的汽车,然后才去了五七干校。
佟珍珠赶到白家村的时候,沈老爷子正跟另一个病友,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扯闲篇呢。
俩人都好京剧,喜欢听也都会唱几段,因此聊得挺热闹。
从唱词,身段,聊到几个京剧大师的轶事。
沈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给梅兰芳家里头修过墙面,这事儿够他说一辈子的了。
还有几个病人和家属坐在旁边旁听,都听得挺认真。
包括沈二舅。
不过,外孙女来了,沈老爷子就不再瞎侃了,腾地一下从马扎子上站起来了,走了几步,挺得意的问,“珍珠你看,姥爷是不是比以前还好了”
这会儿,他的精神头儿也特好,和刚来的时候真的判若两人。
佟珍珠其实她已经听大舅说了,说她姥爷好多了,能下地走了,也没那么瘸了。
现在亲眼看到了,她这心里真的太高兴了。
佟珍珠说,“姥爷,那您就安心在这里治,一气儿治彻底”
沈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
等完全治好了,他还想去陶然亭,想去大栅栏,想去什刹海逛逛呢,这些地方都好几年没去了。
沈二舅接过佟珍珠带来的手提包,说,“呵,够沉的呀,都拿了什么好东西”
里头东西的确很多,五花八门,都是吃的,有她姥爷爱吃的绿豆糕,豌豆黄,还有奶糖,饼干,桃酥,麦乳精,肉罐头,还有托人买的中老年人奶粉,以及一大块腊火腿。
奶粉和火腿是许运昌给她的。
他说,他人现在不方便来,但礼一定要到。
佟珍珠拿出一包豌豆黄,沈二舅递给老爷子两块,自己拿了两块,下剩的都分给院子里的病友和家属了。
碰上了就是缘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白大夫家院子挺大,靠着南边院墙一口气盘了三个柴火灶,他家自个儿还有病人家属,都是用这灶做饭的。
佟珍珠切下来一块腊火腿清洗干净了,切成了薄片,门外十几米就是白大夫家的自留地,沈二舅去摘了一大把嫩豆角,豆角炒腊肉,红绿相间,好看又好吃,闻起来更是甭提多香了。
她盛了两碗,一碗她和姥爷还有二舅吃,一碗送给了白大夫家。
白婶子正在蒸花卷,不是纯白面的,是一层白面一层玉米面卷起来的,自然不如大白馒头好吃,可这刚出锅的也挺香。
给端来了五六个。
真别说,玉米卷子配着腊肉,滋味不错,还挺合适。
吃过午饭,沈老爷子催着珍珠回去,这样还能赶上去保定的火车,沈二舅借了白大夫家的自行车,送她去易县火车站。
县城的火车站,特别简陋,就一个竖起的牌子,外加一个售票处。
买好了车票,佟珍珠从挎包里侧拿出一沓钱,一共三百块,“二舅,以前姥爷净给我花钱了,这治疗费我也应该出一份,这个您拿着。”
沈大舅厂里特忙,陪了几天就回去了,之前交了一百治疗费,他过来也带了一百,可昨儿白大夫的儿子说,因为给老爷子用的都是最好的药,钱快花完了。
沈二舅这正犯愁呢,预备实在不行去找工友借点儿。
外甥女这钱,送来的倒是挺及时。
不过沈二舅没接,他疑惑的问,“珍珠,打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佟珍珠一把塞给他,“我爸给的。”
然后把沈玉梅要抚养费,佟贵民把抚养费给了姥爷,姥爷又给了她,沈玉梅追着她要,但她没给的事儿简短的说了一下。
沈二舅听得牙花子疼,“你妈这人,瞎闹什么,都这么年了,也不知道好好过日子,成天净干些没谱的事儿。”
他接过钱,说,“你姥爷病,该着我和你大舅凑钱,你是个小辈,跟你没关系,你的钱,等回头一定还你。”
沈二舅和沈大舅一样,从来不肯沾人便宜。
佟珍珠笑了,“好啊,二舅,等我嫁人的时候,你别忘了还我就成了”
说话间火车来了。
沈二舅刚才没反应过来,等外甥女跳上车了,他才想起来,这丫头真不害臊,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了。
可认真算算,珍珠也二十一啦。
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
许运昌去五七干校,是带着忐忑的心情去的,因为在郊区,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但去了才发现,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无论是吃住,还是其他方面,干校的条件都比云南农场好多了,而且因为他父母年龄大,级别高,身体也不好,基本上没有参与体力劳动。
许教授和苏教授两口子,对于小儿子的到来,又惊又喜,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他爸许教授风湿和哮喘都犯了,已经休养了一段时间,他妈身体倒是还成,精神面貌也不错,还拉着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是一间设施特别简陋的房子,倒是向阳,平时苏教授就在这里写写画画,完成每天的工作任务。
苏教授还悄声跟儿子讲了,其实他们只是疑似右嗯派,并没有定论,干校有跟他们一样情况的,有些已经调回北京了。
相信他们也不会拖得时间太长,因为上个月,他们的工资,突然发全额了,之前都是只发一半。
老两口级别都很高,全额两个人加一起就是三百多了,在这儿一半工资都还不完。
大概是来访者很少,不少人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就连干校的工作人员,对许运昌的态度也挺客气。
看来,刘国强说的是真话,他父母的问题,的确不算重,应该很快就解决了。
许运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京的这些天,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他心里一直很煎熬。
一是他家里的事儿,他父母还在河北,他家的封条倒是没有了,可房子早被别人占了,弄得里头乱七八糟的不说,他小时候亲手种下的一棵石榴树也被砍了。
二自然是因为佟珍珠。
他的内心特别矛盾,一方面觉得要是为了她好,就应该淡出她的生活,她那么漂亮,那么聪明,那么优秀,指定也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对象。
一方面又根本管不住自己,不由自主的想去找她,想见她。
特别是佟珍珠答应了,两个人试着处一处对象,他并没有狂喜,内心反而更加纠结了,因为生怕不但不能让她过得更好,还会让她受到不好的影响。
但如果父母的问题都解决了,那所有这些,都不是事儿了。
他坚信,他会让佟珍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下午,许运昌离开五七农场,在保定火车站等了两个多小时,佟珍珠才匆匆来了。
“你等半天了”
“没有,不过我买了五点半回北京的车票,咱们赶紧的吧”
此时都已经五点二十了。
两人一路小跑着进了站,检了票刚坐下,火车就开动了。
佟珍珠解释说,“我两点半就坐上易县开过来的火车了,可半道上出了故障,检修了半天,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真的是好险,若是再晚十分钟,那就赶不上了。
许运昌并不在意多等她一会儿,等她的时间,他的心情很好,一点儿都不着急,甚至还想了,如果赶不上火车,坐下一班晚上七点的其实也不错。
他从网兜里拿出一个苹果削好皮,说,“这是干校果园里种出来的苹果,据说是新品种,挺甜的。”
佟珍珠咬了一大口,“是挺甜的。”
许运昌又问,“你姥爷的病,好点了没有”
佟珍珠点点头,“好多了,走得比之前还好了。”
“叔叔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许运昌说,“还可以,比我预想的要好,他们干校的条件比咱们五分场要好。”
但比起北京原本的家,以及父母本来的工作,那各方面真的是差的太远了。
他们不但黑了瘦了,而且身上还有一种深受打击之后的颓废感,只是靠着精神力量强撑着。
这一点,在他父亲身上尤为明显。
佟珍珠安慰他,“我听说,不少知识分子都从五七干校调回北京了,以为现在很多岗位都缺人才。”
“尤其像叔叔和阿姨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
“他们肯定也会很快回北京的。”
其实,许运昌本来想把母亲苏教授说的话讲给佟珍珠听的,为的是怕她有顾虑,让她吃个定心丸。
没想到她先说了,而且也有安慰他的意思。
许运昌听了又是高兴又是感激。
那年他父母出了事儿,大哥本来已经订婚了,只差一个婚礼了,却很快就被退婚了,还有他姐,谈了两年的对象说黄就黄了。
他把强烈的情绪压在心底,淡淡一笑,“但愿吧。”
回到北京,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好在许运昌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听了天气预报,带了伞,不过佟珍珠没有准备,只能两个人挤一把伞了。
走出站口的时候,佟珍珠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子,趔趄了一下,还好许运昌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她了。
他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她的手,还是那么软,那么滑,而且还有点凉。
佟珍珠今天还是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
他问她,“冷不冷”
佟珍珠笑笑,“其实还好,不冷。”
他把整个伞都往这边倾斜,走出火车站,佟珍珠连个头发丝都没湿,但许运昌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雨越下越大。
在公交站等了半天也不见车来,倒是有个蹬三轮的路过,许运昌赶紧的拦住了。
这三轮车还挺好,后头搭了雨棚子,人坐在里头不挨淋,可有点窄,两个人坐,还有点挤。
许运昌的肩膀挨着佟珍珠的肩膀,佟珍珠的胳膊没处放,也碰到了他的胳膊。
两人都有点不太自然。
好在这师傅在前面蹬车,话还挺多的,问,“二位这是刚下火车吧,打哪儿来的”
“今儿这场雨一看就不小”
“”
过了好一阵子,东城总算是到了,三轮车停在轻工局家属院门口,佟珍珠下了车,许运昌把雨伞递给她,说,“珍珠,走路当心点儿啊。”
第二天雨过天晴,湛蓝的天空上飘过几朵悠闲的白云。
北京的初秋很是凉爽。
佟珍珠换上了自己新做的长袖衬衫。
做衣服这事儿,尤其是给自己做,一旦会了之后,就像是会上瘾一样,一件做完,就想着要做下一件了。
做衣服比买衣服成本低多了。
而且无论是东单还是王府井,布料柜台都是种类丰富,花色繁多,总能找到喜欢的。
她身上这件鹅黄色的衬衫,是鹅黄色上面铺满了碎花,和许运昌给她买的裙子花色差不多。
只是棉布要略厚实一点。
这次哦她做的不是普通款式,肩部打了褶子,是很漂亮的泡泡袖,领子是柔美的圆领,领下前襟还缀满了同色的花边儿。
遗憾的是没买到蕾丝,不然就会更好了。
但也已经够漂亮了,尤其她穿上,更添几分华丽。
不只是佟珍琳看呆了,就连齐珊珊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真的是越长越美了,刚搬过来那会儿,好像并没有那么漂亮啊
最让她嫉妒的,就是佟珍珠那一身又白又嫩的皮子,别说现在了,就是十八岁的时候,她也压根儿比不上。
她的肌肤和普通人比,倒也算白,但坐在佟珍珠旁边,那就是被比的又黄又黑了。
之前趁着佟珍珠外出忘了锁门,她偷偷去西厢房查看过,倒是收拾的挺干净,什么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但她的擦脸油就是用的很普通的牌子。
只不过种类多了一点,有宫灯杏仁蜜,有百雀羚,有雪花膏,还有黄芪霜,林林总总七八样。
齐珊珊还注意到了,佟珍珠似乎很喜欢杏儿蜜,这个用的最快了。
本来她最讨厌洗衣服了,可为了窥探秘密,好几次都特意大清早在院子的水池边上搓洗床单。
虽隔着窗户,也终于让她搞清楚了,佟珍珠晚上是先擦杏仁蜜,再用黄芪霜,白天则是先用杏仁蜜,然后再用雪花膏。
至于百雀羚,就是专门用来擦手的。
不得不说,真挺够讲究的。
她是个不缺钱的主儿,立即也照样来了一份,坚持用了一段时间,皮肤的确似乎好了那么一点,没那么干了。
但黄还是一样的黄,而且眼角的细碎皱纹,一点也没减少。
她一个美丽少妇,硬生生被人比下去了。
偏还不能说,甚至都不能表露出来,要不然,佟贵民铁定会说她,一个长辈跟晚辈争什么。
佟珍琳发出更夸张的惊叹声,就连一向沉默的佟志伟都多看了两眼,佟贵民早已习惯了大女儿的漂亮,却也忍不住说,“珍珠,你这衣服挺少见啊,你穿着正合适”
又问,“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有没有想去的医院”
关于佟珍珠以后的工作,齐珊珊之前跟佟贵民提过,想让她去他们轻工局医院,虽然医院规模很小,但病号少,工作清闲,待遇也不算低。
最主要的是,她是院长,虽然是副的,但也会比佟珍珠一个护士高好几级,看她还敢怎么猖狂。
她笑着正要插话,想说一说轻工局医院多么好,孰料佟贵民下一句话说得是,“我觉得天坛医院就不错。”
佟珍珠说,“只要大医院都成。”
其实她最想去协和,可协和有自己的护士学校,还是四年制的,她打听过了,毕业那都是只能一部分进协和呢。
她这只学了几个月,肯定是不行了。
佟珍珠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去第二医院。”
虽然她和赵宏斌没什么,但还是最好不要在一个单位工作为好。
佟贵民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最近女儿已经不跟赵宏斌他们一起玩儿了,梅爱华倒是主动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但翻来覆去都是之前的套话,就是说让两个孩子先多接触接触,他们做父母的撮合一下就成了。
等各方面条件成熟了,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梅爱华觉得自己够有诚意的了,但佟贵民却觉得她的诚意还是不够,也就仅限于空口说说罢了,这样的漂亮话,谁不会说
因此,第一次他敷衍着答应了,第二次,他就很委婉但是十分明确的拒绝了,说珍珠年龄还小,这还没参加工作,找对象的事儿不急。
反正认真论起来,梅爱华只是个卫生局副局长,比他级别还低呢。
而且,这看似是征求佟珍珠的意见,其实他是个未雨绸缪的人,早早就托关系跟天坛医院的副院长打了招呼。
佟珍珠去天坛医院工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佟志伟出门买点点,买了半天才回来,她为此出门闭关平时晚了,许运昌在路口都等半天了。
她今天可真好看,他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这衣服是你自己做的”
“真漂亮。”
“像个公主。”
然后就提了要求,“能给我也做一件吗”
秋风瑟瑟中,他穿得还是她给他做的短袖。
不过大街上,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倒也不少。
佟珍珠犹豫了两秒,“不行。”
倒不是她不愿意做,而是有别的顾虑。
以前,佟贵民不在家的时候,她就跟一个透明人差不多,压根儿没人管她干啥,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齐珊珊总是盯着她。
她好几次坐在屋子里或者梳头,或者看书,不经意的抬头,好几次都透过窗户,和在院子里洗衣服的齐珊珊目光撞在一起了。
这指定不是巧合。
有次她放学回家,特意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之后,出去了一趟,也没走远,就去了隔壁。
半个小时后再回来,果然发现桌子上的东西有人动过了,不过倒是一件不少。
这齐珊珊,看着人模人样,平时收拾的也算利索,没想到竟然是个窥探狂。
万一让她发现,她在做男士的衬衫,没事儿也有事儿了。
她和许运昌的关系,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家里人知道。
到了学校门口,许运昌去了后勤部上班,她刚走进教室,张明兰就拿了一个本子,让她写毕业祝福。
离别在即,年轻的姑娘们最爱多愁善感,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兴起一股风,就是买那种大十六开的笔记本,最好是硬皮的,请班里所有同学都写上一页。
佟珍珠的钢笔字写得一般,但很会写连体,她写得龙飞凤舞的,很快写满了一页。
张明兰挺满意,说,“珍珠,你也弄个纪念册吧,我第一个给你写”
佟珍珠觉得,即便是毕业了,大家分到不同的医院,不在一起了,但这不都还在北京城吗,这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过她也没反对,“成吧。”
中午,张明兰特热心的拉着她,去了学校附近的文具店,指着柜台里的笔记本说,“珍珠,你看这个,质量特好,我买了这种,你和我买一模一样的吧”
佟珍珠掏钱买下了。
张明兰再次强调,“珍珠,我第一个给你写啊。”
两人走出文具店,在国营饭店吃了饭,回学校的时候被传达室的大爷叫住了,“你们是护士培训班的吧。”
“你们班有个包裹,三个麻袋,忒大了,占地方,赶紧的拿回去吧”
俩人进去一看,呦呵,可真是够大的,应该是最大号的麻袋了,还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特别严实,都看不出来里头是什么。
张明兰蹲下去仔细看了看,“珍珠,是你的”
佟珍珠其实也看到了,而且认出了上面的字迹是许运昌写的,他曾说过,办好了回城手续之后,曾去了文山州收药材。
也说了数量太多,没办法全都拿回来,只能寄了包裹。
可他却没说是寄给她呀,这人,可真是的
佟珍珠有些抱歉的说,“大爷,这包裹是我的,可现在我也不能拿走,教室也没地儿放,您看这样成不成,暂时还放这儿,放了学我一定拿走”
大爷答应了。
下午放了学,她故意在教室磨蹭了一会儿,等大家都走光了,许运昌在门口晃了一下,进来了,“专门等我啊”
佟珍珠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把药材寄到学校了”
他坐到她的身边,耐心的跟她解释,“要是寄给我叔,或者我姑,那么多药材,指定吓坏了,不得赶紧举报我一个投机倒把啊”
这倒也是,边疆贸易相对自由,但这儿是首都,政治敏感度很高,各方面的管控都是很严格的,就东单路口,偶尔会有进城卖菜买瓜果的社员,那都是偷偷摸摸的,压根儿不敢走大街,都是串胡同,万一被巡逻发现了,就说是进城看亲戚的。
尤其许运昌这种家庭,更为敏感,更不能犯类似的错误。
“那等一会儿再去吧,现在人太多了。”
他坐在她的旁边,一颗心蠢蠢欲动。
自从那个雨夜牵了她的手,她也默许了之后,逮着机会,他就会握住她的手,捏一下,再捏一下,有时候还故意挠她的手心。
佟珍珠有时候会笑,但有时候也会瞪他,甚至翻白眼。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是佟珍珠爱吃的奶油巧克力,是去黑市高价才买到的。
趁着递给她的机会,他又抓住了她的手。
佟珍珠一把甩开,剥开巧克力塞到嘴里,低声说,“这是在学校”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有点可爱,真也想捏一捏。
许运昌缩回手,问她,“你们什么时候正式毕业”
“十月十九号。”
那到时候,这破电工的工作他也不干了,挣这仨瓜俩枣的,太耽误事儿不说,还不够给佟珍珠买零食吃的。
外面渐渐变得安静了,培训班的同学早都走光了,校园里人明显少了,门卫大爷正怀疑佟珍珠说瞎话蒙人呢,就看到她带着人来了。
许运昌仔细检查了一下外包装,发现只是最外面一层的袋子有些破损,里头的东西都好好的。
挺满意的。
他去街上雇了一辆挺大的三轮车,也就勉强能装上了。
三轮车在前面走,他俩骑着车子跟在后面。
到了玉屏胡同,师傅喘着粗气,和许运昌一起把麻包卸下来了。
好奇地问,“这可真沉,这里头装了什么”
许运昌笑着说,“云南那边山里的石子,椭圆形的,我看挺好,咱们北京没有,所以让人寄回来几麻袋,打算铺院子用。”
这瞎话编的可太离谱了,师傅瞅了一眼又破又烂的房子,并不信,但也没有继续瞎打听,拿上钱走了。
许运昌回到北京,他姑和他三叔都不敢收留他,好在他知道他三叔的一个秘密,一次为要挟,不但有了电工的工作,这房子也是他三叔帮着找的。
在几十年前,这已经也是个挺齐整的院子,从讲究的窗棂,到屋里的石板地都能看出来,但现在七间房子塌了五间,三间正房也是摇摇欲坠,有一间屋顶全坏了。
这是房管局的老公房,被定为危房,打算重新修好后再赁给单位或个人的。
不过需要修的老房子太多了,所以许运昌能暂时住这儿。
院子虽破,但打扫得挺干净的。
有一棵石榴树也长得挺旺,即便无人照看,却也挂满了红红火火的果子。
许运昌拿了剪子把麻袋挑开,里头的三七争先恐后的滚到了地上。
佟珍珠拿起两个看了看,还用手掂了掂。
这货不错,符合铜墙铁壁狮子头的特点,但就是不太干净,有少量根须,疙瘩头的间隙还沾着红土。
药材想要卖个高价,品相是最重要的了。
这些三七虽好,但必须还得好好收拾一下。
一麻袋的三七全倒在石板地上了,特别大的一堆,许运昌有些发愁,“这也忒麻烦了,早知道收净货了。”
这活儿佟珍珠以前就帮着干过,的确挺麻烦的,得特别细致,因此就不太出活儿。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和你一起收拾吧。”
许运昌高兴的说,“好啊。”
可当佟珍珠真个儿坐在板凳上,准备拿剪子修理须根的时候,他瞅了两眼她又白又嫩的小手,又舍不得她干这样的粗活儿了。
他说,“佟珍珠,你在旁边看着就成了。”
佟珍珠白他一眼,“那我想回家,成不成”
许运昌凶他,“你这人咋这么没谱,你是不是忘了,咱俩现在是真的搞对象,不是假的,你看着我干活儿,都不成”
以前在农场,她倒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项福利,可现在,总觉的有点不太好。
总要帮着做点什么。
佟珍珠抿嘴笑了,“许运昌,你晚上都怎么吃饭啊”
“要不,我帮你做顿饭吧”
住在轻工局家属院,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日三餐,早点都是买来的,中午在学校要么吃食堂要么国营饭店。
晚饭一般倒是她自个儿做的,可一个人吃,也都是简单煮点面或炒个鸡蛋完事儿。
刚在院子里她注意到了,有一间塌了一半的西厢房,屋顶上盖了油布,应该就是厨房了。
许运昌巴不得呢,说,“好啊。”
这塌掉的西厢房,虽然屋顶没了,门和窗户也都坏了,但房子的木头主结构没坏,人在里面是没有危险的。
里头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米面油还有调料什么都有,还有鸡蛋和腊肉。
只是锅灶是老式的铁锅土灶。
佟珍珠先收拾了腊肉,然后将一把有点发蔫的小白菜洗好切了,正准备点火炒菜了,许运昌忽然进来了。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肩膀和胳膊自然都露在外面,算是十分完美的诠释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凸起的肌肉都一块儿一块的。
佟珍珠扭转了目光。
许运昌说,“我来烧火吧”
土灶做饭味道没得说,只是这烧火又是烟又是灰的,这活儿不能让佟珍珠干。
瞧瞧她身上穿的,那么漂亮的鹅黄色衬衫,和笔直的深蓝色长裤,要是弄脏了就太可惜了。
许运昌生了火,往炉膛里放了一些木头,火一下子就旺了。
佟珍珠往锅里倒了油,先把腊肉倒进去,然后再倒入葱花,姜片,油锅发出滋啦啦的声音,香味四溢。
小白菜很嫩,稍微煸炒一下就可以了。
佟珍珠因为洗菜,衬衫袖子挽上去了,她秀丽的侧颜如画,白嫩的手臂挥舞着铲子,许运昌怎么看也看不够。
菜炒好了,她略低头,露出一小片白嫩的脖颈。
佟珍珠笑着问他,“再煮点面条可以吗”
许运昌的嗓子莫名发干,“可以。”
吃过晚饭,时间不早了,佟珍珠必须走了,她犹豫了一下,说,“许运昌,你也不用太着急,明儿不是星期天吗,咱俩收拾一天,咋也能收拾出一袋子三七了吧”
许运昌其实不急,他带回北京的铁皮石斛,因为是纯正野生的,他又价比三家,最后卖了一个特别好的价格,一斤五百,而他是一百五收上来的,也就是纯赚了快四千。
他现在手里有六千多块。
这些个三七,早一天晚一天出货没什么要紧。
他点点头,“成,我送你回去吧”
出了胡同,往西走五十米就是轻工局家属院了,就这点距离,根本不值当的。
佟珍珠拒绝了,但许运昌还是跟着她出来了。
她推着车子往外走,推了一下车子纹丝不动,再推一下还是纹丝不动。
回头一看,许运昌拉着他的车后座呢。
他坏坏的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竟有几丝风流之气,“胡同口有水坑,还是我送你出去吧。”
这佟珍珠还真没有注意,不过这会儿天都黑了,胡同里没有路灯,她穿的是一双新鞋子,而且是皮子的,若是踩了水的确不太好。
“好吧。”
许运昌打着手电走在她旁边,俩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鞋底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这小胡同实在是太短了,一忽儿就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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