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棋盘
江沉雪起身，退开一步。下颌的线条利落凌厉，声音夹杂着一丝倦意：“江某不爱强人所难。”
若是这个男人知道了自己自始至终在被她利用，又会怎么做？
“你既已答应帮我救于洛，务必说到做到。”她说。
“自然。”男人的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临别时，梁远生幽幽看了覃霜一眼，又看了看江沉雪，叹了口气才道：“兄弟若有难便传书与我，子敬，必定相助。”说完又皱着眉头，扫开折扇：“快走快走。眼不见为净。”
江沉雪平日不以真面目示人。现在不戴面具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路人也只以为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神仙眷侣。
两人刚入上京境内，便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大多都是带着惊羡的眼神。
此举虽说招摇，但身边这个男人似乎毫不在意。反倒是她，浑身上下皆不自在，好像被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覃霜跟在江沉雪身后走着走着，默默隔开很远一段距离。
路过一间卖脂粉的小铺前，一位小男郎还算礼貌地拦住了覃霜。男郎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端方，一身繁杂的常服，气派不小。他对着覃霜上下打量后，小心问道：“姑娘是上京人？”
覃霜停住步子，想要从他另一侧快步经过，好死不死，又被那人一臂拦了个严实。
“姑娘别怕。我真的没有恶意！”眼前的女子穿着浅绿色的襦裙，挽了个最简单的小髻，五官小巧精致，皮肤白净，脸上做表情的时候颇具灵气，不似京城那些大家闺女那般拿腔拿调，看着很是舒心，“姑娘怎么称呼？我叫……”
“我不认识你。”覃霜闪身躲进一边的脂粉铺，心想这人总不见得还能在这种全是女人的店里跟她拉拉扯扯。可谁知前脚刚走进店里，后脚那人竟也跟了进来。
覃霜头大。虽说她也时不时遇到骚扰之人，但她身手还不赖逃得还算快，别人也不能奈她何。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要跟着江沉雪。受制于人，自然不敢自己随便逃走。
“姑娘，你可听说过上京赵家？”那小男郎不依不饶地跟她套近乎。
覃霜本无心盘旋。但赵家，应是当京朝廷势头正猛的赵成文赵丞相家。除了内阁首辅大人张昭郢，赵成文也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张昭郢是个有手段的角色，不轻易站队，也不得罪人。但这种人难以笼络。
赵成文则年纪稍大一些，为人比较圆滑。
“你是赵家的人？”
见美人回应自己，小郎君的眼睛里多了光彩，笑得更加灿烂。他彬彬有礼道：
“正是。在下赵珉安。家父正是赵成文。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和我去久闲居一绪？”赵成文年纪本就不算大，他这唯一的长子怕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可能还比她小上几岁。
父亲在官场大展拳脚，儿子却在街头纠缠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
覃霜笑得有些讽讥：“抱歉小公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你不是想要买胭脂吗？我可以买给你！”此话声势略大，好几个女子都在偷偷看他们二人的好戏，店铺里议论声着实挺大。她愈发尴尬，进退两难。
正当她纠结之时，玄衣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许是因他身形高大，模样俊俏，店里本来看戏的那些女子都纷纷转过头瞧他。
覃霜的心里飞快钻出一个念头，一把扯过江沉雪的衣袖，回头对那小郎君道：“不用。他会给我买。”
覃霜给他使了个眼色，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沉雪先是垂眸俯视了她片刻，又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小男孩，竟破天荒地开了金口：“想要什么？”
许是没想到他竟这么配合。她稍稍顿了顿，才往铺子上扫了几眼，随手指了一个印着锦鲤戏荷的粉黛子圆盒道：“就要这个。”
江沉雪掏出了银子买了下来。又将那圆盒放进她的手心。旁边一道灼热的视线也看了过来。是那个赵家公子，赵珉安。
江沉雪眸色微变，从容地走向他道：“赵公子，久闲居一绪你可有意？”
赵珉安看着这个比自己个头高出整整一个头的男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这……”
覃霜也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这个赵家公子套近乎，她凑过去拉拉他的衣袖，在背后轻声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却没有理会自己，继续跟赵珉安攀谈：“赵公子别误会，江某只是想交个朋友。”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麒麟纹样的印章递给赵珉安，“这是主子的信物，劳烦赵公子交给令尊。若令尊应允，今晚便可一聚。”
说完他又瞟了一眼身后的覃霜，道：“她也会来。”
赵珉安本来带着许多防备，接过他手中信物后有所松懈，关键最后那一句话更是叫他打消了许多疑虑，于是道：“珉安明白了。江公子，我定会转达。”
“就此别过。”江沉雪作了揖，顺手拉过覃霜出了那小铺。
覃霜挥开他的手，道：“你这是何意？”
“今晚你一起来。”
“赵成文，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江沉雪道，“赵成文本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身边的高太傅那日叫人参了一本，赵成文眼下盛宠正眷，便想要自保，没有出头帮衬。那高太傅被圣上一气之下调了职。赵成文这般心高气傲自然是得罪了太子，如今他只是表面风光，实则日子不好过，正是笼络的好时机。”
“公子想利用赵家公子对我的兴趣，从赵珉安这里入手？”
他面上毫无波澜，狭长的眼睛缓缓移向她，看起来依旧幽深莫测。
两人一时无言。覃霜怀里那盒胭脂原本静静地躺着，莫名变得格外烫手。
“这样做也是为了帮你。”他道，“我在，赵珉安不会对你做什么。”
覃霜静了静，慢慢点了头。
夜晚的久闲居里灯火通明。
宽敞的雅间里，首位坐的正是当朝重臣赵成文。次座的位置是空的，左侧是赵成文的独子赵珉安和一位白衣貌美的年轻女子，右侧则是另一位身姿挺拔的英俊男子。
乐声起，一众衣着暴露的妙龄舞姬们鱼贯而入，随着悠扬的乐曲拧动身姿翩翩起舞。为首几位舞姬身着红色的轻薄衫裙，美艳绝伦，裸露在外的莹白腰间还坠着数片波光粼粼的亮饰，腰肢轻摆，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流光溢彩、光彩夺目。霓裳纷飞间香气四溢，场面分外香艳，引人入胜。
一曲舞闭，赵成文率先拍手成快，剥了赏赐。舞姬们婷婷玉立地站成了一列，好几个都在偷偷瞄右侧的年轻男人。
赵成文见状，便喊住了其中一名长相更为明艳的舞姬，笑道：“你去陪一陪江公子。”
那女子款款地走至江沉雪身边，轻轻倚靠在男子的肩头，面若银盘，媚眼如丝。
男子见美人主动投怀，自然地揽过那不堪一握的玉腰，那张英俊逼人的脸慢慢凑近女子的唇边。
那小女子恐怕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男宾主动示好，原本镇定的俏颜上飞起红晕，更显娇媚可人。
她故意摇曳身姿，回眸调笑：“公子真坏。”
殷情的赵珉安凑在覃霜身边，覃霜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投去求救的目光。江沉雪丝毫没有理会。
这一切，都被主座上静观其变的赵成文瞧得分明。
自己的儿子看中了这个小姑娘，想要收在身边未尝不可，至少瞧这姑娘的样子应该是个底子清白的。可这姑娘的眼中分明只有对面那个江公子。
赵成文独饮了一杯美酒：“江公子，你家主子何时会来？”其实今日珉安给他看了那枚珍贵异常的麒麟玉印，他便心里多少有了数。这个人的主子，应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人物好啊。自己儿子娶个小妾室本就无伤大雅，还能再攀个高门大户，岂不妙哉。
江沉雪坐怀不乱：“算时辰，应是快到了。”
“江公子莫怪。赵某斗胆一问：你与犬子身边这覃姑娘……”
江沉雪淡淡地掀了眼皮，看了覃霜一眼。她咬着唇，握着酒杯在出神。江沉雪如是道：“江某受故人所托，照顾几日。”
覃霜心口一跳，抬眼瞪他。
赵成文心中却略松了口气，转头一笑，信誓旦旦道：“那覃姑娘可有婚配呀？”
“未曾。”江沉雪昂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调侃道，“赵兄对覃姑娘有意？”
赵成文打入宴起始终是一本正经的官腔模样，听了这番话，难免有些窘迫：“这倒不是。江公子误会了。”
正当他在犹疑是否要把话说清楚之时，门外声势浩荡地迎进来一位蓝衣男子，男子走路带风，五官端着，儒雅风流，一身常服也盖不过浑身散发而出的那股王侯将相的气度风华。
赵成文立马想跪下行大礼，岂料那人却抬手制止了他，左手自然搂过他的肩头：“这里都是我的人，说话比较方便。赵兄，咱们可以边饮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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