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漩涡
两人回到覃霜原先的屋子。覃霜扶着江沉雪坐下，他半靠在榻上，容色难掩疲惫。不过只是走了一小段路，他的衣衫几乎都要被冷汗浸湿了。
“你先休息。我去烧点水。”女子弯弯的眉眼轻蹙着，似是心疼。
“先别走。”江沉雪拉住她。
覃霜静了静，这一次，却没有马上抽开：
“你方才为何……”
江沉雪看她拘谨的模样，嘴角微弯，反问她：
“为何什么？”
覃霜红了脸，只觉得，被他拉着的手心火烧般的发烫。她支支吾吾，也没能憋出话来。
他默默移开目光：“你是想问我为何喊你‘娘子’？还是想问。我为什么亲你？”
这么直白地问出口，她的脸色又红了几分。
“霜儿。”男人的声音冷下来，有些严肃，但又很诚恳。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我只是落了水受了伤，并没有傻。你原先说的话，我也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听过。我只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意。”
她的头更低了，根本不敢看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而她自己不知道。
自己越是这幅躲闪的样子，眼前这个男人便越想占有她。
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感到无可奈何。
他不能让自己失控、发怒。更不能、让自己变成一次次卑微求爱的疯子……不想忍耐，却又只能忍耐。这种感觉真的快要疯了！
“你既听不明白，又为何对那女孩说我是你的夫君呢？”
他的面色还是平静的。
覃霜却彻底乱了阵脚。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面对那道灼热的眼神她又急忙躲闪开目光。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掩盖他们的身份了，或许是她故意想用这话来接近他试探他，又或许……只是当时那个女孩子眼中的敌意叫她慌了神。
可是这又如何解释呢？
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就像此时此刻面对他的眼神。面对他一字一句的质问。她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哪怕心里头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都要到唇边了，却仍然无法说出口。
覃霜不愿再坐在他身边，只想再度抽身。可刚站起身，自己又被一股力量扯回了榻间。他看起来虚弱，握着她手的力气却好大。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整个人伏在他身侧，几乎是紧紧依偎在一起。
“为何要躲。”他用不容拒绝的目光地逼迫她，“回答我的问题！”
“不、不要这样……”她浑身颤抖。抗拒地躲避着他的眼神，身体又不敢和他过分接触。她被他握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艰难地撑在边沿，与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尽管如此，仍是好近。
对方急促的呼吸就喷洒在颈间，心也跳好快。
“你怕我？”
覃霜摇头，试图直视他的眼神，可是自己身体仿佛失了魂魄，完全不听使唤，“我没有。”
“我可以放你走。”他说，“但你必须告诉我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这身武功都废了却还要硬撑着接近我，不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默了良久，然后再度开始挣扎，“放手！”
“我想说什么？”江沉雪扯着嘴角笑了笑，继续盯着她，“你不记得了？一年前在王府，我已经放了你一次。”江沉雪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刻意放慢了语速，抚平了情绪。如同从前那漠视所有的模样，耐心的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覃霜。是你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一次次在我面前故作姿态。你在想什么……不是想勾引我么？”
“不要说了。”她知道自己挣脱不开了，也渐渐不再挣扎。只是红着眼眶，一边摇头，一边哀求他，“求你……”
“为了勾引我你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听到这里她忍无可忍抬了手，可是扇过去的手掌却被男人一把擒住。他抓着她的双手，继续说道，“为什么不能说？我请一个失了武功的女子来寻剑，一次次地豁出性命救她！明知道她背叛过自己却还是选择相信她！还是说她心里有人，我便一直等。这些，都很可笑吗？”
“……”
“那个晚上你为什么不提？为什么装作不记得……为什么我一次次想要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一次次地推开我！”他倾着头凑近她的脸，声音也渐渐变了音调，“要我帮你回忆是不是？你求着我救你。你光着身子在我身下乱叫！你自己知道那天晚上你在床上是什么模样？还是说你想用这幅身子回去求于洛？求他可怜可怜你？求他爱上你！”
覃霜使出全身力气想甩开了他的手，却还是徒劳。无助地恸哭出声：“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她哭得太厉害，几乎是要将眼泪流干了。
她不敢回忆，是因为羞愧难当……明明一开始这个男人也没有说清楚……她承认她是想逃避这段往事。也承认自己动过勾引他的心思。可她到底还没走出那一步。
那个晚上她不是故意为之。是迫不得已。
她没有他说的这般不堪……
她没有。
“之前是我骗了你。”她说，“王府的刺杀失败后，太子废了我的武功……他想毁掉我，但是因为你的存在，他认为我还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我确实想过要去讨好你……但那个晚上……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不是故意。”
她揪住他的衣襟，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若真的要追究我为何接近你勾引你……你就真的不知情吗？你这般机关算尽，自诩聪明。你难道没有想过魏封临会查到那天晚上在官道上救我的人是你？正因如此，他才开始不遗余力地威胁我让我重新接近你，威胁我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换取你的信任！”她说着说着，忽而又笑了，眼底已是一片空洞与荒凉，“早知如此，你就应该任由我在那辆马车上自生自灭。或许这一切就结束了……”
这些，江沉雪心里都清楚。
他知道在做什么。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对于她……
自从漠北一别，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他，也总是充满防备。她仿佛很久没有在他面前做回那个真实的自己。
沉默了许久的，忽然开了口：“若重来一次还是一样。”
覃霜哭红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救你。”他漆黑的眸子锁着她的视线，像是夜晚惊涛骇浪前的湖面，又像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我还是会救你。”
“更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将她拥在怀中，像是拥着一块碎玉。然后低下头，替她擦去了所有泪痕，“你告诉了我这些。对我这般坦白，可是要向我服软了？”
覃霜僵硬。
这个人方才言辞犀利，出言不逊。回过头来竟然这样问自己？
见怀中的人不说话，他便继续道：“可还记得月夕那日湖畔遇袭你我遇到的那个人？”
她被他禁锢在怀中，迟钝地摇了摇头。
“那个人，是东厂的掌邢千户。赤蟒纹长靴，东厂独有。”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东厂是太子的。”
“不止是东厂。”他说话的时候，覃霜从在他怀中抬起脸来。男人的侧脸轮廓锐利，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疏离，“就连这个四大宝器失踪案的刑部主审官员之中也大有人在。太子虽表面失势，可皇帝到底未能下死手。这朝廷里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亦未断连。宝器归位，于他手底下的江湖势力是有所削弱。可这些门派势力经他之手，短时间内也很难再被人纳为己用。废太子、幽禁……也不过是空口之谈罢了。”
“你跟着端王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就不怕终有一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那时朝迭更替，你又会如何？”
江沉雪低下头，看到女子白皙莹润的脸上还是从前那般的倔强，不由一笑，“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覃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与你立场不同。以后也不会相同。”
江沉雪眉头微微一皱，严肃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不敢告诉我？故意隐瞒我？”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她哽咽着摇了摇头，说“没有”。
“真的？”
她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别开了目光。
“真的……没有了。”
“那你为何还是不信我？”
“是害怕。”
“你一次次地拒绝我，只是因为害怕？”
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气。“若你还是在气于洛。于洛是我唯一的亲人。救他，就像他曾经救我和姐姐一样。”她看着江沉雪，“你与他，是不一样的……”
“我已经做好选择了……”
她推开了他的怀抱。
江沉雪再一次朝她伸出手。这一次却没能抓住她。
他想起身，可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发炎伤口，还有那受伤的右腿却重重拖累了他。于是，他摔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覃霜跑到屋外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响动。
她跑啊跑，跑啊跑。直到自己停在那路口的井水边。恸哭过后的疲惫，也叫她放松了一些警惕。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接近的陌生男人。
当她被紧紧抱住，捂住口鼻的时候，已是呼喊都来不及了。
“呜……呜……”她已经奋力地挣扎。可是到底受了伤，又落了水。她一个没有了武功的女子，根本抵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她不知道自己被拖去了哪里。
那个男人在她的背后用绑住了她的手脚和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她试图喊救命，可是刚喊了一声，便又被捂住了嘴巴。她听到那个人靠近自己，笑着说：“这么美的姑娘，怎么偏偏跟着个瘸了腿的废物呢？”男人粗糙的手掌只是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她就恶心的浑身颤栗。
心一横，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掌上。
男人痛得大叫，几个巴掌重重甩在了她的脸上，破口骂道：“臭婊子，敢咬老子！”他似乎真的被惹毛了，已经顾不上疼，一把将她压在了地上。
覃霜扭动着身体反抗，但已是徒劳。
身上一凉。
这个人已经撕开她的衣衫，剥去了她的外衣。那双粗粝的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抚摸起来。
她再一次感到绝望。地上这样冷，冷得彻骨，像是冰窖。而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很烫。她在绝望中放弃了抵抗。只是麻木地躺在那儿，任由他揭下自己身上最后一层衣物。
可怕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她听到外面传来了拍门声。有人在很大力地拍门。
身上的男人慌慌张张停下动作，朝外喊了一声：“谁？”
屋外传来的是女孩子的声音。这个声音覃霜也很熟悉。之前软软糯糯，天真烂漫的声线，这时却十分颤抖：
“李大哥……是……是我……”
男人有些迟疑地问了声：“妞子？”
屋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应了声：“嗯……好哥哥，你先开开门。”
“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干啥！”男人终于从她身上爬了起来，语气十分的不耐烦，走之前也不忘再摸两把她的身子，“不是说好，事情办好了再碰头吗？”
听到这里，覃霜才明白过来。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了江沉雪，竟然想出了这样肮脏的手段来报复她。她甚至还因为当时女孩的眼泪，生起了怜悯之心。果然她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
眼下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心底的寒冷却远远盖过了身体。
只听得开门声刚刚响起——
“大、大侠饶命……啊！啊！杀人啦！”
男人大叫了几声，却很快没了声响。后来，那女孩也尖叫起来……
是他吗……
不……不可能。他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会来。
可这声响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很可怕的事。那作呕的血腥味直接弥漫到了屋里。
覃霜躺在原地，一直到，那声响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要看！”口中的布条被揭开之际，她流着泪，不受控制地朝着上方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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