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中戏复试（下）
历经4个艺术高校的艺考过程，周逸扪心自问还是最喜欢中戏。光是让考生自选时间段复试这一点，就赢得了他诸多好感。而且在艺考过程中，中戏的老师包容度强，有专业性，学术氛围更为严谨一些。
当然，这只是周逸的初印象，到底学校好不好还得真正入了校门学习4年后才有资格评论。
15日，早上8:00在操场检录时，他发现上次一起考声乐和形体的组员大都未见踪迹，因为自选时段大家依次错开，不过周逸还是认出2个上次复试时的熟悉面孔。
他感觉自己上午状态良好，因此选择时段时特意挑了8点场。
此时，校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惹得排队等候的诸人纷纷望去。
只见在人群包围中，昂然走出来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她彷佛是一只等候开屏的孔雀在巡视领地，知晓真实世界中母孔雀无法开屏，但周逸毫不怀疑此时此刻她若想开，屏自飞来。
气场全开的少女，犹如一颗烧得通红的钢珠掉入冰块中，畅通无阻又自带气泡隔离地融入到操场候考队伍之中。
这时，周逸见识到明星和素人之间的巨大差距，这是一种需要千锤百炼方能锻造出的超俗气场，普通人一味模仿只能是东施效颦。
能让人如此追捧的少女，当然不是一般人，她便是被称为中戏未来四年门面的代表——许冰卿。
跟操场其他艺考生相比，许冰卿毫无疑问已经是明星级别，所以大家都很高兴能跟大明星一起艺考，这无疑是一生之中有趣的谈资。
唯一失望的估计只有周逸了，他一直期盼是自己的白月光出现，没想到依旧是没戏。
连其自己都纳闷了，为何来来往往中戏多次，就是见不到对方。他敢保证，只要她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熟悉的身影一定不会认错，但就是见不到。
跟艺考生汇合后，许冰卿的气场收了起来，她变得跟大家一样成为待考的学生之一。
“注意考场纪律！”
看到许多考生对着许冰卿张望和议论，考务师姐及时出来维持了秩序，不然放任下去估计大家要围上去要签名了。
在中戏校园，有这样一条潜规则，就是看到明星同学不能像追星族般上前要求签名合照等。
因为一是辜负中戏的期待，掉份。都是中戏的同学，你去追星天然矮人一等，要追星还不如自己成为明星。二是为了给明星同学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树立优良的校风。
当然此规则对艺考生来说，暂时不生效，因为他们不是大学生。所以，考务师姐站出来化解了潜在风波。
再一次经过挂满知名校友画像的长廊，这时周逸脑海中冒出念头，啥时候自己也能挂上去呢？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许冰卿竟然被分到和他同一个考场，而且大家都还是同组。
这让周逸高兴不起来，要知道许冰卿可是明星级别，待会考试岂不是展现出碾压式实力，跟她同组的考生可要郁闷了。
有了珠玉在前，你们这些未经打磨烧制过的瓦石，对比之下还能往哪里藏？
依旧还是黑匣子剧场，表演系作为中戏王牌专业，自然是使用了最好硬件的考场。
第一个环节考的是台词，招生简章说“可以自备散文或戏剧独白与主考老师测试相结合”，但在这个考场统统作废，取而代之是在事先准备好的戏剧独白库中抽一篇文章，站在规定的地点对着镜头即兴朗诵稿件。
这让许多死磕打磨自选稿件的考生暗暗叫苦，谁能想到会被虚晃一枪，但这操作又符合招生简章的要求，确实更能准确考察学生的真实水平。
先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再分男女角色抽签选择自己需要朗诵的戏剧独白。
周逸拿到了9号签，位置不错。
而备受大家关注的许冰卿则是7号签，看出来坐在一旁的她并不紧张。
1号签拿到的是《雷雨》这部剧中男配角周冲的独白，题材很不错很好发挥。
“有时我就忘了现在，忘了家，忘了你，忘了母亲，并且忘了我自己。
我想，我像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非常明亮的天空，在无边的海上……
哦，有一条轻得像海燕一样的小帆船，在海风吹得紧，海上的空气闻得出有点腥，有点咸的时候，白色的帆张得满满地，像一只鹰的翅膀斜贴在海面上飞，飞，向着天边飞。
那时天边上只淡淡地浮着两三片白云，我们坐在船头，望着前面，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
可惜这位男生朗诵却如干炒饭般，忘记了放油、放盐、放调料，甚至还一直开着大火猛炒，直接将美味佳肴弄成了焦糊。
看得出来即兴抽签朗诵，确实是一大杀招，将考生们的缺点暴露得明明白白。
你可以拿着稿件边看边读，也可以背诵下来直接开嗓，反正老师们考评的是综合能力。
终于轮到许冰卿了，明显她一上台，现场气氛就为之郑重起来，所有人关注焦点在其身上。
说是即兴朗诵，但实际是上一位同学登台，下一位开始抽稿。可以有上一位同学艺考时长作准备，方便大家通读熟悉新抽到的稿件。
这个时间在3至5分钟之间，长短不一。
许冰卿手气不错，抽到的稿件也很容易出彩，是《简爱》的女主角独白。
站在指定位置前，她的脸出现在现场的电视机屏幕上，真是镜头下的宠儿，显得画面比例如此和谐。
难怪有导演戏称，找人拍戏北舞比中戏北电更上镜，因为在里面待着的都是打小精挑细选过的娃。
北舞作为国内舞蹈届的权威，招生要求身材比例“三长一小”，即腿要长、手要长、脖子要长和脑袋要小，如此上镜上舞台更出挑。
许冰卿作为北舞附中的优秀毕业生，自然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人，单看脸蛋在娱乐圈就足以当一个漂亮花瓶绰绰有余。
“我跟你说，我非走不可！”
不怕花瓶长得靓，就怕花瓶有力量。
一开口，许冰卿就犹如换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位感到威胁竖起全身毛刺时刻准备反击的铁娘子。
“你认为我会留下来，成为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吗？你认为我只是一架机器，一架完全没有感情的机器？你认为我能允许别人把我嘴里的面包抢走，把我的一滴活命水从杯子里泼掉吗？”
一连三个发自内心的反问，将其反击力度再次拔高。
“你以为我因为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完全一样有一颗心！”
许冰卿此时手抚摸着心头，脸上释放出痛苦的哀愁，犹如一块随时会碎掉的豆腐。
“如果上帝赋予我美貌和财富，我一定会使得你感到难以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以血肉之躯在跟你说话，而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对话，就好像我们都已经离开人世，两人平等地一起出现在上帝面前，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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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许冰卿挺起胸膛，用尽全身力气以沙哑的嗓子向眼前之人咆哮道。
从现场看，效果非常不错，许多考生都不禁点头感叹，明星就是明星，表现力真是一流水准。
周逸在佩服之余，又觉得如果换成自己的话，最后一段话应该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感觉会更有效果。
因为女主人公简爱历经生活的磨难和波折，是一个偏向理性的女性角色，她不会冒冒然然地失去理智而对所爱之人大吼大叫。
果不其然，对许冰卿这样的明星考生，考官们也给予了更多的关注。有考官问她读过这本书没有？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老师建议其回去有机会看一遍书，然后再来想想自己的表演。
8号签同学上台时，周逸去抽签，运气不错，也同样拿到了一份出彩的稿件，《哈姆雷特》剧中男主“生存还是毁灭”独白。
作为莎士比亚最知名的作品，《哈姆雷特》深受人们喜欢，每年都活跃在全世界大大小小的各种舞台之上。
知名度高，说明看过听过的人很多，诠释起来的话更困难。
不过，俗话说一百人心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那么演绎起来只要能说服眼前的观众，那么你就是好的哈姆雷特。
无心关注上一位考生表现如何，周逸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囫囵吞枣式地将全文背诵，同时将记忆中读过的情节跟其对应。
感谢高中英语老师的推荐，他得以通读过英文版，也看过中文版，所以对《哈姆雷特》这部著作有一定了解。
阅读时，周逸明显感觉到英文原版比中文版读起来更顺，更有感觉。也许这就是转换了语言，变成了二道贩子的翻译，质量折损无法阻止。就好比中国的古诗词译成英文后，再没有了那种特有的古风韵味。
“生存还是毁灭”出现在剧中第三幕第一场，是主角哈姆雷特在父亲被杀，自己王位被夺走，母亲又改嫁于正是杀父仇人的叔叔大背景下，自己人生该何去何从而上演的一出独白戏。
从周逸自己的解读看，此时的哈姆雷特应该是处于人生大起大落后深陷迷惘和痛苦之中，在个人自由和复仇大义间挣扎的纠缠心态。
终于轮到周逸站到了舞台中间，他俊朗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后，闭上眼睛将头低下，为开始朗诵做足最后准备。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一开口，周逸抬头往上看，眼睛之中都是迷惘，一个表情痛苦的青年屹立在前。
“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在奋斗中结束一切。
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哈姆雷特”的发问，不单单针对自己，更是质问上天。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
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逃避有时候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解脱，“哈姆雷特”脸上露出一丝向往和期待。
“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
嗯，阻碍就在这儿。
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
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昙花一现的向往马上又被无尽痛苦所覆盖，“哈姆雷特”做出从噩梦之中惊醒的神情。
“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爱情的玩弄，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小人的鄙视。
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
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迫压下呻吟、流汗。
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折磨，不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
像是为自己的胆怯找到了答案，但又很快在心中将其推翻否定，“哈姆雷特”正在不断地反复纠结。
“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顾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直到最后，“哈姆雷特”还是无法抉择，在个人自由和复仇大义之中举棋不定。为此，他不得不向第三方的力量求助，即马上在下一场戏中登台亮相的爱人。
此刻在他心里，面对父亲的逝去，母亲的不忠，王位的旁落，以及挚友的背叛，唯一剩下的只有心中挚爱奥菲丽娅了。
他急盼着握住这一根救命的稻草，哪怕一切都是徒劳，但无疑会让他心里好过一些，不用独自一人承受迷惘无助的痛苦和纠结。
周逸就是按照上述心路塑造的“哈姆雷特”，一个迷惘又无助的普通青年，即使他贵为一位王子，得到万民的爱戴，却依旧无法寻求内心的安宁。
在许冰卿之后，周逸是第二位敢于脱稿独白的考生，他的朗诵在抑扬顿挫之中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和思考，因此让一位“哈姆雷特”在眼前栩栩如生。
“你之前有读过这个剧本吗？”
主考官在台上亲切地发问，这同样也是许多在场考生想知道的问题，要知道准备时间不足5分钟就直接脱稿，如此能力足以让人望尘莫及。
“没有读过，我只是在高二上学期时在英语老师的推荐下读过这本书的英文版和中文版，但今天这个剧本独白是第一次见，它跟读过的书上面翻译的语句有不小区别。”
周逸说的是实话，他读的版本算是高中生普及版，翻译的语句更加贴合学生的品味。
“像那一小段‘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我感觉就没有高中版翻译的那么顺畅。
我更喜欢这样的独白：谁甘心忍受那鞭打和嘲弄，受人压迫，受尽辱蔑和轻视，忍受那失恋的痛苦，法庭的拖延，政府的横征暴敛，默默无闻的劳碌换来的却只是凌辱。”
当着众人的面，周逸直接背诵出来另一段译文，这也多亏他平时的知识积累。死记硬背当然不行，不过如果加上自己的理解，另外善于利用关键字联想，就很容易将一段话背下来。
“难怪我说嘛，你刚才在朗诵时，将‘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读成了‘爱情的玩弄’，这都是有原因的。不过瑕不掩瑜，今后继续努力。”
主考官一锤定音，宣布了周逸艺考台词环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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