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往来试探
直到花千树离开之后,周从燕才收拾好茶具回了屋。
她与花千树说了很久,虽然头脑始终清晰明亮,但心里却越来越困惑迷茫。坐在她跟前的人仿佛不是花千树,从前她所认识的花千树,虽然不够熟悉也总有距离,但那副潇洒清亮的样子绝不是她的幻想——这种前后反差简直比宿离更甚。
“原来一个人前后真的可以有如此大的变化。”她叹了口气坐下道。
对面四个男人神态各异,尤属宿离最为尴尬,当然有自知之明的徐枢和方尔玉也能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他说的也没错。”徐枢用一只笨拙的铁掌盘着两颗核桃,“你们现在的确殊途同归。”
周从燕还是叹气,事实确实如此,面对花千树之时她没有附和他的话是因为她真的不愿意把神女峰拖进来当朝廷的犬马,不愿意把自家弟兄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所以呢,”她期待杨臻的态度能给她一些支持,“你真的不会跟小花计较吗?”
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杨臻完全没有故弄玄虚之心:“我没有资格替别人原谅他。”
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是他们所期待的回答。尽管于他人而言,这样的选择并不容易。
徐枢的目光颇为轻快:“看来你的先生们把你教的很好。”
杨臻没有接他的话,不论是林年爱还是秋清明与方廷和都致力于把他教导为一个善良温暖的人,他作为一个向来尊师重道的好学生,难免会学着变成先生们所期望的样子。近来的事接连发生之后,他也曾吊诡地腹诽过,三位先生跟商量好了似的都选择了如出一辙的教导方式,莫不是三位先生对他的身世早有防备所以特意未雨绸缪了一番?
他所悉知的前辈们大抵可以代表世人对温氏的态度。世人既叹服温氏的奇技,又畏惧温氏的各种作为。而杨臻的师长们或许更了解温氏的脾性,他们似乎都觉得温家人天性中有一丝冷心冷情。他们大概都担心过这样的事。
“明白了。”周从燕安心了许多。从前再多情谊,也不会妨碍日后那些被牵带的人找上来寻仇,周从燕作为一家之主不会单独护着谁,让他好自为之吧。
钱津达在庄子里徘徊了半日,才总算打定了主意。助他定心的是前几日派出去找温凉的人总算带回来了些提劲的消息。有了这个由头,他也就能再去见一见穆琏了。
他到院中之时,扈坚良也在场。两位侯爷自然是说官家话论官家事。见钱津达来了便收住话头说点别的,不过这些举动难逃钱津达的法眼。
穆琏看腻了他一天三趟的造访,一个眼色示意他有事快讲,钱津达却偏跟他二人寒暄起来。“穆侯可见着梅似寒了?他近来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没在您面前失礼吧?”话说完之后,他才缓缓坐到了两位侯爷对面。
扈坚良斜了他一眼,怪着语气说:“他不一直这样么。”
钱津达连连发笑还未来得及附和两声便听穆琏主动接了话:“年轻人嘛,这样才有趣儿。还起了个新名字,看来心态还不错。”
“名字什么的,不过是留给世人称谓所用罢了。”扈坚良就此事跟周从燕聊过,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穆琏点头应和:“总之是跟杨恕没关系的。”
“是是是……”钱津达只能眼力活络地跟了两声,又道:“小梅兄年轻却也很值得托付呢……”
扈坚良看得见他眼中的试探与挑弄。听说穆琏传见过杨臻,只是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钱津达不知道,也是最想知道的人。专门跑过来对着穆琏百般试探,他真有些咋舌钱津达的细密心思。
穆琏慢吞吞地喝掉半盏茶后才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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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近来小梅兄的烦扰之事甚多,钱某怕他难免有分身乏术之时,我若是能帮得上他也是欣然。”钱津达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看他所需吧。”穆琏仍未多说一字让钱津达稍有收获。
钱津达总算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垂眉低眼以茶盅遮挡脸色之时仍在琢磨还能如何再问。
扈坚良看得明穆琏的态度,知道这位千尊万贵的侯爷已经不想再多倒一杯茶,便开口道:“钱庄主日理万机,有什么事即刻说了,也省的被我等闲人消磨时间。”
钱津达不情不愿又不得不老实交代:“适才得到的消息,温凉曾在黄州出现过,要不要派人去把他抓过来?”
穆琏没有及时回答,扈坚良从旁解释道:“这是若佟的建议,为此下官还带来了乌显炀。”穆琏知道这是杨臻的主意,钱津达早几趟过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这等小事还要再来讨问一遍实在是无聊得很。“抓吧。”他再简单不过地说了一句。
钱津达纳罕他兴味索然,不踏实之下又问:“侯爷觉得此事无甚意义吗?”
穆琏遽然笑了一声,把钱津达和扈坚良搞得满头雾水,他扣下茶盅说:“怎会,温凉可是刺杀过圣上的人,能抓住他也算你大功一件。”钱津达细眼震惊又狰狞,连扈坚良也有些错愕,温凉在兖州刺杀圣驾的事只在朝中极小的圈子中为人知晓,惊天的消息却被朝廷封锁得十分严实,钱津达和扈坚良也是今时今日才乍然得知。
钱津达惊后复静,笃定答应:“侯爷放心!”
扈坚良要为钱津达去请乌显炀,也得随钱津达离去。直到这两人离开之后,穆琏才起身抻胳膊溜达了几步。
院里角落中一直候着的一绺青衣立马飘过来站到了穆琏身侧拱手待差。
“淳儿呢?”穆琏在院中遛弯活动腿脚。
“还在他的屋中,一直未曾出门。”青衣始终跟在穆琏身后一步的位置,“世子似乎心绪不佳。”
“嗯……”穆琏路过穆淳的屋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说,“你看杨臻那个样子,应该没心思动殉蛊,那他为何还会这样呢?”
“您对杨臻很放心,可他毕竟是连相对了二十年的养父都敢杀的人。”青衣说
“他弄这一场,必然有帮杨恕摆脱牵连的念头,让杨恕吃些苦头顺带泄愤,都是小算盘。”穆琏轻笑。
“属下已经尽力探寻了,只是解殉蛊之法似乎从来无人知晓。”青衣道。
“大可不必了,做殉蛊的人与他关系匪浅,想得到解毒之法是决计不可能的,倒不如拿捏好杨臻的心思来得实在。”穆琏说,“此人虽然可恶,但却有用得很呐。比起这里的野路子们,他可太重要了。”
青衣先穆琏一步去开门:“他自作主张让钱津达去抓温凉,也未曾告诉过您,这才给了钱津达机会几次三番找过来。”
“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穆琏说,“昨日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瞧他面色憔悴,没与他多说便让他走了。看来钱津达是听到了风声,觉得我瞒着他与杨臻说了什么要事,所以才屡屡过来试探。”
青衣为穆琏备座奉茶,顶上响起了几声飞踏。青衣侧耳听了片刻后说:“聚剑山庄的人一直在窥视您和世子的一举一动,世子脾气不好,派犀月动过两次手,方才那梁上之人被黛衣赶走,您若允准,属下可以直接解决掉他们。”
穆琏把茶品罢道:“不必麻烦,既然你们已经坦诚发现,本侯就只等着钱津达登门致歉了。”
“是。”青衣颔首。
穆琏敲了敲桌面说:“入夜之后去把杨臻找来,我总得跟那小子交代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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