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梁管家
姑西府,习宁街。
街道吵杂混乱,叫卖声、吆喝声、还价声不绝于耳,路边一排排的小贩,把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摆在地上,等候买主,路面上人流摩肩接踵,本来宽敞的道路变得拥挤不堪。
此时习宁街正有两人牵着马匹站在街上一座破旧房屋的门前。
破旧小屋内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向外张望,男人四五十岁左右,眼袋浮肿,头顶微秃,脸色呈死红色。
男人面上显然是仔细打理过了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穿着的旧袍子上没有一丝污渍。
男人看见门口的女子,把手往门框上一扶,明显有些不敢相信,睁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与此同时,那貌美女子看见中年男子,也是神色复杂,三分心疼、三分喜悦、三分哀伤,女子松开手中的缰绳,小跑着往男人奔去,“爹!”
男人接住扑面而来的女子,两人抱在一起,“璃璃!”
这女子正是一路赶来寻找父亲的唐葭璃,而另一名牵马之人自然是广平。
广平见唐葭璃和她父亲唐震山父女团聚,情真意切,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广平牵起唐葭璃放开的马缰绳,牵着二马立在门口,这两个畜生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广平呆立门口,牵着二马,听着屋内时不时的传出父女的交谈之声,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广平在门口也跟着露出了一丝微笑。
良久,唐葭璃父女出来,看着两匹骏马,唐震山拍了拍脑门,“恩人稍等,我把这两匹马牵到隔壁老张院子里去,我们再好好喝上一杯。”
广平听唐震山这么说,他拿下马匹上唐葭璃的包裹,自然而然的把马匹交给了唐震山,等他牵马去隔壁老张家的时候,广平跟着唐葭璃进入了屋内。
屋内干净整洁简陋,一尘不染,明显是打扫过的,广平猜测可能是何家通知了唐震山,唐震山才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迎接女儿。
唐父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提有一个食盒。
唐父把东西全摆弄在桌上,也是一大桌子饭菜,“恩人啊,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可不要嫌疑啊!”
广平见唐父笑看着自己,一口一个“恩人”。
“唐老爷你千万不要这么喊,太折煞我了。”广平开口道。
唐葭璃微笑不语。
“哈哈哈哈,那老夫托大,叫你一声贤侄了,‘广贤侄’。”唐父开朗的说道。
三人在破旧的桌子上边吃边聊,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唐父给广平倒酒的时候,广平表示自己不会喝酒,唐父也没有计较,自斟自饮。
酒足饭饱,三人相谈甚欢,桌上唐父平易近人,和善可亲,完全没有让人感觉到何琳儿母亲描述的性格乖僻,难以相处。
广平看着唐葭璃和唐震山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老父亲广打铁,内心深处也有些感伤。
正在这时,一名穿着何家侍从打扮的下人从外门走了进来,他见到广平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广公子,你在这里就好,总算是找到你了,大小姐让我来跟着公子你,听你差遣。”
广平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大小姐应该是何琳儿。
广平点了点头,对唐父道:“伯父,我在这里也打扰你们好半天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就先告辞了。”
唐父爽朗一笑:“贤侄不嫌弃的话,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行,随时都可以来。”
广平憨厚一笑,转头对唐葭璃道:“唐姑娘,保重,记得查看一下包裹,我给你留了点东西。”
唐葭璃恋恋不舍的看着广平,并没有说什么。
广平见唐葭璃并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就对着唐父微微一拱手,然后带着侍从转身离开屋子。
唐葭璃跟到门前,看着广平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隐隐约约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待到广平消失不见,唐葭璃才去打开包裹,里面赫然多了两张一百两的灵石票……
广平空着手走在街上,刚才也不好意思提马匹的事,想着唐震山现在这样穷困潦倒,把那马卖了也能有不少灵石,就当是把马匹送给他了。
广平无所事事,边走边逛这姑西府,随手买两串糖葫芦,与侍从一人一串,随手买两根棉花糖,与侍从一人一根……
广平与侍从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吃,正好走到一家首饰店铺,广平摸了摸怀里的铁簪,心想,何琳儿肯定不喜欢这铁簪,我以前把她的簪子卖了,现在我重新买根簪子送给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是,广平走进首饰铺,广平想买一根和卖掉那根簪子同样的簪子送给何琳儿,可是他很努力地向店铺老板描述那根簪子的样子了,店铺老板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搞懂广平想买的簪子是什么样的!
无奈,广平只好花了一百两灵石,买了一根看起来很漂亮的簪子。
这是一根嵌宝石点翠花簪,花簪为银镀金点翠,上嵌红宝石、碧玺、翡翠、珊瑚、珍珠等珠宝,花簪上装饰的穿珊瑚珠“囍”字、点翠如意、点翠飘带,寓意喜庆华贵。
广平很满意的揣着装有花簪的盒子离开了首饰铺,继续闲逛。
快要到酉时的时候,正往何府而去的广平,遇到了一队身穿黑衣锦袍的铁爪会执法人员。
领头的铁爪会大人手持铁爪,对广平问道:“你就是广平?”
广平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没在姑西府犯什么事啊,嘴里快速答道:“小人正是广平,不知道大人这是?”
领头男子语气转而温和道:“不用紧张,我们第三执事府上的梁管家想见一见你,你跟我走吧!”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广平无奈,只好跟在这位黑袍男子身后,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一盏茶的功夫,广平被带到了一家七层楼高的豪华酒楼,一路向上,广平被领到了三层的一间雅间。
留下广平,众黑袍人离去。
广平打量周围,奢华雅致,房间里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雕青绸衣,看来就是那位梁管家了。
“大人,请问您找小的来,有什么能为大人您效劳的吗?”广平压低姿态。
“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没有坏事,坐下来说话。”绸衣中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广平嘴角微微一抽,依言坐下,静待下文。
中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茗了一口,才悠悠说道:“听说何府的大小姐是一个叫广平的中年糙汉护送回来的,那个中年糙汉就是你吧!”
广平赶紧道:“小人正是广平,只是谈不上‘护送’。”
中年人笑道:“不是护送是什么?是胁迫吗!”
广平一惊,就要起身自表清白。
中年人压了压手,打量了广平两眼,示意广平坐下,他又茗了口茶,似好奇的随意问道:“你和何琳儿是什么关系?按理说你们不应该认识才对啊!”
广平不敢隐瞒,便把如何救何琳儿,如何救唐葭璃,如何一起逃回姑西府的事极简略的诉说了一遍。
中年人沉吟良久,一杯茶水端在手里半天,才倒掉已经凉了的茶水,重新倒上一杯热茶。
中年人又茗了一口热茶,淡淡问道:“你与何琳儿是否有过苟且之事?”
说完,中年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广平。
广平赶忙起身,“我与何琳儿清清白白,从未发生过任何越轨之举,大人明查!”
中年人盯了广平许久,像是想从广平眼睛里看到一丝躲避。
对视良久,中年人收回目光,压了压手,示意广平不必紧张,坐下来说话。
广平心里稍安,坐了下来,只是这次只敢坐在凳子的边缘。
中年人自顾自的喝了几口茶,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灵石票,推到广平面前,“这是一千两灵石,拿着它,立刻离开姑西府。”
广平没有去接灵石票,而且吞吞吐吐的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没有回答广平,只是放下茶杯,走到了窗口,望向窗外。
广平明白,这是中年人不愿再和自己交谈了,要自己拿着灵石票走人!
可是广平并不想离开姑西府,何琳儿还在姑西府呢!于是,广平也站在桌子边低着头默默不语。
过了许久,中年人见屋里没有动静,回过头一看,见广平还傻站在那里,他脸皮一阵抽动,指着低着头的广平,“你很好!很好!”
中年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感情。
中年人收回桌上的灵石票,不再理会广平,直接离开了屋子。
广平听得中年人的脚步声消失走远,才抬起头,心中伯虑愁眠!
大执事总览一府之地,二执事掌兵勇堂,握一府之兵,三执事掌执法堂,握一府刑法。
现在自己违背了第三执事府的管家的意思,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广平面色凝重的回到了何府,路上向侍从打听姑西府第三执事的情况,结果从他口中得知。
第三执事杜如松是杜晋云的父亲,当年姑西府之所以能快速拿下姑南府,其中就有杜如松的反间反水之功,正因如此,他才成为了姑西府第三执事!
而现在何家的靠山,就是杜如松!
晚上的宴席热闹非凡,广平在一处偏厅吃过饭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寮房。
广平心情不佳,他想找何琳儿聊聊,可是连见何琳儿一面都难,更别提诉说心事了。
广平心烦意乱的在床上翻滚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广平仔细倾听。
“大门口有好戏看,快去看啊,那个唐疯子又来了……”
“听说他在打他女儿……”
……
广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起身穿好袍子,也向屋外走去,跟着人群,他很快就看到了事情的源头。
在何府大门处,众人围着两个头发乱蓬蓬的人,其中一个是位四五十岁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根马鞭,酒气扑鼻,嘴里嘟囔着些什么,口齿不清,状若疯狂,作势要鞭打旁边的女子,只是被何府的侍从抱住了双臂,才不能如愿。
另一个头发蓬乱之人,是个女子,头发披散,遮住了面容,看不清脸颊,发丝之间沾染着血迹,他浑身上下,衣衫破烂,一道道见血的鞭痕遍布后背,女子倒在地上,抱住脑袋,嘴里发出声声哀嚎。
广平看见地上的少女,心中一惊,这不是唐葭璃吗?她怎么了?她父亲怎么鞭打她得如此厉害?她父亲怎么下得去手?
广平急忙分开众人,从身上脱下袍子,盖在唐葭璃身上。
正在广平打算抱起唐葭璃,进入何府的时候,另一边的唐震山挣脱了侍从的束缚,狠狠一脚踢在唐葭璃的头上。
广平心中一怒,回身一把推倒唐震山,抱起唐葭璃就往何府里走。
唐震山起身还欲追打唐葭璃,却被众侍卫拦住不让他进何府。
唐震山在何府外跳脚大骂:“唐葭璃,你个浪骚蹄子……”
“你母亲妹妹贞洁烈女,投井而死,你却在外边卖皮卖肉,败坏门风……”
“你怎么不死在外边啊,你要来脏我的眼睛……”
“你出来呀,你出来我打死你,你个狗东西!”
……
广平不理会唐震山在何府外的污言秽语,径直抱着已经昏迷的唐葭璃回到自己的寮房,把唐葭璃放在床上之后,他又出去让门口的丫鬟去请郎中,结果那丫鬟毫不理会广平。
广平无奈,只得自己上街去找郎中,搜寻、敲门、叫喊许久,好不容易才花大价钱请来一个愿意赴诊的郎中。
回到寮房,看唐葭璃依旧是他出去时的那副模样,广平一阵心酸,他找来湿布替唐葭璃擦拭了一下脸庞和双手。
郎中看过,从药箱里拿出一些跌打损伤的膏药,教广平如何用药,并叮嘱他明天去他药铺抓药,然后自行离去。
广平看着伤痕累累的唐葭璃,咬紧嘴唇,沉默的替唐葭璃敷好膏药。
做好一切,唐葭璃依旧昏迷不醒,她面色苍白,眉头紧皱,似在模糊的意识里,也不得安宁。
广平握紧双拳,抬头望着屋顶,闭上眼睛,良久,广平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双手也无力的张开了……
广平出去找到一个丫鬟,表示想见何琳儿,结果丫鬟借口夜已深了,不能去打扰老太君休息,广平想让丫鬟找套衣服来给何琳儿换上,丫鬟说她快换班了,等换班的来了,让她去吧。
广平眼角含泪。
他又去找了几个别的丫鬟,他掏出灵石想让丫鬟帮帮忙,终于有个丫鬟收下了灵石,答应帮他。
那个丫鬟找来套她自己的衣服,给唐葭璃换上便离去了。
广平进屋,坐在唐葭璃身边,轻轻抚摸唐葭璃带有淤血的下颚,眼里再次流出一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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