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一皮厚之人
<>心情不好时候,只有寄情于工作。恰好,春荼蘼及笄礼过后第三天,皇上旨意终于下来了,定于十月二十五,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三司会审。对“普通人”来说,审判待遇可谓很高了,大约因为这是惊天之骗吧?本案,皇上亲自听审,点官十名同往。堂审虽然不开放于百姓,但允许二十名学子参加,并对外说明审理期间各种细节。
简直是……人肉现场直播机。
离公审还有十二天,春荼蘼急忙通过整件案子联络人,大理寺丞康正源,申请探望犯人影子。皇上剥夺了影子姓氏,从此他就是有名无姓之人。
再见影子,他虽断一臂,曾经大量失血,但后来恐怕调养得极好,身处地牢,居然还长胖了些,气色是不错。
“看起来你心情很好?”春荼蘼不知是该惊讶还是佩服,还是为了能见识到第一皮厚之人而感到荣幸。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心没肺到一定程度上了。
“我愿望就要实现了,为什么心情会差?”影子坐粗大木栅栏之后,悠哉乐哉地抿了一口茶。娘,虽然春荼蘼不习惯唐代人喝茶还要放香料,有时候甚至是放胡椒和食盐,但她分辨得出,影子喝是当代名茶。
而且天牢条件也太好了些,除了气味有些阴暗潮湿,一切全是崭干净。皇上也不怕遭人诟病,现身边连半个狱卒也没有,都躲到远得听不见里面说话地方去了。
太优待了!
“你愿望就是骗得惊天动地,然后让人五马分尸?”春荼蘼冷笑,不满这个人给她带来一切麻烦。他虽不是皇上,却有皇上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顾忌别人感受。
“我以为你熟知唐律,却原来是唬人吗?”影子甩甩空着袖管,“咱大唐没有那种惨无人道酷刑,顶多就是砍头而已。”
“顶多?哈!你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有恃无恐?”
“我有你做状师。”
春荼蘼挑挑眉,从不知道她给人如此信心,“你高估我了。”
影子却不搭她话茬,只心满意足地道,“我这辈子愿望就是站阳光之下。不再做无主无魂影子。现,我逼得他让我站出来了,又能保住性命。所以我真很高兴啊。”
“有阳光,才有影子,哪怕是被遮挡阴暗角落中。你早就拥有东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强求?”春荼蘼毫不犹豫地打击他,“说实。你已经很幸运了。”
“你把被囚困着,连名姓都不能有,对别人来说都是不存,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称为幸运?不是锦衣玉食苟活着,就叫人生世。”影子突然有点激动。
但春荼蘼想起夜叉,毫不留情驳回去。“至少你不需要用这么激烈方式,还把很多人牵连进来,让意你人为难。这世上有很多人。连活下去都很困难,要承受很多痛苦。听说过‘挣扎求生’四个字吗?真这么愤懑不甘,觉得人生无趣,你直接去死好了。没有骨气和勇气去死,却活得像个任性孩子。那样大闹一场。你觉得是个成年男子该做事情吗?到后来,还不是要别人帮你擦屁股。难道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这时间和精力,你知道皇上能救多少灾民?你知道我能为多少蒙冤之人找回清白?你知道你浪费了多少司法资源?”
影子怔住,不怒反问,“我错了吗?”
“世上事,难道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吗?亏你一把年纪,比我爹还老,居然说出这么幼稚话。每件事、每个人都有千思万缕联系,都有错综复杂利益纠葛,所处位置不同,态度和观点就不一样,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春荼蘼想拍死影子。
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必到长安来,不会见到夜叉,不会现心中如一团乱麻。要是能一直保持那种若即若离,多好。也许多年后会淡忘,但至少会是一生中美好回忆。也许几十年后,她会对自己小孙女说:祖母年轻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特别英俊绿眼睛男人,他欠祖母半条命,总是夜里和危险时候出现。说时候,满心满眼温柔。或者酒醉时候,微微落泪。
可是现……
“但我既然接手了你案子,就会一切力量帮你争取大利益,这叫职业道德。”她甩甩头,把没用情绪全摒除外。这个时候,容不得她伤春悲秋,分分钟可能小命不保。
影子脸上得意没有了。他活了四十岁,没让一个才十五六岁小姑娘数落过,还被说得哑口无言。而天牢外隐蔽处,韩谋和韩无畏静静站着。
听到那番话,韩谋不禁点头,“这个丫头聪慧,说话硬是直达本质,好多自诩为有识之士者,都未必强过她。无畏,她真是才过了及笄之礼吗?”
“皇上,这世上总有天才。也是大唐国运昌隆,才有此奇女子。”韩无畏大拍马屁。
韩谋不置可否,继续听,仗着自己武功好,耳聪目明,摆明欺侮人。
牢里二人不知道被监视了,其实春荼蘼是所谓。反正皇上本来就是要徇私,不过想做得光明正大,所以才找了她。这时候,是她发挥把黑说成白,把弯说成直,把死说成活本事了。
“给我讲讲你故事。”她问影子。
“你还嫌死得不够?”影子诧异,“你有多好运气,才能误打误撞立了功,才算项上一块免死金牌啊。现,还来?”
“你想赢官司吗?”论起公事,春荼蘼很正经严肃,“告诉你。你诈骗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无可辩驳,这场牢狱之灾是跑不掉。所以我必须另辟蹊径,保证你不掉脑袋就是胜利。而人只要活着,后面就有希望。为了赢,只要是于案件有利,事无巨细,我都得打听打听,然后把事实化为武器。并把小武器磨练成必胜之利刃。”
“为此,不怕猜忌吗?”
“怕。”春荼蘼老实承认,“所以。你不用给我讲你生平,只讲那些看似不经意琐碎小事,我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帮你地方。”
笑话,身为皇家双生子影子能活下来,就是个大秘密。他还能平安长大。是巧妙安排。他一直哪儿生活?为什么会逃掉?照理,皇上让他能偷生,就不会让不相干人知道完全底细。可是他不但逃出生天,外面还有人可以安排支使。就拿他诈那笔巨款来说,居然安排得妥妥当当,官府大张旗鼓查。都没有查到。这其中有他先谋后动,却肯定也有一股不小势力为他所用。后来他被皇上抓回来,成了废棋。就算如此。当他被扔到不知多少年没人来冷宫里躲藏,却还是有高手潜入,摆明要杀人灭口。
影子不可怕,可怕是后面操纵人。大唐看似江山和皇位都稳当,但哪朝哪代没有意图篡位人呢?何况立国也才两代而已。还有之前。他出现时,皇上正好“病”了。太巧了吧?
这些,都是不能闯禁区,那些政治角力、围剿与反围剿,都不是她掺和得了,是她绝对玩不起。影子到底向皇上招了没有,皇上到底有没有开始追杀那些意图操纵影子人,也是与她无关,是她根本不关心。她只是走钢丝,于是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捡踩不到雷地方走,还得赢了官司,实是太难了。
所以,她只打听生活细节。别,一概不入耳。
而既然她这样要求,影子也明白她意思,就捡这么多年来软禁生活中,那些好笑或者有气事说,包括吃了什么奇怪东西,看了什么歌舞,遇到什么玩伴。
“我六岁时候,有一次看到一件特别好玩事……”
他越说,越回忆,越发觉其实有很多乐事,只是越长大,这种乐越少。但这些仍然令他说到眉飞色舞,情难自禁。而外面,韩谋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韩无畏扯他袖子,低声说,“皇上,回吧,天牢阴冷,再说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那意思:皇上您偷听也要有个限度,太不像话了啊,失了为君风度。
韩谋这才意识到侄子面前做了丢人事,当下咳嗽两声,一脸正色离开,好像刚才他是为国家操劳似。
只是君臣二人回到皇宫,才经过御花园,一身微服还没有换下,迎面就遇到左仆射大人。
“参见皇上。”从二品大员上前施礼,“为臣有要事禀奏,恭候皇上多时了。”
“哦,你去甘露殿书房去等着,朕马上就到。”韩谋对政事,还是很勤勉。而且尚书省左仆射是他近臣,君臣相处比较随意。
只是韩无畏望着那道清癯儒雅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一拍脑门,有口无心地道,“哎呀,我一直觉得荼蘼很面熟,原来跟白相面容有几分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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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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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心情不好时候,只有寄情于工作。恰好,春荼蘼及笄礼过后第三天,皇上旨意终于下来了,定于十月二十五,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三司会审。对“普通人”来说,审判待遇可谓很高了,大约因为这是惊天之骗吧?本案,皇上亲自听审,点官十名同往。堂审虽然不开放于百姓,但允许二十名学子参加,并对外说明审理期间各种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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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公审还有十二天,春荼蘼急忙通过整件案子联络人,大理寺丞康正源,申请探望犯人影子。皇上剥夺了影子姓氏,从此他就是有名无姓之人。
再见影子,他虽断一臂,曾经大量失血,但后来恐怕调养得极好,身处地牢,居然还长胖了些,气色是不错。
“看起来你心情很好?”春荼蘼不知是该惊讶还是佩服,还是为了能见识到第一皮厚之人而感到荣幸。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心没肺到一定程度上了。
“我愿望就要实现了,为什么心情会差?”影子坐粗大木栅栏之后,悠哉乐哉地抿了一口茶。娘,虽然春荼蘼不习惯唐代人喝茶还要放香料,有时候甚至是放胡椒和食盐,但她分辨得出,影子喝是当代名茶。
而且天牢条件也太好了些,除了气味有些阴暗潮湿,一切全是崭干净。皇上也不怕遭人诟病,现身边连半个狱卒也没有,都躲到远得听不见里面说话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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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望就是骗得惊天动地,然后让人五马分尸?”春荼蘼冷笑,不满这个人给她带来一切麻烦。他虽不是皇上,却有皇上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顾忌别人感受。
“我以为你熟知唐律,却原来是唬人吗?”影子甩甩空着袖管,“咱大唐没有那种惨无人道酷刑,顶多就是砍头而已。”
“顶多?哈!你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有恃无恐?”
“我有你做状师。”
春荼蘼挑挑眉,从不知道她给人如此信心,“你高估我了。”
影子却不搭她话茬,只心满意足地道,“我这辈子愿望就是站阳光之下。不再做无主无魂影子。现,我逼得他让我站出来了,又能保住性命。所以我真很高兴啊。”
“有阳光,才有影子,哪怕是被遮挡阴暗角落中。你早就拥有东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强求?”春荼蘼毫不犹豫地打击他,“说实。你已经很幸运了。”
“你把被囚困着,连名姓都不能有,对别人来说都是不存,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称为幸运?不是锦衣玉食苟活着,就叫人生世。”影子突然有点激动。
但春荼蘼想起夜叉,毫不留情驳回去。“至少你不需要用这么激烈方式,还把很多人牵连进来,让意你人为难。这世上有很多人。连活下去都很困难,要承受很多痛苦。听说过‘挣扎求生’四个字吗?真这么愤懑不甘,觉得人生无趣,你直接去死好了。没有骨气和勇气去死,却活得像个任性孩子。那样大闹一场。你觉得是个成年男子该做事情吗?到后来,还不是要别人帮你擦屁股。难道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这时间和精力,你知道皇上能救多少灾民?你知道我能为多少蒙冤之人找回清白?你知道你浪费了多少司法资源?”
影子怔住,不怒反问,“我错了吗?”
“世上事,难道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吗?亏你一把年纪,比我爹还老,居然说出这么幼稚话。每件事、每个人都有千思万缕联系,都有错综复杂利益纠葛,所处位置不同,态度和观点就不一样,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春荼蘼想拍死影子。
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必到长安来,不会见到夜叉,不会现心中如一团乱麻。要是能一直保持那种若即若离,多好。也许多年后会淡忘,但至少会是一生中美好回忆。也许几十年后,她会对自己小孙女说:祖母年轻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特别英俊绿眼睛男人,他欠祖母半条命,总是夜里和危险时候出现。说时候,满心满眼温柔。或者酒醉时候,微微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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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既然接手了你案子,就会一切力量帮你争取大利益,这叫职业道德。”她甩甩头,把没用情绪全摒除外。这个时候,容不得她伤春悲秋,分分钟可能小命不保。
影子脸上得意没有了。他活了四十岁,没让一个才十五六岁小姑娘数落过,还被说得哑口无言。而天牢外隐蔽处,韩谋和韩无畏静静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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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嫌死得不够?”影子诧异,“你有多好运气,才能误打误撞立了功,才算项上一块免死金牌啊。现,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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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春荼蘼老实承认,“所以。你不用给我讲你生平,只讲那些看似不经意琐碎小事,我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帮你地方。”
笑话,身为皇家双生子影子能活下来,就是个大秘密。他还能平安长大。是巧妙安排。他一直哪儿生活?为什么会逃掉?照理,皇上让他能偷生,就不会让不相干人知道完全底细。可是他不但逃出生天,外面还有人可以安排支使。就拿他诈那笔巨款来说,居然安排得妥妥当当,官府大张旗鼓查。都没有查到。这其中有他先谋后动,却肯定也有一股不小势力为他所用。后来他被皇上抓回来,成了废棋。就算如此。当他被扔到不知多少年没人来冷宫里躲藏,却还是有高手潜入,摆明要杀人灭口。
影子不可怕,可怕是后面操纵人。大唐看似江山和皇位都稳当,但哪朝哪代没有意图篡位人呢?何况立国也才两代而已。还有之前。他出现时,皇上正好“病”了。太巧了吧?
这些,都是不能闯禁区,那些政治角力、围剿与反围剿,都不是她掺和得了,是她绝对玩不起。影子到底向皇上招了没有,皇上到底有没有开始追杀那些意图操纵影子人,也是与她无关,是她根本不关心。她只是走钢丝,于是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捡踩不到雷地方走,还得赢了官司,实是太难了。
所以,她只打听生活细节。别,一概不入耳。
而既然她这样要求,影子也明白她意思,就捡这么多年来软禁生活中,那些好笑或者有气事说,包括吃了什么奇怪东西,看了什么歌舞,遇到什么玩伴。
“我六岁时候,有一次看到一件特别好玩事……”
他越说,越回忆,越发觉其实有很多乐事,只是越长大,这种乐越少。但这些仍然令他说到眉飞色舞,情难自禁。而外面,韩谋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韩无畏扯他袖子,低声说,“皇上,回吧,天牢阴冷,再说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那意思:皇上您偷听也要有个限度,太不像话了啊,失了为君风度。
韩谋这才意识到侄子面前做了丢人事,当下咳嗽两声,一脸正色离开,好像刚才他是为国家操劳似。
只是君臣二人回到皇宫,才经过御花园,一身微服还没有换下,迎面就遇到左仆射大人。
“参见皇上。”从二品大员上前施礼,“为臣有要事禀奏,恭候皇上多时了。”
“哦,你去甘露殿书房去等着,朕马上就到。”韩谋对政事,还是很勤勉。而且尚书省左仆射是他近臣,君臣相处比较随意。
只是韩无畏望着那道清癯儒雅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一拍脑门,有口无心地道,“哎呀,我一直觉得荼蘼很面熟,原来跟白相面容有几分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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