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海妖24

海妖24

晋江/檀无衣

苏照夜遵从嘱咐,  在一刻钟后返回正殿，青鸳随行。

午膳已经摆好,  却不见父皇和娘娘的踪影。

不等他开口询问,  便听侍立在侧的藕荷道：“殿下，皇上和娘娘有事要议，您先用膳吧。”

苏照夜不敢多问，他看着满桌珍馐佳肴,  神色为难。

这么多菜,  让他独享,  他实在无福消受。

可他又不能擅自等待，违旨不遵。

思虑稍倾,  苏照夜决定只动摆在面前这两道菜,  旁的菜便还是干净的,  避免招人嫌弃——从前在永平宫的时候，凡是他和弟弟碰过的吃的、用的,  会被嫌沾了晦气，贤妃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不屑要的。

吃到七分饱，苏照夜便放了筷。

藕荷奉上一杯清露茶,  苏照夜以温茶漱口,  低头将茶水吐进金漱盂中，接着又用巾帕擦嘴。

苏照夜起身准备离开，顿了顿,  他鼓起勇气,  抬手指向留意许久的那道金齑玉脍1,  佯装从容地吩咐道：“藕荷，把这道菜装起来，我要带走。”

藕荷应了声“是”,  麻利地找来食盒，将盛着金齑蘸料的菊瓣纹扣银小碟，和摆着鲈鱼脍的湖绿釉菊瓣盘，分别装进食盒里。

青鸳接过食盒，随苏照夜离开。

回到侧殿，小憩半个时辰，苏照夜拿上他的桃木剑，动身去凝辉殿，换绍生随行。

凝辉殿分为前殿和后殿，前殿有学堂和书阁，用来习文，后殿是个小型校场，用来学武。

皇子们去年学了童子功，最近在练剑，苏照夜碍于体弱，练得很是吃力。

一路快走，提前一刻钟到了凝辉殿。

苏照夜直奔书阁，因为他和弟弟都是爱书之人，只要得空，就会来到书阁，寻个僻静角落，相伴读书。弟弟钟爱列国游记，而他喜好奇闻异事。

找遍了书阁，也没见到弟弟的人影。

苏照夜从绍生手里接过食盒，吩咐道：“你去殿门口守着，见到六皇子，便让他来书阁寻我。”

绍生领命离去。

苏照夜从书架上随意取了本书，边读边等。

很快就发觉，这本书他是读过的，刚读了上句，下句紧接着便在脑海中浮现。

并非苏照夜自傲，而是他和弟弟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资。

老师教授的知识，他们轻易就能掌握，看书时，虽做不到过目不忘，但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母亲说，他们不能表现出聪颖的模样，否则日子只会更难过，所以他才强迫自己养成了每日早起读书的习惯，以勤奋作伪饰，其实他每天读的那些东西，早在两年前还没开蒙时就滚瓜烂熟了。

苏照夜合上书，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想到上午弟弟甩开他的手跑走的情景，心便揪得难受。和一般的兄弟不同，他和弟弟是双生子，自幼彼此依赖，相亲相护，感情甚笃，从未闹过别扭，今日是第一次。

他心里隐约明白弟弟为何会突然发脾气，却又不敢挑明，只因他还没有想好解决的办法。所以他带了弟弟特别喜欢却鲜少有机会吃到的金齑玉脍，希望弟弟能看在美食的份上消消气，原谅他这一回。

正想着，忽然听到脚步声。

苏照夜立刻扬声道：“息云，我在这里！”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并非他所等之人，而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四皇子苏识风。

苏识风乃贤妃所出，比他年长半岁。在永平宫一起长大这些年，苏识风以母亲贤妃为榜样，自两三岁便开始欺负他和息云，从未停止过。

如今他和息云都离开了永平宫，苏识风没法再堂而皇之地欺负他们，只能在无人的角落寻衅滋事。

惹不起但躲得起，苏照夜弯腰拎起食盒，转身欲走，却发现退路被苏识风的贴身太监申长堵住了。申长是助纣为虐的恶奴，不可能放他走的。

苏照夜只得回过身面对苏识风，强自镇定道：“四皇兄，你有何事？”

苏识风在宫中炊金馔玉长大，却被贤妃养出一身流气，在外人面前惯会装模作样，此刻当着苏照夜，他原形毕露，眉宇间尽是阴险奸猾之态。

苏识风横眉冷目，轻蔑道：“手里提的什么？”

苏照夜含糊回答：“吃食。”

苏识风命令道：“打开。”

虽然只相差半岁，但苏识风却比苏照夜高了一头，体格也比他强壮得多，苏照夜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他这些年习惯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反抗的意识。

苏照夜按他说的做，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苏识风走近两步，垂眼一瞧，嗤笑道：“冬日的鲈鱼，肉质细嫩鲜美，却极难捕捞。这道金齑玉脍，恐怕连父皇都难得吃上一回，你倒是好福气，躲在这里偷吃。”

苏照夜垂首敛目，不想让苏识风察觉他的怨愤。

他只想息事宁人，于是将食盒往前递了递，道：“四皇兄若是喜欢，尽管享用。”

苏识风不仅没有被他低声下气的态度取悦，反而突然发怒，猛起一脚踹在食盒上。

食盒脱手落地，精美的菊瓣盘碎成数块，薄如蝉翼的洁白肉片散落在食盒里。

苏照夜忍着手腕的剧痛，屈膝蹲下来，想收拾却无从下手。

泠泉宫里所用器物，个个精贵，盛汤的碗是翡翠做的，喝茶的杯盏是白玉做的，就连盛漱口水的漱盂都是金子做的。

这只摔碎的菊瓣盘，价值少说数百两，他根本赔不起。

苏识风居高临下，怒声道：“就算你现在攀上了那个瞎了眼的鲛人，也改变不了你低贱的出身，谁给你的胆子敢施舍我。”

他换了副冷嘲热讽的腔调，继续道：“鲛人是鱼，鲈鱼也是鱼，这岂不就是同类相食？只有未开化的蛮夷才做得出这种事，你和那个瞎子倒是相配得很，都是下贱货色。”

苏照夜的手攥成了拳头，羸弱的胸膛剧烈起伏。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安嫔娘娘对他说的那句“忠告”——千万不要做一个好人。

他先前还有些懵懂，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她对他的期许。

苏照夜松开拳头，从食盒里捡起一片碎瓷，站起来，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苏识风，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你侮辱安嫔娘娘。”

苏识风从未见过这样怒意勃发的苏照夜，一时间被唬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鄙夷不屑道：“怎么，才给瞎子当了几天便宜儿子，就被驯成了忠心的走狗吗？我母妃说得对，那个鲛人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孽，和你那个怪物弟弟一样，都应该被烧死！”

苏照夜彻底被滔天的愤怒吞噬，他猛冲过去，紧紧抱住苏识风的身体，一同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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