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错乱之秋（二）
书柜上摆满了书，这些书中很少有课外书，大部分都是教材和教辅材料。
因为这些书都是收来的二手书籍，所以大多都包着黄色的纸书皮，这为了掩盖破旧的内里。
柜子上悬挂的镜子不大，也就二十多厘米高，带着一个简易边框。
透过这个镜子，宁原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与少女关雅的脸。
那分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自己现在所操控的身体，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的风霜。
虽然依旧很漂亮，但是岁月还是在脸上打上了清晰的烙印。
老李看着面前这两双一模一样的脸，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与他一同呆在原地的，还有闯进来的关雅。
过了一会后，老李十分疑惑的问道：“……关雅，不对，怎么会有两个……”
而少女关雅则是十分疑惑的问道：“你是……当年抛弃我的母亲吗？”
宁原看着少女关雅的脸，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道：“我该怎么说？”
“什么你该怎么说？”少女关雅走上前，仔细打量着宁原的脸，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不是我的母亲？你要干什么？”
等了一会后，关雅在宁原的脑海中说道：“告诉他们实情吧。”
“我不是。”宁原看着少女关雅的脸，微微摇了摇头：“我是未来的你。”
“未来？”少女关雅愣了几秒后：“你没骗我？”
宁原说道：“我骗你干什么？关雅，我是来自未来的你。”
“那你怎么证明？”少女关雅问道。
“怎么证明？”宁原想了想，刚想说关于关小鱼和雷文的事情，又害怕触动她心中的伤痛，一时间有些两难。
好在脑内的关雅给出了答案。
“照我的话说吧。”
宁原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家里的水总是会在周二周三的时候停掉，你需要提前把水打出来才能在那天洗脸，不过你经常学习到深夜，于是第二天起不来，忘了洗脸……”
“家里没有几件好衣服，都是回收的二手货，衣服总是充满补丁，而且十分不合身，经常被别人嘲笑……”
“班级里有几个同学经常喜欢做恶作剧，有一次，他们把墨水倒进你的书包中，导致你好几本书都黑了，你那晚哭了很久。”
“但是因为没钱买新书，所以你就借别人的书，用纸抄下那些看不见的内容，然后粘在书上……”
一边说，宁原一边依照关雅的指示，抽出了那几本书，翻开一看，果然全都是粘贴的痕迹。
关雅……她的生活环境真的是恶劣。
也难怪她会出现这种性格，真就是苦难遭遇的太多，把人都给抽麻了。
“课堂上时间有限，你的课余时间又很少，还要帮家里处理废料，为了不耽误学业，你就强迫自己学会了快速记忆……”
“因为没钱上补习班，学不到关键的知识点，所以你要反复的去琢磨课本，自己给自己出题，自己做……”
“……”
听着脑海中关雅的叙述。
宁原明白了，关雅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学霸，天生自带学习加成BUFF，轻松掌握任何题型。
她只是比其他人付出了无数倍的努力而已。
在此之外，她还要克服恶劣的生活条件，没有钱买辅导书和上补习班的窘境，在此期间，她甚至还要照料家里的生意……
而在此期间，那个身为渊墟人的老李，竟然没给她一点帮助！
这……
看来关雅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愣是从比别人低数倍的起跑线上，一路跑穿了赛道。
“外边的那些花中，有一朵是你种下来的，那是一株野草。”宁原低下头，苦笑着说道：“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株野草一般，所以想播种一个未来，但那株草第二天就让老李头给拔了……”
听到这里，老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听着这些历历在目的记忆，少女关雅低下头，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难道，你真的是我？”
“这还能有假？”
“那你……”
少女关雅走到了书柜前，抽出了书柜第三层，第二本书，取出了书中夹着的光盘。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你在三年前的时候，初中教师送给你的毕业礼物。”他操纵着关雅的身体笑着说道：“一首他自己写的歌。”
“那你知道这首歌究竟是什么吗？”
少女关雅好奇的问道。
宁原轻轻抚摸着那张光盘，脑海中传来关雅的声音：“家里没有播放设备，所以那时候我一直都不知道，这里唱的是什么，但后来我知道了。”
说完，关雅就轻轻哼出了那首歌。
宁原也跟着关雅的声音，轻轻唱了起来：“曾经我年少无知，曾经我孤陋寡闻……”
“原来歌曲是这样的。”少女关雅感叹一声：“要是有播放设备就好了。”
“那就要看老李头的了。”宁原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老李。
此刻他正站在石板前，偷偷的用异能控制着石板，想要把石板归位。
然而被宁原这么一看后，他顿时有些慌了神，石板突然坠下，发出了咣当的一声巨响，惊起了一地尘埃。
石板虽然卡在了洞口上，但已经四分五裂。
听到宁原的这番话，少女关雅顿时疑惑的看向老李：“对啊，老李头，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干啥呢？”
看到地上的石板后，她顿时惊讶的问道：“老李，你究竟在下边藏了什么东西？不对，你刚才是怎么控制的石板？”
见老李头半天不吱声，少女关雅又疑惑的问道：“老李？”
老李低下头想了想，紧接着看向了宁原：“你都知道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宁原复述脑中关雅的话：“毕竟我小的时候，就是在下边度过的。”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夹在中间的电灯泡。
位置多少有点尴尬。
“……”
老李沉默许久后，他抬手一挥，碎裂的石板便飘了起来，静静的悬浮在一旁。
紧接着，下边的金属闸门向下展开，变成了向下延伸的楼梯。
“哇！老李头！”少女关雅惊讶的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你……你一直都会这一手？”
“这是异能。”老李看着少女关雅的脸，又看了看长大后关雅的脸，顿了顿后说道：“下来吧。”
宁原看着下面的洞口，低声说道：“加里。”
“放心，我时刻准备着。”
听到这句话后，他放下心来，跟随着老李走进地下室中。
下面依旧是那厚重的合金闸门。
老李打开之后，便静静的站在了原地，不再动弹。
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闸门缓缓打开，宁原看到了熟悉的立柱式量子超算，各种复杂的仪器，房间深处的病床区。
一切都和上一个时空中看到的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在病床区上，躺着的不是那些作为实验品的孩子，而是一个干枯瘦弱，行将就木的躯壳。
他头上的毛发稀疏雪白，脸上布满了老年斑和一些黑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十分骇人。
此时，他正带着氧气面罩，虚弱的呼吸着。
虽然他已经瘦的如同干尸，但是宁原还是从面容上看出来，这是老李。
那门外站着的又是什么？
“过来吧，孩子……们。”
病床上的机关启动，床头缓缓的抬起，这让老李不用费力就可以看到二人。
他虚弱的抬起手，向着二人说道：“那个是我创造出的仿生人，没有神智的。”
“仿生人？”
少女关雅疑惑的看了一眼门外，自己熟悉的老李头此时正一动不动，如同待机的机器人一般。M.biQuge.biZ
异能，仿生人，地下室……还有病床上的老李。
这些像极了那些男生口中的内容，让她不由得有些发懵。
“老李头，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看到病床上的老李后，宁原也非常的震惊。
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以渊墟那种魔法一般的医疗技术，他不应该病成这样啊。
少女关雅疑惑的走到老李头的身边，看着形如枯槁的老人，她问道：“老李头，你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病了吗？究竟……”
“咳咳，别着急，孩子，我慢慢跟你讲。”
老李咳嗽了几声，随后看向了宁原：“你真的是来自未来的关雅？”
“是的。”宁原点了点头：“需要我证明吗？”
“不用，我，我能看到你身上的主控信号，那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造了艘曲速飞船，飞到了地球的三光年外。”
听到这句话，老李的瞳孔猛然紧缩，过度刺激下，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嗽了半天后，他才缓过劲来，想说点什么却又放弃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少女关雅的发丝，说道：“很抱歉，我骗了你，其实我来自渊墟。”
“渊墟，那是什么地方？”少女关雅好奇的问道。
“那是……”老李想了想，随后苦笑着说道：“那是深渊中的废墟，存在于万界之外。”
……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的时光中，老李为少女关雅细细的解释了一下渊墟。
从渊墟超凡的技术水平，到糟烂的社会结构，再到多元宇宙的格局，神秘莫测的古神，波诡云谲的封印系统……他都为少女关雅粗略的解释了一个遍。
这其中有很多是宁原未曾了解到的，这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渊墟……还有这么多的隐秘。
在讲述的过程中，老李顺带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生平。
异域探索佣兵团的顶级异能者。
曾经富甲一方的投资商。
独立实验室的赞助人。
家破人亡的流浪者。
古神封印的破坏者。
一个被迫流亡的逃犯……
老李头，真名李宪，曾经是“极光佣兵团”的顶级异能者，探索过数百个世界，小有家产。
他的妻子和弟弟还有弟妹，也都是这个佣兵团的人，他们经常在一起探索异宇宙，收获颇丰。
但是在一次远航中，他遇到了一个恐怖的古神。
这个古神的特征是眼球，硕大的眼球，后来被渊墟封印后命名为“耶伦格尔”。
听到这个名字，宁原还诧异了一下，随后他就从斯图尔特口中听到了古神的命名规则。
捕获到古神后，不管古神真名叫什么，一律随便命名。
按照斯图尔特的话来说，就是瞎勾八编的，这样能避免有人深入古神后疯掉。
命名按照古神的特征，或者干脆就是按照科研者的喜好来，有时候酒喝多了，能把古神命名成金克拉。
总之就是突出两个字：随便。
“……”
这不禁让宁原有些无语。
估计打死古神自己都不会想到，它们在人间叱咤风云的名字，竟然是科研者酒后随意吐得……
在面对耶伦格尔的时候，老李的妻子，弟弟，弟妹，全都被古神吞噬，他自己也感染上了古神的污染。
虽然他用异能和医疗手段，稳定住了神性污染的蔓延，但还是被感染上了难以医治的疾病。
这种病会让他所有的器官全部衰竭，扼杀掉所有生机。
即便是他把全身的内脏，骨骼都换成了义体，也只能是拖延，没办法医治。
古神的力量，根本不是机械内脏就能抵抗的。
为了找回自己的亲人，也为了治病，他成为了渊墟“洛城灯火投资公司”的股东之一，投资了“临安神性研究实验室”，研究古神的力量。
听到“临安神性研究”这个名字后，斯图尔特惊讶了好一会。
那是为军方人造古神实验，提供基础数据的实验室之一。
没想到面前的老李，竟然是那个实验室的投资人。
这还真是，穿越时空的巧合。
老李继续说道。
为了救他的爱人，他的家人，他对实验室投入了自己全部的钱财，也逼迫自己成为了古神研究方面的专家。
然而数载寒暑匆匆而过，那个实验室却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
他的妻子，弟弟，弟妹他们仍陷于古神之中，无法自拔，身上疾病也无法好转，钱也消失殆尽。
痛苦万分的他，打上了古神封印的主意。
他实在是太想念自己的妻子，所以疯狂到要去古神内部一探究竟。
然而虽然破坏了封印，但他却根本没有见到“耶伦格尔”，随后他就被抓走，被判了无期徒刑。
在监狱服刑了三年后，他找到一个机会，越狱出逃。
他想要找到自己的爱人和家人，所以他不惜越狱，然而没有钱，曾经的人脉又断了的情况下，又有哪家实验室愿意帮助他？
关键时刻，一个名叫天启者的组织找上了他。
天启者声称自己拥有探索古神内部的技术，并且为他展示了冰山一角。
这让看到了希望的李宪欣喜若狂。
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天启者组织的要求，来这个世界，进行天国圣灵源质的融合实验。
或许是天启者团队草创缺人，又或者是他们内部存在着问题。
总之，他们选择了老李这个外人来进行这关键的实验，实验天国圣灵源质与人类结合的方式。
宁原忍不住心想，这算是最早的源质实验了吧。
自己之前用的游戏芯片，应该就是这次实验的后续。
只听老李接着说道，靠着寻找妻子的执念，和天启者给的一串神秘代码，他在这里，用简陋的条件，展开了这项实验。
他实验了一百多个孩子，却根本找不到源质和人类结合的方式。
唯一实验成功的个体，就只有关雅一个人。
听到这里，少女关雅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神色痛苦的捂住头，眼泪忍不住的流淌下来。
“原来，我一直所做的噩梦……都是你做的实验吗？”少女关雅看着老李的脸：“那些……那些孩子都是你……”
此刻，她的语气带有些许的哭腔，看来情绪早已经到达了临界值。
老李看着少女关雅痛苦的脸，他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原来我只是一个实验体？”少女关雅哽咽着问道：“我只是你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不。”
老李摇了摇头。
“你是我的女儿。”
他看着少女关雅的脸，有些虚弱的说道：“实验早就停止了，那个天启者的接头人，潘多拉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他们好像忘了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一开始，我只是把你当成实验品看待的，可是看到你之后，我总会想起我的妻子，你和她长得很像，我看到你就忍不住会想，我们的女儿，应该跟你一样……”
“你骗了我，骗了我这么多年。”少女关雅语气带着些许啜泣，她十分愤怒的说道：“我……我小的时候，是因为这些小伙伴们，才能活下来的，你却……”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老李抬起手，想要触摸少女关雅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一把躲开了。
少女关雅情绪彻底崩溃了，她蹲下身子痛苦的啜泣起来：“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我今天去查成绩，发现上面……上面根本没有我的名字……”
“怎么了？你的考试怎么了？”老李疑惑的问道。
“有个人，他打电话跟我说……说我的成绩是他的了……”少女关雅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着说道：“他语气特别嚣张，说不怕我查……我，我看到了那个名字，是清海市第一……”
老李挣扎着坐起身，他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跟你说说话，你却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你杀了那些孩子……我只是一个实验品……”
“关雅……”
少女关雅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老李，站起身说道：“我需要静一静。”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地下室中。
看着少女关雅离开的背影，老李发出了一声长叹，随后转头看向宁原。
“说吧，这个世界还剩下多少时间？”
听到这话，宁原有些震惊：“你知道？”
“嗯，封印的流程是把古神置于过去，这涉及到多维空间的秘密。”老李说道：“他们把封印弄的这么乱，出现时空乱流很正常。”
他顿了顿说道：“但是现实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泡影，虽然不知道这个时空是怎么形成的，但终究会崩溃，坍缩成一团虚粒子。”
看来，这个老李对高维时空有所了解。
“不到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老李挣扎着站起身，他说道：“足够了，足够了……我会拼尽全力，想办法把你送回现实中，你……”
“我有回去的方法。”宁原说道。
“你有？真的？”
“真的。”宁原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
“……”老李看着宁原，看着那张关雅的脸，犹豫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问。
他感叹的说了一声：“你长大了啊。”
“你大可以对她隐瞒这些，不用说实验的事情。”宁原指着身后的门说道。
“我……我时日无多，也就这几天的事情。”老李苦笑着说道：“我不想对她，对你有任何隐瞒，在这最后时刻，我不想对家人说谎。”
家人……
听到老李的这句话，关雅在宁原的脑海中低声呢喃道：“父亲……”
“来，给我讲讲你之后的故事吧。”老李坐下身子，看向宁原说道：“我不能看着你长大了，但幸好，我还能听到之后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中，宁原复述着关雅的话，对老李简单的说出了之后的故事。
高考名次被顶替，垃圾场里做帮工，随后二次高考，考上大学，拿到学位……
进入研究室当助手，老研究员死后进行提拔，二十三岁进入粒子穿梭实验室，崭露头角……
随后国家要进行时空穿梭，这种不能成功，而且有损名誉的事情，被推给了初出茅庐的她，她带领团队攻克难关，干出了载入史册的成就……
在第二次高考之后，她这如同开挂一般的人生，听的宁原和老李皆是目瞪口呆。
我去，关姐姐是真的彪悍。
“没想到，这帮天启者还是没有放过你，要用你戳破古神的封印……”老李有些愤怒的说道：“这帮该死的狗杂碎，天天念叨着伟业，也不知道那狗屁伟业究竟是什么。”
“真是一群害人不浅的人渣。”关雅说道：“父亲，我决定了，我要去渊墟。”
“渊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在那里也是有朋友的。”
“好，好啊。”老李笑了笑：“去那里也好，反正女儿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不是。”
他看着关雅的脸，犹豫片刻后问道：“差点毁了你人生的那个混蛋，他就住在市中心对吧。”
“老李头……”关雅有些震惊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一直以来，我要保守秘密，要提防天启者的入侵，还害怕时空管理局的人……”老李苦笑着说道：“我对不起你太多，现在，是时候尽一下父亲的职责了。”
“你要……”
“你不要去渊墟吗？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渊墟的处理方式。”
老李伸手一招，床底下便飞出了一根拐棍，他拄着拐，一步一步向着闸门迈进。
“老李……”宁原问道：“需要我跟你去吗？”
“你照顾好另一个你自己吧。”
宁原点了点头：“好。”
笔趣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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