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负剑游 少年负剑游 第六章 喝酒的三人
气喘吁吁,几人合力竟然都未能追过苏乞儿,而且后者好似还没使出全力,当然前者魏子庚也未曾使出他那神秘诡谲的轻功。
“好你个苏乞儿,轻功果然了得,小女子佩服,佩服之至。”魏子青弓着腰,无力的说道。
回到破庙中,几人发现地上到处都是宣纸,上面写的密密麻麻,苏乞儿仓惶将散落一地的纸张捡起,塞到自己睡觉的枯草下。
“我就说你前段时间为何找我要宣纸毛笔,原来自己偷偷摸摸练字呢。”
魏子庚笑着将目光从枯草堆下移开,克制住好奇心不去想那些事。
“苏乞儿,你要不要进城,我们江湖客栈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住的地方,不需要你花钱,如何?”
魏子青望着满地的枯草,她有些于心不忍。她是个极为善良的少女,虽然她平时都是大咧咧的,但对于自己的朋友那是没的说。
“不用了,我闲云野鹤,住在这里都习惯了,让我突然睡软床,盖棉花被我还不习惯呢。”
苏乞儿笑着拒绝了好意,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聊这件事,但都被他拒绝了。魏子庚仔细想来,好像苏乞儿从来都没有进过渝州城,哪怕是靠近都没有过。
玉宇楼,这座天下闻名的仙家福地的顶楼,有一个白衣年轻人,一头青丝仅仅用白玉发簪挽着,鬓角垂下几丝长发,面如冠玉,嘴唇薄如雕刻,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
此刻正半眯着眼,斜靠在座椅上,白衣上有些许灰尘,在他的面前是一张棋盘,棋盘上有一副残局,白棋已然处于下风。
“啪嗒。”
一颗白色棋子凭空落在棋盘之上,年轻人听闻落子声缓缓睁开双眼,这双眼睛仿佛清澈如水,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嘴角扬起一个胜利者的弧度。
“两年落一子,老东西,你让我好等。”
年轻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棋盒内捻起一枚棋子,思考片刻之后,郑重落下。
“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已经来了,这局棋我赢定了。”
年轻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自言自语,一颗白气在空中悬浮,迟迟没有落下。
年轻人缓缓站起身,伴随着一阵劈啪作响的骨骼声,来到眺望台,俯瞰整个渝州城。
“这一盘下了十四年的棋,也该收尾了。”
“啪嗒。”
身后的棋盘之上,白子落下,年轻人饶有兴趣的转头,伴随着落子,整个棋局的形势骤然改变,白子在黑子包围中找到了突破口,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套路而已。”
年轻人来到棋盘前,捻起一枚棋子,这次他皱起精致的眉头,迟迟没有落子。
玉宇楼祖师,太玄真君林竹茂,一品之上仙人境。
傍晚,三人返回渝州城,在江湖客栈门口分道扬镳,周莹住在内城,从客栈往内城而去,徒步行走至少也需要近半个时辰。
“少掌柜,大掌柜有事找你,现在在书房等候。”
兄妹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疑惑,少女懂事的没有多问其他,只是问了刘叔今日来的红衣女子住处。
“老哥,我先去找三姨聊天了。”
魏子庚点了点头,敲开了大掌柜的书房。
身穿玄色大氅,高大的中年人端坐在大案后,手中拿着一本地理志,听到开门声,中年人头也内没抬,只是伸了伸手示意少掌柜坐下。
“爹?您找我?”
对于少掌柜而言,大掌柜的威信不可谓是不高,每一位客栈内的江湖人士几乎都是冲着魏献的名头来的,甚至是走南闯北的苏乞儿也曾言。
“江湖客栈大掌柜魏献,这个名头哪怕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灵州城都如雷贯耳。”
听到少年问询,中年人合好手中的地理志,抬头面带慈祥的微笑。
“子庚,为父有件事需要你去江湖一趟。”
“嗯?”
犹如平地起惊雷在魏子庚心头炸开,让少年愣在原地,有些发懵。
对于他的表情,大掌柜并不感到意外,笑着说道:“今日你可见到那女人了?”
少年点了点头,大掌柜继续说道:“她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你娘的亲妹妹,你和子青的姨娘,她……”
没等大掌柜说完,少年从中插嘴说道:
“爹,你能给我说说娘亲的事吗?这么多年我和子青从来不曾问过,一来是我们早就把琣姨当做了自己的娘亲,二来也是怕爹您心中放不下。”
望着面前的少掌柜坚定的眼神,大掌柜想起那两块刻有“爱子”和“爱女”的灵位,有些恍惚,随即便缓过神来。
“好,我便与你说说你娘。”
魏献亲自给魏子庚倒了一杯茶,昏黄的烛火在房间内摇曳,父子俩对坐着饮茶,这是十四年来的第一次。
“你娘啊,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出身漳州颜家,当代衍圣公便是你的老太爷,早年她因为天资聪颖被当做儒学正统继承人培养,她也不负众望成为了那时文林最负盛名的女学士,负笈游学至边关,那一年见识到民生疾苦的她深知读书并不能改变百姓的现状,蛮夷入侵烧杀抢掠,她空有满腹经纶却说不走掠夺者的铁蹄,于是她毅然决然放弃了读书。在文林叹息少了一位女学士的时候,她改修武道,那一年她十六岁,天赋异禀之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天资异禀,一年入境,三年跨入中四境,成为当世最年轻的中四境女子剑修,飞剑斩尽天下不平事,江湖中无人不倾慕这位传奇的女子剑仙,二十二岁那年她遇到了你爹,再之后便有了你们。”
魏献抿了一口茶,望着窗外明月,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魏子庚则是不断皱着眉,试图在脑海中努力脑补出一个具体形象。
一柄飞剑在他的面前,剑脊上站着一个女子,她面容与妹妹有几分相似,眉心一点红,白衣翩翩,一手负后,一手掐剑诀,面带宠溺的微笑看着面前的少年,口中喃喃。
“子庚,你长大了。”
这么多年,这是少年第一次在脑海中对生母有了具体形象,思绪万千以至于都未能听书先前父亲口中的纰漏。
少年摇了摇头,将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转头对中年人说。
“爹,我娘是怎么死的?”
中年人表情不变,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这我无法告诉你,这要你自己江湖中走一遭。”
少年站起身,对着中年人说道,语气无比坚定。
“爹,需要我做什么?”
没说太多废话,中年人从书案下抽出一个灰色条状布包,长三尺有余,放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接过布包,里面放着三节金属长棍以及一节猩红枪尖。
“这是……”
望着面前的长棍,少年一时语塞。这是一杆长枪。
“此枪名沥血,你娘曾经投身边军,而这杆枪正是你娘曾经所有,现在便交付于你。”
听闻此言,少年慢慢站起身,拿着手中的长枪,心头涌起万般思绪,这是他娘亲的遗物。
“你姨娘为了某些事,将一杆本命文圣笔留在了长安镇国寺,此物为当年初代文圣刻画山川地脉,为册封山水正神的圣旨上披红所用,极为重要,需要你去将它拿回来。”
“山水正神?这世界真的有神仙?”
中年人听到少年的疑问,笑着说道:“山水正神与朝中官员其实并无二样,人间帝王统御人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山泽精怪也是一样,他们依附某处风水宝地修行,而朝廷只有允许,他们才能享受一方的香火供奉,否则没有了庙宇金身,久而久之他们便自行消散,因此也需要有朝廷册封才能名正言顺。”
少年点了点头,手中的沥血枪尤为沉重。
中年大掌柜又拿出两本秘籍,一本为沥血枪枪谱《霸王卸甲》,另外一本则是蓝色封面的线装书籍,封面写着四个字《用器残篇》。
“子庚,以你的天赋,不出三年你定能那会那杆文圣笔。”
少年拿着秘籍与沥血枪走出房门,出门前,魏献对他说道:
“你的轻功已经能够救下子青了。”
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的魏子庚在听到父亲的话时泪流满面。
七年前,大掌柜让他的一对儿女练武,女儿欣然答应了,而身为长子的魏子庚却怎么也不想学,他觉得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少掌柜就挺好,大掌柜只是颇为无奈,但并没有强迫。
后来少女在习武方面天赋逐渐展现出来,习武不到一年便已近触及了三品隐元境的门槛,三尺青锋在她手上使的游刃有余。
第二年春天,庭院内桃花盛开,少女为向自己的哥哥展示所学,纵身越上枝头,想要摘下最顶上那一枝桃花,不料脚下一滑从枝头摔落。原本并不应该有什么大碍,可偏偏被一根不知何处而来的断枝贯穿了右手手腕,幸亏周先生医学出众,否则右手都难以保全,这也成了魏献和周先生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
如今子青的右手虽已与常人无异,可也没有拿起佩剑的可能,她彻底放弃了曾经最爱的三尺青锋。目睹了自己妹妹从枝头摔落以及知道她时常深夜会将藏在床头的长剑取出不停擦拭剑身而自己去无能为力的魏子庚,从那之后便跟随鬼小二苦练轻功,只为了有朝一日在危机关头能够有能力救下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可是每当我看到子青永远都在笑的脸庞以及她时不时颤抖的右手我便无法原谅我自己,她是我的亲妹妹,而我没有保护好她。”
只因为我比她早一刻看到这世间,便已注定,我要永远保护她。
少年说完便没做停留,中年人望着少年的背影,思绪万千。
“他娘的,去找周方儒那老书生喝酒!”
已近亥时,魏献拎着一壶玉人酒坊刚刚送来的广酿明楼往城中走去,在他一旁的是美艳动人的红衣女子颜辛,跟着她一起去见阔别已久的故人。
周宅,一座三进的大院,极为雅致,即便在闹市之中也显得格外清幽。院子右侧有一座小亭,下人搬来座椅以及酒菜,这座院子少有人来,因此能让自家先生亲自备酒菜的定然也是挚友。
看到魏献带着颜辛来访,家中没有来得及备好酒菜只能亲自下厨略做招待。
君子远庖厨,在方儒这里并不适用。他先是一位江湖人,其次才是一名读书人。
“周丫头呢?怎么也不见她出来?”说完他转头对着一旁的颜辛说道:“周丫头与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互有好感,只是两人一直不说明,让他老爹我很是为难啊。”
听到魏献来到周宅时第一件事不是问候自己,而是替颜辛介绍起自家女儿,颇为头疼,而恰恰他还不好说什么,他女儿什么心思想法,当爹自然知晓。
“周莹在为年初刚到的书注释,这事原本是我做的,可自去年秋开始她便把这活接过去了。”
周先生的平淡的解释却让颜辛震撼不已,她也是出身儒学世家,深知为书籍注释是多么重要的事,可是让一个少女注释这真的可以?
“方儒,爱女如今芳龄几许?”
她和周方儒是老相识,说话是没有太多顾虑。
“今刚过二八。”
魏献听得出颜辛的诧异,笑着说道:“你可别看周丫头年纪小,可是在文林中也是颇有才名,江南道让人津津乐道的东婉约便是说周莹了。”
颜辛恍然,她在江南道时听说过淮南周家独女,不过来到渝州后并没有太过放在心头,现在想来,未来的文坛恐又会出现一名女学士了。
“这样想来,我那侄儿的确配不上方儒的独女了。”
这话说的周方儒一阵快意,一旁的魏献也是仰头大笑,三人举杯,一饮杯中酒。
酒过三巡,魏献放下酒杯说道。
“我会让子庚习武,有些事我不好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但这是对他的不尊重,他还年轻,应该让他去江湖走走,有些事也应该让他自己去了解。”
说完,他又喝了一杯。
“可……他是你的儿子,你就这么……”
话堵在颜辛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知晓当年内幕后,她见到魏献时甚至有些惭愧。
“你的文圣笔我会让子庚替你拿回来,永觉那老和尚欠我一个人情,镇国寺必须要还,让子庚去正合适。”
周方儒酒量极差,在听他们二人聊了这么多后,酒也醒了大半。
“子庚他愿意习武了?”
魏献摇了摇酒坛,坛内已然见底,他兴致缺缺的放下,笑着说道:
“我没办法一直保护他,他总要出去走走,有些事他总要知道。”
周方儒眼神明亮了几分,三人就这样聊到了深夜。
内庭中,周莹的房间内,一张古朴的大案上放着一摞书籍,这是入春后有江南送来的书籍,被一众读书人奉为经典。
做完全部注释,周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从书案下熟练的抽出一本泛黄的古朴线装书,封面上只有一个字。
《清》。
深夜,魏子庚房间内的烛火摇曳,少年摊开枪谱,仔细阅读以及自身对于枪的感悟,嘴角频频出现笑意。
“枪者,兵器之霸王,大开大合,刚劲有力,枪出犹白虹贯日,犹苍龙取水,手足之延伸,一寸长一寸强……”
书中对于枪之真意,刻骨铭心。
“明天可以去找苏乞儿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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