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贺礼
“受北恭君之托,烦请将此简书递交公子历。”
一所华丽的府邸大门之前,宋遥瑾上身微躬,脊背却是挺直的,双手奉上一筒简书,对着门房恭敬地说道。
门房撇了宋遥瑾一眼,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是哪儿来的,说谎话也不先看看自个儿。北恭君身份何其尊贵,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小庶民来递交书信?”
说罢,门房毫不掩饰眼中的嘲弄与讥讽,转过头去,看也不看宋遥瑾奉上的简书。
被如此嘲讽,宋遥瑾却面不改色,仍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自打父亲入狱,所经历的侮辱与苦难已数不清了。如此程度,便如同火星之于冰川,丝毫动摇不了宋遥瑾的心。
况且眼下,这筒竹简将是千载难逢的契机。
珍贵到足以改变她一家人的命运。
前几日在怀川城遇见了北恭君裴谦,在马车上二人相谈甚欢,裴谦对宋遥瑾更是十分欣赏,甚至要宋遥瑾留下来给他做谋士。
北恭君虽身份尊贵,可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他所求不过是宋遥瑾聪敏有趣,他自己又不能行走,生活无趣,想找个人陪他聊天罢了。
况且看他年纪如此小,就封为君远去边地,也可知道虞王根本就没打算让裴谦参与夺嫡。远去封地边鄙,晋阳城的一切争斗都将与裴谦无关。纵然是他再欣赏宋遥瑾,也不可能有机会让宋遥瑾救出家人。
因此宋遥瑾婉拒了北恭君,告诉他自己志向公卿,所求乃功名富贵,实在不能从命。而北恭君也知道自己不能给宋遥瑾公卿之位,便也放弃了要她留下来陪自己的想法。
临走之时,北恭君提出路途遥远,要马车送宋遥瑾去晋阳。又写了一卷推荐的书信,叫她到了晋阳,把信给公子历,便可以某一番差事了。
宋遥瑾还记得裴谦坐在四轮车上说话的样子。
“我与怀卿一见如故,虽许不了你公卿之位,却也愿意助你一程。裴历乃是我亲兄长,他待我最好,你拿着信去找他,他定会让你留在他府里谋事的。”
“我想以怀卿之才,必定会得到兄长重用的。你要记得,若是来日做了公卿,可别忘了我。”
说到这里,裴谦露出了笑容,虽然瘦弱,这一笑却显出十足的少年气。
认识裴谦之前,宋遥瑾从未想过,竟然真的会有人初次见面就表现出极大的善意。
一见如故,也许真的存在。
宋遥瑾阔别了裴谦之后便来了晋阳,她知道裴云霁既然怀疑她身份,就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当时回了郡守府,保不齐便要被扣下。
碍于身份,宋遥瑾不想与裴云霁过多纠缠。她的身份无法解释,也不能暴露,一旦被人发现她仍是带罪之身,私自逃离流放之地,事情走向便会不可控制。
通过这段时间,已经能确信郡守郑举恩是听命于裴云霁的,因而宋遥瑾不敢马虎,当日就直接启程了。
郡守给的赏赐也并未取来,故而眼下宋遥瑾仍旧是一身粗葛白衣。
公子府邸每日往来的,想必多是官宦权贵。所谓打狗看主人,门房虽为下人,却也跟着骄傲,看不起人倒是常有的。
“草民旧日曾服侍北恭君,蒙北恭君偏爱,才有机会前来通传信件。”宋遥瑾恭敬道。
门房又是轻蔑一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编的?想要拜见公子的多的很,像你这样的,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待公子阅毕此卷,定能分辨北恭君字迹。到时是真是假,自然明了,倘若我胡编乱造,想必公子也不会轻饶我。”宋遥瑾上前一步,再一次说道,“烦请将此简书递交公子历。”
一听到公子,门房心下有些慌。
但是转念一想,这人竟用公子来威胁他,当真大胆妄为,他心下那点慌乱顷刻便都消散了。
“公子成日事务繁多,是你能来烦扰的?快些离开,要不就别怪我叫府兵来抓你!”
见门房态度如此,宋遥瑾知道今日恐怕见不到裴历了,于是不发一言,转身便走了。
此事不急,既然投递简书不得,那就只好换一种方式了。
往客舍走的路上,宋遥瑾也得闲看看这晋阳城的风光。
如今天下,虞国之强乃是列国望尘莫及的,大梁与虞国之间也十分微妙。
早在梁庄王在位期间,虞国便已经十分强大。作为一个诸侯国,兵强马壮,土地广袤,让大梁都忌惮三分。虞国所处位置,正在大梁之北,成环绕之势,而近年来虞国不断向北、东扩张,吞并小国,这让庄王更加不安。
大梁要牵制虞国,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而其他各诸侯国也不愿意见虞国一家独大,纷纷愿意配合,由此才有了要各国嫡子为质咸京,五年才可回国的诏令。
庄王本打算在这五年期间变革,逐渐削弱虞国,同时遏制其他各国发展,以此来延缓大梁的灭亡速度。
却不想天不遂人愿,庄王未挺过这五年,就驾鹤仙去。
而现在的大梁天子,乃是位少年,已然登基三年,朝政却仍由其母后吕氏把持。吕氏专横,朝内党派勾结,外戚专权。如今的大梁政局,就是一池浑水,内里糟烂透了,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思及此处,宋遥瑾抬起头,看见街路道旁皆划分整齐,两边行人车马井然有序,宅邸屋府规制统一。路边的客馆商贩都分布得宜,行人往来皆是衣襟整洁,整条街都透着一种严肃整齐的美。
不同于咸京的雕梁画栋,锣鼓喧天,晋阳更有种秩序之下运行的规整感。
先前在怀川,宋遥瑾并没有感觉到这种过分的统一,相比于虞国的其他各城,越靠近都城晋阳的城池越是如此。
也许虞国之所以能全民皆兵,也少不了这种治理方式的影响。
在被公子府的门房赶走之后,宋遥瑾又寻了一家晋阳城的逆旅,继续着昔日逃亡时赚路费的法子,既有地方落脚,又可以借着平日与客人闲聊打探消息。
至于裴云霁的事情,宋遥瑾也不怕他来找。
当初在马车上,裴云霁只是威胁恐吓于她,却并未有什么切实的伤害。那威胁也不像是起了杀心,宋遥瑾更偏向于裴云霁仍是在试探她。
裴云霁这人戒心重的很,而宋遥瑾也无意与他牵扯过多。因此除了知道他的身份之外,便再不了解他的任何谋划,如今既然离开了怀川,大抵与裴云霁就也再无纠葛,想他也不会特地派兵来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这场交锋,若说是吃亏,当真受伤的反而是裴云霁。
故而宋遥瑾安心地在逆旅住了许久,在打探到的信息中,分析择选,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两月后,公子历府。
“今日公子诞辰,诸位前来道贺,公子不胜欢喜。”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出来,面上带着客套的笑说道。
只见裴历府邸装饰喜庆,大门内外宾客往来不绝,出入者无不是衣着华贵,面带光泽,各个都梳着冠,身后跟着随从一二。
大门外摆着一个台子,一小厮站在旁边报出来者名姓,清点礼物,另一人坐在台子后撰写来客与行礼明细。
“左仆射李大人到!锦缎十匹!”
“主爵中尉纪大人到!雕花摆件三套!”
宋遥瑾也走上前去,递给站着的那人一片简牍,之后报上名姓:“范徒佐故友宋遥瑾敬贺公子诞辰。”
那小厮神情一愣,下意识接过了简牍,只见上面端正的写着:“贺金百两。”
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贺金百两”无误。
又上下扫视了宋遥瑾一番,见她气质相貌不凡,却一身旧麻衣,无冠无巾,双手空空。正目视前方毫不慌乱,仿佛真的递交了百两黄金一般。
“你这里是公子府,不得侵扰。”小厮也十分不确定地说道,毕竟自从公子立府,就从没遇见过这样肆意妄为的人。
“我并未无由侵扰,贺金百两也并非空穴来风。范为增想必你也认识,我二人乃是故交,因此你不必担忧。”
说罢,宋遥瑾就抬脚准备往门里进。
小厮见状忙拉住宋遥瑾,说道:“范大人我自然是认识的,公子最重用的谋士,谁人不知?”
说完又不确定的看了看宋遥瑾,见她还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有些怀疑这人所讲的虚实了。
“你当真是范大人的故交?”
“自然,我们二人曾经还对月赏花,不信你可去问他。”
小厮便又叫了一人去告诉范徒佐这件事,他自己则站在台子边继续报来客姓名。
待找到范徒佐之时,他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来找我吗?可是公子有事?”
转过来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眉目温柔,一身的书卷气息。
听完小厮的转述之后,范徒佐有些疑惑,问道:“来人长什么样子?”
“长相极好,只不过还未及弱冠。”
“未及弱冠?”
范徒佐在心里回忆了一圈,他所识的人本就不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故交里谁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人。
但是他也没直接否认,而是温声道:“且待我去看看。”
小厮带着范徒佐走到了门前,一指宋遥瑾说道:“就是他说要见大人。”
顺着小厮所指方向,范徒佐看见了站在大门不远处的人,身姿笔挺,粗衣布衫,让人想到风中的杨树,有股不屈的劲。
“贤弟从哪里来?缘何捏造贺礼百金?”范徒佐走上前问道。
作揖之后,宋遥瑾说道:“草民此身,便抵得上黄金万两,又何须介怀区区百两?”
范徒佐来了兴趣,轻笑着问:“哦?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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