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对于国公爷的昏迷,朝夕早有预料,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她身为医者,对容国公的病颇感兴趣,从前她跟在父亲后面见多了疑难杂症,知道昏迷不醒的病人很难治,父亲临终前也在帮一个昏迷病人治病,只是没治好别人,他自己倒先去了。
按照朝夕梦中所见,容恒冲喜无效,容璟再过数月就会撒手人寰。
容璟死后,容国公府的老太太白人送黑人,心情郁结,不久也去了。
皇上感念容国公的救命之恩,经常想起这位昔日同窗,觉得多有亏欠,对容恒愈照顾,容恒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快速成长起来,支撑起容国公府。
书中,容恒把原身囚禁在湖心小筑,凭的就是府中没人管事,才敢如此大胆,圈禁朝夕为宋朝颜治病。而容国公是众人口中神一般的存在,为人磊落,若他不死,容恒哪有那个胆子?想来容国公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容忍儿子荒唐至此。
容国公若是不死,容恒便也不会成长强大,昨日朝夕见到容恒,他虽然出色,可比起梦中所见,还是差了几分气势,眼前这个容恒对付起来要简单多了。
那么,容国公真能不死吗?
她真有可能改变书中人物的宿命?
青竹打开宋朝颜的妆奁,不说大小姐妆奁里的名贵头饰,就说这个从扬州带来的妆奁,就足够叫青竹开眼界的了,这是一个九层的双排象牙雕花描金镜奁,雕工非凡,描金细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东西,都说姑奶奶嫁的是不入流的商人,怎么大小姐的妆奁竟这般奢华?别说是二小姐了,阖府也没谁有这等好物!
她拿出一根赤金点翠如意步摇插在朝夕头上,“听闻朝廷贴出告示,广招天下神医为容国公治病,许诺谁能治好容国公的病,便赏其万金,今早京中十分热闹,来的都是闻讯赶去国公府治病的医者。”
宋朝夕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任何人都可以去给容国公治病?”
“今早小厮禀告二老爷和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皇上派去许多御医,同时不放弃召集天下名医,说是去治病的医者,要通过御医测试,才能近容国公的身。”
宋朝夕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纵然她医术不错,可天下名医都治不好的病,她自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样一来,容璟十有八九还会和梦中一样死去。
宋朝夕刚装扮好,老太太身边的管嬷嬷便进来了,管嬷嬷身姿略胖,面色红润,穿一身茶色杭绸褙子,看人时带着三分笑意:“给大小姐请安。”
“论年纪管嬷嬷是我半个长辈,就别多礼了。”
管嬷嬷略显讶异,显然没想到她是个会做人的,又不免感慨,明明是同胞姐妹,宋朝颜对下人总是端着侯府小姐的架子,很少给人好脸色,可宋朝夕说话做事却这般周到。
她微微笑道:“老太太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只是碍于身体原因,一直没能去扬州看您,但她心里是有您的,昨日老太太就吩咐我务必要替大小姐多准备些衣物饰,万万不能委屈了大小姐。”
宋朝夕看向托盘中的崭新衣物,面上感激道:“谢谢祖母记挂,还麻烦了管嬷嬷亲自跑一趟。”
“大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大小姐您刚回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是您嫡亲祖母,绝不会因为几年不见就跟您生分了。”
宋朝夕受宠若惊,把管嬷嬷送出院子,才恢复了寻常面色。她没想到蒋氏会派管嬷嬷给她送衣服,记得书中朝夕回来后,蒋氏对她不咸不淡,并没有送衣服这一茬。
蒋氏这么做,怕是觉得她对侯府还有利用价值。
沈氏得到国公爷的这个消息,急匆匆赶到蘅芜苑,还没进去远远就听到宋朝颜的咳嗽声,沈氏拍着女儿的背,训斥丫鬟:“你们怎么服侍的小姐?今儿个风大,你们竟然让小姐坐在院子里,要是被风吹到了怎么办?”
松枝急道:“小姐因为国公爷的事,担心世子爷,心情郁结,才想出来走走。”
宋朝颜攥着手帕,脸色苍白,“母亲,父亲那边有消息过来了吗?国公爷怎么样了?真的药石无效吗?”
沈氏只以为这次国公爷回来,世子就会来提亲,谁知会忽然遇到这样的事。
“听说一直没醒过,你父亲跟容国公府不算亲近,也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且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要好好养身体才行。”
宋朝颜面露忧色,她跟容恒说好了,等国公爷回来,容恒就托人来家里提亲,现在这么一耽误,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变故,要是国公爷治不好就这样去了,容恒肯定要守孝的,那她的婚事就耽搁了,她心里不安稳。
沈氏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已经和老太太商议过,要是国公爷实在治不好,就暗示容恒以冲喜的名义来提亲,如此一来,宋朝颜就能在国公爷去之前嫁入国公府,也好过白白耽误三年。
沈氏把这话告诉宋朝颜,宋朝颜面色才好看些,她又难免忧心,容国公府靠国公爷撑着,有国公爷和圣上的交情在,国公府才风光无俩,若是人去了,这国公府还不知道要怎样。
沈氏走后,宋朝颜坐在远中仰望头顶的一片天,心情郁结,正好宋朝夕和宋庭芳走到门口,俩人说说笑笑,院子里的宋朝颜听到了,很是讶异。宋庭芳是大房嫡女,跟她一向不对付,宋庭芳看似温和,实则性子孤傲难搞,可她竟然就这样被初次见面的宋朝夕收服了?宋朝夕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宋朝颜请她们进去坐坐。
俩人只好进了蘅芜苑。
这是宋朝夕第一次进这间院子,宋朝颜不愧是府中最受宠的女孩,蘅芜苑院落气派,很是精致,比起宋朝夕现在居住的小破院子,不知好了多少倍,犹记得她刚回家那晚,沈氏连面都没露,只敷衍地打下人带她去没人住的厢房,宋朝夕也没说什么,可看到蘅芜苑她才知道,她住的地方连这一间下人房都不如。
一个母亲能偏心到什么程度?宋朝颜从前不懂,在书中看到武姜宠爱幼子共叔段,协助其谋反,打算杀死长子姬寤生,她还觉得难以相信,可眼前沈氏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武姜再世?
环顾宋朝颜这里精致的摆设布局,那屋中陈列的昂贵屏风和玉石,宋朝夕忍不住笑了。
宋朝颜看她脸色不好,心里畅快,笑着让松枝上茶。
宋庭芳喝了一口,没好气地抿抿嘴,茶是好茶,这么好的茶她都没喝过,可在宋朝颜这却一点也不稀罕,随便就拿出来了,老太太还真是偏心呢。
宋朝夕垂眸喝了口,面色无波。
宋朝颜笑道:“这是今年刚上市的新茶,正宗的明前茶,喝完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宋朝夕挑眉,淡淡道:“就一般吧。”
这茶千金难买,她竟然说一般?真是大言不惭!宋朝颜以为她是嫉妒了,大度地抿唇一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冲松枝道:“把爹爹给的樱桃端上来。”
松枝欲言又止,却还是去了,她端来透明的玻璃盏,嫣红的樱桃摆放其中,鲜艳亮眼。
宋庭芳下意识咽了口水,她喜欢酸酸甜甜的果子,樱桃难寻,价格昂贵,她一年也不吃一两次,一想到那酸味,就生口水。
“你哪来的樱桃?我怎么不知道?”宋庭芳气鼓鼓的。
宋朝颜笑了笑,没接话,但一旁的松枝却忍不住,得意道:“三小姐有所不知,这是皇上赏赐的樱桃,我们侯府也有份,老太太和二老爷舍不得吃,知道我家小姐爱吃,就全部送来了,刚才那明前茶也是难得的好东西,据说因为今年的茶好,千金难求呢。”
宋朝颜看她一眼,“我招待姐妹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要你多嘴了?”
松枝垂眸,一副知道错的样子,宋朝颜睫毛轻颤,用纤细的手指捏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甜醇可口,柔润绵长,不愧是圣上赏赐的。”
宋朝夕连翻白眼,她从前在父亲的逼迫下天天背这些人写的酸诗,偏偏父亲还要考她,烦都烦死了。那时她就讨厌宋朝颜这种人,吃个樱桃荔枝,喝个雨前龙井,下趟江南都能写出无数诗篇来。
吃东西你就吃,游玩你就游玩,怎么就那么多话呢?害得她总要背这些人的酸诗。
宋庭芳也不傻,既然人家都请她吃,她当然不会拒绝了,拿起樱桃吃了起来。
宋朝颜见宋朝夕不动手,以为她没吃过樱桃,便体贴道:“樱桃量少又贵,姐姐在姑母家没什么机会吃吧?母亲知道我爱吃樱桃,就把樱桃全都给我了,姐姐你也尝尝吧?圣上赏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外面可吃不到呢。”
宋朝夕意味不明:“妹妹还真是大方呢。”
“谁叫我们是姐妹呢。”
宋朝夕听笑了,她的话听起来是好意,可细细琢磨,既贬低了宋朝夕没见过世面,又点名母亲偏疼她,故作大方背后是她掩藏很好的虚伪。
若是原身听到了,恐怕会心里难受吧?明明都是女儿,为什么沈氏如此偏心,所有东西都送给了宋朝颜,却一点不往宋朝夕那送。
宋朝夕捏起一颗樱桃,她手指纤细,十指丹蔻,将樱桃放入口中,嚼了几口,红色汁液顺着唇角流出,她眨眨眼,伸出舌头轻舔一下,红色汁液瞬间不见。
看,装模作样哪需要说话?无声胜有声。
宋朝颜看呆了一瞬,就听宋朝夕极淡地笑了笑:“这樱桃味道不错,就是太小了点。”
宋朝颜以为自己听错了,“姐姐,你昏头了吧?这可是圣上赏的,众所周知,地方上供的都是最好的,外面根本吃不到,你竟然还嫌这樱桃小?”
宋朝夕还真不是在装样子,这樱桃虽然不错,但比起她吃过的那些,还真差得远。虽然樱桃金贵,可宋朝夕在扬州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上供?妹妹有所不知,地方上供来的东西都不是当地最好的,大多是次一等的。”
宋朝颜不信,“这怎么可能?难不成他们还敢敷衍圣上?”
“这怎么是敷衍?”宋朝夕挑眉,声音又懒又倦,“种植蔬果茶叶的农民,靠天吃饭,要是第一次就上供最好的,以后遇上阳光不足,雨水多的年头,果子不如上一年的好,自然会被上头的人责怪,严重的甚至要杀头,所以地方上供时都有不成文的规定,选次一等的货送上来,如此一来,哪怕次年年头不好,也不怕担责。”
宋朝夕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姑父家也替官府送过上供的药材,自然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宋朝颜日日待在家中,哪里知道这些事,她并非想炫耀,只是想告诉宋朝夕沈氏偏疼自己,她的地位不是宋朝夕可以撼动的,谁料却被宋朝夕反将一军,顿时脸色难看。
宋朝夕继续道:“不管是你的明前新茶还是樱桃,都不是最好的,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刚才那些话妹妹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在外面就别说了,省得被人笑话。”
原想笑她是乡下妹,却被她讽为井底蛙!
宋朝颜捂着心口,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只能勉强笑了笑,“姐姐不如说说,你们扬州还有那些名产趣事?”
你们扬州?宋朝夕挑眉一顿,“天下皆知,我们扬州最出名的莫过于扬州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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