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见证,金丹由命不由己
很久很久以后,墨奈清理储物袋时,从最底下捞出过一个颜色发黑的玉匣。
打开一看,正是一匣鱼身发黑、腥气扑鼻的【坷沫鲫】。
他记起最困难的那些日子,他总随身携带几匣子灵鱼。
送人、待客、求饶,作为遂心宗特产都拿得出手,一如甄志勇家的灵果、吕管事的【丹鳖精囊】。
“那些年,苦了我。”
这次来露仙宗,墨奈有意多带了两份【坷沫鲫】,原本是拿给廉理尝鲜。
有些像探监了,哭哭。
“有手艺吗?”乞丐修士明显有个咽口水的动作。
墨奈鸡啄米似的点头:“会一点点,但会得不多。”
“那整吧!”乞丐修士一看其他人也停下脚步,赶紧赶人,“还留着做甚?等吃烤鱼啊?”
前门的、后门的,各人自有去处,偏殿上瞬时走了干净,墨奈忙不迭呈上灵鱼。
打开一闻,乞丐修士脸上有了笑意,抠头搔痒的动作也更加频繁,抢走一个玉匣,就朝后殿走:“有人和你说正事,我一会儿找你。”
说事?完了,难道露之恩还要找我麻烦?想到这,脸又变难看了。
仿佛是猜到墨奈心思,高台上那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放心,此事与宗主无关。”
此时高台上隆起一片黑雾,接着轰隆隆几声低沉的禁制变化,高台化作极长的楼梯,走下来一个忧伤的青年。
为什么高修总喜欢藏在那里?还是说高门大户的宗族,就是如此设的?
青年模样的修士倒很大方,面目没什么遮掩,大概也因为相貌俊秀,一股冷隽寒傲的气质,就是脸色惨白得像个病夫,殃殃的。
青年先惨笑,带点桀骜不驯的凄美:“你只需知道我叫露噫。”
“是,前辈。”
露噫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你对魔修了解多少?”
魔修?一无所知啊。
但这么回话肯定不妥:“听过一些传闻,但小修经营宗门都力有不逮,对这等隐秘不甚了解。”
“知道你滑头,张嘴就是诉苦,”露噫一笑,“魔修的律条可曾听过?”
墨奈摇摇头,心中起了戒备,尽管猜测对方是金丹修士,也运起【泥塑木雕】,妄图负隅顽抗。
露噫沉声道:“魔修必须相信自己入魔是命定,是以【魔修唯一律条】,修士入魔后必须谨守这一律条,以保留神智,否则必定癫狂,失去最后一丝人性。”
没有蛊惑、没有夺神,他有些安心。
“入魔是命定……命中注定要入魔么?好怪的律条,那要是入魔前就知道这句话,岂不是鼓励?”这句话如有魔力,引墨奈喃喃自语。
“咯咯咯”三声,是露噫见到墨奈发呆,好意敲桌子点醒他。
“这句话少在坊间流通,其实知道的人不少,先给你个简单任务,帮我留意有入魔倾向的人。”
就这简单?以墨奈现在的交际圈,拢共相识的修士也没超过三十人。
墨奈行个礼:“谨遵上修令。”
“这是你我的事。”
“小修知道的。”
再不知道,就真要死人了。
露噫仍是保持随意的坐姿,但将几瓶丹药放在桌上:“和你们一同修坟的那个凡人没来,这里有几瓶强身健体的丹药,你带给他,一年吃能吃一颗。”
“是。”
说完这话,露噫就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墨奈知趣的躬身退出门外,原路返回。
果不其然,乞丐修士就等在那片翠竹小道上,不停搔头,皮屑纷飞,十分煞风景。
这修的什么功法,如此邋遢?
乞丐修士一把抓住墨奈后脖领子,飞出三四里外,落在一个满是奇草仙藤的庄子里。
墨奈吸吸气,满鼻子异香。
乞丐修士指了指庄子里的灵植问:“这些东西,有你用得上的吗?”
呃,全都不认识,但不要紧。
“小修这里也有些调味料的。”墨奈找到原本属于余升的储物袋,将他那些瓶瓶罐罐的佐料掏出来。
“噢,你都有啊,来吧,展示。”
哦哦。
墨奈学着老余升,每摸出一个瓶子都打开嗅一嗅,这时他意识到,当时余升也是临时决定要用哪瓶香料,这样不拘一格,才有突破和意外的美味。
最终他将自选的十几样佐料一字排开,乞丐修士也学他打开闻闻,也有些意外。
这时墨奈已用极锋利的小刀,片出无刺的四大块鱼肉,码在盘中。
“这是我一位已故的道友做的,反正我是头回吃,您且试试哈。”
六个小火球围着鱼肉,悬在空中炙烤,一个护罩包裹它们,只留一个气口放佐料……
到这一步,任谁都知道这烤鱼做法的新奇所在,偏偏也是到了这一步,墨奈发现自己修为不够,接下来的手法是有心无力了。
他大呼:“这位前辈,可否同乐乎?”
乞丐修士哈哈一笑,人已经过来,一指点破墨奈护罩,重新圆出一个更大的:“洒。”
“哦哦,”墨奈又捡起瓶子,回忆用量,一点点把各种粉末倒进护罩里,“麻烦前辈给点风。”
乞丐修士随手一挥,无数细碎的粉末围着鱼肉转动。
乞丐修士【浮空】、【取物】的手法娴熟,各色调料在火光下、护罩中如缎带般飞舞,十分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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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奈放下最后一瓶调料,乞丐修士立刻收拢护罩,只留一道极小的口子,也是香气四溢了。
乞丐修士啧啧称奇:“既烤又熏,确是不曾吃过,你说吧,天赋太高了不好,一会子就失了口欲之福。”
听似抱怨,更像炫耀。
是是。
他顺着乞丐修士的话说下去:“小修能力不够,发明这道菜的道兄可以做到九星连珠,堪称奇景。”
此时鱼身两面微微焦黄,墨奈正要提醒,乞丐修士已打灭火球,卷了所有粉末,丢到一边。
再看烤鱼,外焦里嫩,无一粒佐料,香喷喷,就算修士,也食欲大动。
乞丐修士小心翼翼切了块鱼肉,咀嚼了很久,才昂头高喊。
“太!好!吃!啦!”
趁着乞丐修士大快朵颐,墨奈试探性的问道:“敢问上修,可否让我和廉前辈见上一面?你知道,我和他老人家在遣家驿有师生之谊……”
乞丐修士吃得吧嗒吧嗒,满嘴流油:“他只是为我宗门做事,又没囚着他,早在前头等着你呢。”
哦,我不问你就不说是吧。
“谢前辈指点!那我这就去了?”
“不不不不不,你那些瓶瓶罐罐留下再走。”
“哦哦。”墨奈一股脑将余升的佐料全掏出来,“我那死去的道兄每次烤鱼,都要先把这瓶子嗅一通,我估计有【顺心意】的意思,故而每次烤出来的味道也都不同,这就将他这份遗产全交给前辈了。”
说罢这煽情的话,墨奈假装擦拭眼角。
“哈哈,你确是个有趣的,”乞丐修士袖子一卷,百来瓶佐料凭空消失,“且去吧。”
出了药草庄子,走回翠竹夹道的石子路走一时,就看见廉理在一片花障前乱走,一见墨奈过来,大呼小叫起来。
“墨道友!”
“老廉!”
金丹、练气,相逢一笑,难兄难弟的四只大手握在一起,说不尽的重逢喜悦。
廉理微笑,又带点父亲看儿子的意思责怪:“原本以为你离了遣家驿,会有悔意,你怎么一点都不知消停呢?”
一说这话,墨奈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不消停?
又跟我在这玩恨铁不成钢是吧?
这天底下,背后嚼高修舌头的不知多少,要说有错,也是皮亮酒喝多了到处比大胡话。
“老廉,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不消停了?我来去自由,不像有些人,说起来我是有点心疼哥哥的……”
廉理一两年没受低阶修士的气了,这会子突然又被挤兑一句,又算半个囚徒,什么反驳的话都不好说,鼻子都气歪了。
“行了行了,别生气,一会儿把你抓起来,又多五十年,不值得。”
墨奈拍拍廉理肩膀,自顾自找块山石坐下,又啪啪啪拍几下身边石头,喊廉理过来坐下。
一絮叨,墨奈就知道廉理的儿女为什么会这般急躁了。
廉理修坟满一年后,廉家已然分家,一众亲族连同上万户百姓,被萨家、鲁家以联姻、结拜、做生意等各种名义拉拢。
令人气愤的是,分家的始作俑者并非来自外面,而是廉理最疼爱的族孙女:廉香惜。
名字好听,可惜现在是个老太婆。
廉理是看着廉老太婆长大的,反过来老太婆也亲手拉扯了廉方、廉媛两兄妹,是亲得不能再亲的血脉。
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亲手主导了廉家的分家,廉家儿女过来劝阻,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成为离川一大美谈。
最后的廉家,只剩廉理这一支,不过廉方、廉媛二人,在西离川飘飘荡荡的担惊受怕。
能提前把这些事做了的,只会是露仙宗。
她家不暗中推波助澜,谁敢惹金丹修士?
只是廉方、廉媛不懂其中关窍,不仅拒绝萨家邀请,还傻乎乎想入露仙宗帮父亲分忧。
墨奈安慰道:“树倒猢狲散的事,你那些族人如此薄情,散了就散了,五十年后,该回的会回。”
廉理欲言又止,换了话题说:“我原意呢,是将我这对儿女搁你宗门,但凡你安分一点,也就去了。”
墨奈摆摆手:“别别别,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他俩看我那眼神,简直要杀人。”
“唉,确实。我从小教他们天地方圆之道,行事太过耿直,去你那里,哪怕就学到你三分油滑,这五十年我也放心些。”
“哈哈!”墨奈脸都不红了现在,“哪里油滑了?我这么多年都是铁肩担道义,不要睁着眼睛乱说……”
廉家分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自家儿子在里面也没什么做好事,廉理好一通诉苦,墨奈边劝慰边嘲讽,仿佛又回到遣家驿那苦闷而快乐的时光里。
只是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又到了离别的时候。
大仙师在石头上站起身,长叹一口气:“我有许多话是不能说的,未来相见太难,五十年又太长,唯愿你能够筑基,我不想再见面时,你连嘴边口水都要后人擦拭。”
一句话,墨奈鼻子也气歪了。
任凭墨奈百般嘲讽,廉理只凭境界,赢了最重要一回。
他甩着袖子离去,又不甘心,终是回头,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那什么?闺中趣事和大道修行怎么调和?”
廉理笑呵呵了半天:“我筑基大圆满才娶的亲……墨道友多收几个义子义女备着吧。”
呵呵!难怪你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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