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安芜拿着卷子去办公室, 八班教室在最西边,穿过四个混合班,教师办公室与实验班相连。
下课的教学楼哄闹嘈杂。
“蠢人就有点自知之明, 考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在我们班坐下去?”
安芜在连廊听见了宋冰的声音。
“接下来一周我每天都会考试,你就站着写, 进不了班级前二十就一直站着。”
“朱灵朱灵, 你妈还真会给你取名啊, 又是猪又是零的,穷人果然没文化。”
“……”
安芜停下脚步。
是朱灵?
“安芜来了啊?”
裴兴仁的声音从办公室飘出来。
安芜回神,在门外喊了声报告。
下课时间办公室坐满了老师, 看见她来, 老师们都仰起头看了过来。
“这就是那个考第一的小姑娘啊。”
“是她。”裴兴仁憨憨笑着, 嘴角都快敛到耳朵了。
他这几天高兴, 因为这次考试八班进步太大了, 校领导们看见他就夸,裴兴仁扬眉吐气了一次。
办公室老师爱闲聊,安芜是这几日的话题人物之一。
学生成绩是判断教师水平的标尺, 这让他们在研讨会上常被实验班老师压一头。而这次混合班出了个年纪第一,老师们可高兴了。
“长的真好看。”女老师夸赞她一句,转身和旁边的老师接着聊。
“聪明努力又好看,还乖巧,你说这宋冰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种苗子还不好好珍惜。”
“她不一直有病?”
“也是, 掉钱眼里了。”
女老师指了指隔壁,低声吐槽:“听到没还在训呢,这都第几个了?”
“十二班考成这样她气炸了, 只能拿学生出气呗。”
“呵, 她怎么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教学方法有问题, 还吹什么自创的新型班级管理模式呢,这种棍棒教育下学生不得崩?校领导居然由着她,也不怕出事。”
“没点背景能空降吗?我听说她和……有点关系。”
“真的假的?”
……
裴兴仁不参与他们讲八卦。
他专注的和安芜说话,先是表扬她的考试成绩,然后又关心的询问她最近的生活状况。
“这是老师给你的奖励。”
裴兴仁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收纳盒,收纳盒是透明颜色,透过外壳可以看到里面的实物。
全是高二的资料书。
裴兴仁也不知道买什么,他总觉得知识才是最好的礼物。于是他询问了任课老师,根据安芜的情况买了他们推荐的资料书。
隔壁女老师打趣说:“你看看老裴,这奖励也太惊悚了吧,哪有学生喜欢这种礼物?”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笑起来。
“惊悚吗?”裴兴仁还挺不解的。
安芜也笑弯了眼睛,她点点头说:“谢谢裴老师,我很喜欢。”
“小姑娘真捧场啊,哈哈哈。”
她没有骗人,她真的挺喜欢的。
上学期快接近尾声,自己买的卷子也都写完了,这些资料书在冲刺阶段正好用上。
“喜欢就好啊。”
裴兴仁听她说喜欢可欣慰了。
他问安芜要了语文卷子,戴上眼镜翻了翻。
裴兴仁本来想指点一下的,可看完她卷子居然没什么好说的。
女孩子的字迹好看,答题逻辑清晰,文章堪称范文。扣分的基本是课外阅读题,开放性问题答对的确太难了。
裴兴仁点点头,又看了遍安芜的作文
。
从这篇作文里可以看出她的文学素养极高,没有大量的阅读在短时间里根本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平时是不是看了许多课外书啊?”
“嗯。”安芜诚实回答:“因为我爸爸以前是语文老师,所以小时候就和他一起看课外书,慢慢养成习惯了。”
裴兴仁很欣慰,看看好孩子养的是什么习惯,再看看班里那几个让他头疼的混小子,他叹了口气。
“平时有摘抄吗?”
“有的。”
“太好了。”裴兴仁说:“老师想借你的摘抄本给大家复印一份,可以吗?”
安芜点头说好。
她摘抄本的内容很杂,对纯应试没多大作用。八班下节课是自习,她打算把裴兴仁要的摘抄整理一下。
上课铃声响了,办公室老师们匆匆去上课。
安芜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从隔壁冲了出来。
抽噎声清晰可见,安芜停下脚步,透过背影她认出女孩是朱灵
她是往楼上跑的,八班教室并不在上面。
安芜有些不安,悄悄的跟了上去。
楼上是一连廊的紫藤萝花架,深秋树叶干枯只剩下褐色的枝丫,镂空的顶遮不住雨水下沿,地砖被浸湿成土黄色。
朱灵跑得快,花架下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安芜循着直觉往心事墙走。
心事墙也曾是安芜躲起来舔舐伤口的秘密花园。
时间恍惚而过,转到八班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好转,她也再没来过天台。
天台的窗开了一条缝隙,光束打进来让楼道没有那么暗。安芜推开门,刺眼的日光射进来,她闭了闭眼睛,在角落里找到了女孩的身影。
朱灵坐在地上,脑袋埋进胳膊里以防备的姿势缩成一个小球。
她抽噎着,胳膊一颤一颤的发抖。
安芜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走近弯腰递给她一张纸巾, “擦擦吗?”
闻声,朱灵泪眼婆娑的抬起脑袋。
彼时太阳高悬,眼泪折射光照变成缤纷的彩色,她看见女孩像个天使一样站在光里,美好的不太真实。
朱灵接过纸巾。
“我会打扰到你吗?”安芜轻声问她。
朱灵摇摇头,嗓子轻哑:“不会。”
安芜盘腿坐在朱灵身边。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什么,她知道人在发泄情绪时劝慰是没有用的,安慰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的陪她坐了会儿。
朱灵哭了很久,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她的眼圈很红。
“安芜,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像是抓到了浮沉的木板,朱灵向她倾诉,“这一个月我每天都非常非常的努力,可最后还是考砸了。”
“考试的大部分题目我都做到过,可考试那天……考试那天我脑子一片空白。我好害怕,我害怕垫底又被宋老师骂,我害怕被班里同学嘲笑。”
朱灵一边说一边流泪。
“他们都看不起我,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烂人,宋老师说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我自己也觉得我好像再也没办法考好了,乌云和霉运一直环绕着我,我做什么都比不过别人。”
“我好差劲,我真的好差劲好差劲。”
朱灵陷入了一个怪圈,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没日没夜学习了一个月,可在考试那天的凌晨,她还没进考场就吐了。
漫天恐惧侵蚀着她的大脑和心脏,她紧张的几乎握不住笔,满脑子都是害怕自己考砸。
可命运好像一直在开玩笑,仿佛你害怕什么就会来什么。在考场上她的脑子几乎
一片空白,那么久的努力被瞬间收走,仿佛老天都在说。
放弃吧,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放弃吧,你真的就是个烂人。
“朱灵,你不差劲的,你很好。”安芜试图安慰她。
安芜能感受到她的崩溃,因为她遭遇的非议她又何曾没有尝过呢。
“不,我很差劲。”朱灵摇头:“安芜,我不仅差劲我还很坏,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因为……”
“因为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在她被班级团体针对的时候,她没有坚定的站在她那边。而且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接近和问暖其实都是有目的的。因为在那之前,她才是班里最被轻视的那个人。安芜的到来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以至于后期为了彻底孤立她,别人对她的态度都柔和了不少。
那种如履薄冰的愧疚以及害怕被超越的恐惧让她不自觉的想要去打探她。她很矛盾,一边同情她,又一边希望就这样下去吧。
都针对她吧,不要再欺负我了。
可天鹅永远是天鹅,终究会飞离这片沼泽地。
安芜离开后,那套规则却依旧在转动。而这次,避无可避的终于又轮到她了。
“对不起,我曾经很自私的以为,只要有人在我后面抵着,火就不会烧到我这,可我错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利用你的同情心把你约去程白卉的晚宴。其实她们并没有找我,是我自己主动提的,因为我想用这件事去邀功,去讨好她们。”
安芜抬起了眼,她不是很明白。
“程白卉邀请你去生日宴是因为你考第一风头盖过了她,她想让大家知道你们在物质生活上的差距,她想赢回来。”
“还有……”朱灵颤了颤,又说:“还有,她隐隐约约知道江朔喜欢你。”
“江朔不去她的生日宴,可如果你去了,他肯定会去的。”
安芜一愣。
所以在她被孙毅欺负的时候,江朔并不是凭白无故出现的?是因为她去了所以他才……
“我以为让她高兴了就能讨好到她,对不起安芜。”朱灵哭的一抽一抽的,“我就是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是个废物烂人。”
朱灵继续骂自己,她真的是厌恶极了自己。
“朱灵,你不该把所有事情都怪在自己身上。”安芜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她温声说:“别人也有错的。”
“如果改变不了别人,你要不要试着,换个地方?”她想了想说,“就像我和程攸宁一样。”
安芜从来没有后悔过转班,这会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在八班,她遇到了关爱学生尽职尽责的班主任,遇到了尊重彼此选择的同学。当初的那个决定,让她开启了新生活。
但朱灵不是安芜,她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可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能转班。”
安芜没有说话了。
她给出了建议,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独立的思想,她没办法左右别人的人生。
“对不起安芜,我曾经拒绝了你的棒棒糖。”
在她被孤立的时候,她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拒绝了她。
朱灵知道,从拒绝她糖果的时候起,她就永远失去了成为她朋友的机会。
安芜抿了下唇,她沉默下来。
因为那颗被拒绝的糖果,也曾是她投掷出的一根绳子,但她没有得到回应。
可她不计较了。
因为现在,她有了好多好多的糖果,还有——
巧克力,各式各样的巧克力。
思绪被扯远,少年离去时肆意的坏笑仿佛还历历在目。她的小口袋沉沉的,安芜的目光柔和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放在掌心递过去。
“那你这次接受吗?”
朱灵盯着这颗巧克力,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
秋天的来去步履匆匆,不知不觉温度降得越来越低,岱安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北方的雪花下好大,不稍片刻,树干已是白茫茫一片。全校都闹腾了起来,男孩子们冲下楼在地上打起了雪仗。
安芜穿着米黄色的毛衣,教室里装有暖气,她的小脸被热的红彤彤的。
“安芜、攸宁,快出去看雪啊。”周暖姝兴致勃勃的冲进教室。
陈攸宁不在位置上,安芜被周暖姝拉着往外走。
门打开,一阵刺骨的寒气迎面而来,她冷的一哆嗦。
再抬眼,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鹅毛大雪扑簌簌往下落,落在梧桐树的枝哑上。像在织雪被,一层层越来越厚。
银装素裹,简直太好看了。
南桥的纬度低,冬季气温也不低,安芜只有在深冬才能看到一两场雪,像这么壮观的大雪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安芜兴奋的不行,伸出小手戳了戳飘在栏杆上的雪花。
好冷啊,她被冷的哆嗦了一下。
出教室太急了,都忘了穿外套。
她正这样想,忽然感觉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安芜下意识转身,一道高大的身影压下来,随之落下的还有她熟悉的外套。
安芜抬起眼睛,视线和他交汇。
江朔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目光专注坦荡的落在她脸上,然后勾了勾眉梢。
“没见过雪,这么兴奋?”
罩在身上的衣服是她自己的。
安芜松了口气,走廊上看雪的女孩子特别多,安芜有瞬间以为她身上的外套是他的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太招摇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江朔双手插进兜里,仰着脖子吊儿郎当的笑了下,“想的美,爷也怕冷。”
心口一颤,安芜呆愣仰头:“啊?”
他垂眸看她一眼,却是不答了。
随意抓了一把雪花黏了黏,少年呼出的冷气结成白雾,像是高山上缭绕的雾气。
他的侧脸隐在这缭绕雾气中,鼻子挺拔,眉眼深邃,轮廓线利落流畅,像一幅鬼斧神工雕刻的画卷。
他挑了下眉梢,问她,“这么喜欢雪啊。”
安芜点点头:“在南桥很难看见大雪的。”
南桥只会下轻飘飘的小雪,雪花落在地上就化了,染不成这漫天的白色。
楼下传来打闹声,学生们跑下楼在教学楼下追逐打闹,雪球像是小炮弹一样丢来丢去。
安芜今天用黑皮筋扎了个很可爱的丸子头,几根呆毛翘了起来,被风吹的一抖一抖的。
她小手扒拉着围栏探头往底下看,眼睛亮亮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江朔盯着眼前圆圆的小脑袋,喉结发痒滚了滚。
他弯弯唇问:“这么喜欢,要不要下去玩玩?”
安芜摇摇头说:“不了,我不喜欢打雪仗。”
安芜记得唯一一次打雪仗还是在小学,那时候屏安下了场大雪,爸爸组织小朋友们去操场玩。
小时候男孩子淘气,他们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总以为去招惹女孩子就是表达喜欢的方式。于是那天好多男孩子都拿雪球砸她。
安芜来不及捏紧雪球就被小男孩们围着杂,雪花从棉袄缝隙掉进脖子,凉的不行。
她好痛好冷又好委屈,蹲住地上哭了起来。
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打雪仗了。
江朔笑着说:
“怕被人砸?”
安芜点点头。
“知道了。”江朔把手塞进外套口袋里,漫不经心说:“小公主,真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安芜有些气,她就知道。如果去打雪仗江朔一定会像那些男孩子一样拿雪球丢她的。
他那么坏,坏的不行。
才不让你得逞呢。
安芜打了个寒颤,虽然罩上了外套,但是外面还是好冷好冷。
安芜裹紧外套,绕开他转身回教室。
擦身而过时,江朔忽然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朔将凉到不烫手的草莓牛奶塞进她手心。
将手收回来,他懒洋洋仰起音调,“不烫手,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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