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代号夜鹞
店小二六一战战兢兢跑到牧云客房赔罪,得到宽宥之时,终于卸下心中负担。
他躬身行礼,打算退出客房。
“稍等。”
店小二急忙止步。
“你了解古三吗?”牧云高大的身影被灯烛映照,在墙上忽而放大,忽而缩小。
店小二回道:“古老爷是镇上的名人,上到一百九,下到刚会走,没人不晓得他的事迹。”
“若是让你带头推翻他,你敢吗?”
店小二仿佛被噎住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墙上的影子。
推翻地主老爷,在民间属于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他连酒馆掌柜的都不敢反抗,更何况是颇具权势的地主古三。
“牧爷,您还是饶过小人吧。大不了我给您磕几个响头,千万别让我去送死。”
世上常人最多,在尘俗中挣扎求存。莫说是掌握自己的命运,能在艰难世道中活下去,已实属不易。
若让他们逆天而行,无异于索了他们的命。
牧云取缔了大夏国的青楼,在士族中缺乏威望。
他可以倚仗帝师身份,通过强权施压,直接对古三动手。
这种做法最容易实现,只不过从长远来看,会损耗皇族声威。作为俗世身份显赫的牧云来说,显然不能轻举妄动。
“我不是让你送命,是真切地希望你能率领石镇百姓,把地主古三赶下台。”
“牧爷,您让我端个盘子,擦拭桌子,小人熟门熟路。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小人可不敢干,也没有那个能耐。”
牧云沉思片刻,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就先退下吧。只是有一点,我跟你讲的这些话,不可走漏风声。”
店小二唯唯连声,退出了客房。
他躺在炕上,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黎明时分才进入梦乡。
梦境异常美妙。
他在梦里成了石镇的领袖,率领百姓推翻古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开怀大笑。
正想着如何花忽然得来的大笔银两,嘴唇生疼,将他从美梦中拽了回来。
一睁眼,就看见酒馆掌柜的驴脸,吓得从另一边滚了下去。
“六一,你在想啥美事呢?”
店小二摇了摇头,一夜未眠的困倦感令他的脑筋有点转不过弯。过了半晌,方才醒悟推翻地主古三只是个梦。
“快开张了,赶紧洗漱。”说完,掌柜的出去了。
店小二六一打了盆水,冰凉触感使他清醒几分,掀开门帘,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昨日立春,只是离回暖还有些时日。
六一搓了搓手,放在面颊上取暖。
经过马厩时,他特意绕着走。
青鬃马昨夜伤了人,即便品相再好,也没人敢接近它。
几位年岁过百的老人家,站在屋檐下,讨论青鬃马的价值。
店小二跑进厨房,盛了碗热汤,咕嘟咕嘟喝进肚子里,浑身涌起一股暖意。
大厨上下打量,笑道:“乔半仙还是有本事,那么重的伤,一夜就全好了。”
“真是托他的福了。”店小二对乔半仙唯有感激。
“你听说了吗?”大厨压低声音,“昨天请乔半仙算卦的那个人,正是近来在上京城声名鹊起的牧云。马厩里的那匹马,据说是龙华公主赠予他的坐骑。”
“怪不得青鬃马性子那么烈。”店小二嘀咕一句,接着暗想道,“幸亏它踢伤了我,要是把它卖给古三,罪责我可担待不起。”
他怀揣着心事,到酒馆里擦拭桌子,摆好桌椅板凳。
牧云下了楼,酒馆里的客人都停下话头。
他走进后院,从马厩里牵出青鬃马,离开了酒馆。
几个晨练的老人家,立即开始低声议论。
掌柜的心里有数,牧云只租了一夜,提前结算过房费。
明面上看,他确乎离开了石镇。
可昨晚乔半仙和牧云曾在天字一号房密谈,内容无人知晓。
只是这一点,已足够令人生疑。
石镇离上京城不远,衙役们即便没事干,也不会主动给自己找事。
牧云是他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哪怕听到风声,也要故作不知。
过了几天,石镇再无牧云来过的痕迹。恰似墙边积雪,久经阳光映照,化作了雪水,通过水渠流进地沟。
人们逐渐遗忘了牧云,生活依旧如故。
唯独陈家女儿,没忘记言称要救她于水火的少年郎。
“兰儿,明日就是婚期,家里没钱给你准备好东西。这双绣鞋,权当嫁妆吧。”
陈康不善言辞,从箱子底下翻出一双半新的绣鞋,放在了炕头。
这双绣鞋是陈兰母亲在世时所做,陈康一直珍藏至今。
家里没值钱玩意,独有它具备纪念价值。
“爹,我不想嫁给一只大公鸡。”陈兰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因为自己的婚事,陈家被地主古三手下的恶霸找过不少麻烦。明日若误了良辰,后果不堪设想。
对平民百姓来说,与地主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陈康还要侍奉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实在不敢再继续抗争。
可惜年方二八的闺女,将要嫁给一只五色锦鸡,日后算是守了活寡。
陈兰想到了死。
死亡相较于余生受难,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只是在这个尊卑有序的世界,一旦违逆了古三的意思,她死了还得连累家人。
唯一的退路,压根走不得。
陈兰将树皮添进锅里,与稀粥和枯草一起煮。
漫长的冬天总算熬了过去,春天却并未到来。
一家人吃过晚饭,奶奶马氏躺在被窝里,稀里糊涂地讲胡话。
陈康坐在窗户旁边,佝偻着身子。他恨自己操劳半生,弄了个风雨飘零的下场。
他处在大夏国最底层,比奴隶高不了多少。纵有千般苦楚,只能往肚里咽。
陈兰毕竟年幼,顾影自怜,在灶台边无声垂泣。
院中隐有脚步声。
初时陈康以为是错觉,见月下斜影,知是有人来访。
他穿上打着补丁的薄鞋,打开房门。
有那么一刻,他盼望来的是牧云。
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不切实际的憧憬。
“古老爷恐明日有失,派我们把陈小姐接走。”恶霸成侯粗声粗气地说。
陈兰闻言吓得一哆嗦,可她犹如笼中鸟,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呆坐在小板凳上,等待恶霸们将她带走。
至于这些人是否会对她动手动脚,她不清楚,也不关心。
陈康不想把女儿交给成侯,躬身道:“成大爷,明儿一大早,草民就把女儿带到石镇,绝不会耽误良辰。劳烦您代为通禀一声。”
“你这刁民心术不正。说破大天,今晚大爷我也得带走陈小姐。”
小喽啰们跟着起哄。
陈康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嘴皮子功夫哪敌得过镇上的地痞流氓。不一会,就被说得哑口无言。
陈兰拿起针线盒里生锈的剪刀,冲到门口,厉声道:“你们别逼我,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这招足以吓住普通混混,可惜今晚来的是成侯。
说时迟,那时快。
右鞭腿上踢,点中陈兰手腕。
剪刀飞到半空,正被成侯接住,随即藏到身后。
“兄弟们,把陈小姐带走。千万伺候好,莫让她寻了短见。”
陈兰万念俱灰,顾及父亲和奶奶,不敢再寻死。
几个小混混架着她,期间少不了动手动脚。
成侯自然不会参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青楼关门以后,他们憋得难受,手脚都不规矩。
陈康追到院门,被不耐烦的小混混当胸踢了一脚,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爹,爹!”陈兰拼命挣扎,终究是逃不出几名壮汉的掌握,棉袄上的排扣掉了两个。
成侯警告道:“莫在小石村生事,回了石镇,有你们玩的。”
混混们停止咸猪手,架着陈兰往村口走。
远处有火把光亮。
乡亲们拿着铁锹、锄头和扁担,几人举着火把,拦在村口。
“成侯,把陈兰放了,不然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喊话的是小石村里有名的热血青年卫义。
成侯微笑道:“凭你们这些平头百姓,就想拦住本大爷,别在这痴人说梦了!”
卫义特意用桦木做了根棍子,指着成侯道:“你身为一个武师,不怀仁义之心,反做了古三的走狗。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带走陈兰。”
乡亲们群情激愤。
陈康追上混混们,见此情景,心中有股暖流。
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小混混们扔了过去。
成侯一甩袍袖,轻松将石块打落在地。
“你们这么做,可曾想过后果?”他的眼里隐有杀意。
“分明是古三无理取闹,强抢民女。就算告到上京城,我们也不怕。”卫义朗声回应。
“笑话,你们以为真能进上京城?”成侯的笑容中不乏轻蔑,“就算到了上京城,谁会管你们这些屁民。人生在世,要有自知之明。”
卫义全然不惧,怒道:“今日有皇城鹰卫大人来此,我看你还能耀武扬威到几时!”
成侯闻听此言,心下吃了一惊。
东边篱笆墙上站着个高大男人,穿修身武服,披着黑披风,头戴白面具。
“你是何人?”成侯疾退一步,受惊之下话语中多了颤音。
“吾乃鹰卫,代号夜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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