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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问情,拔魔四顾心茫然

小说:修真门派余下史作者:兀那小修字数:2215字更新时间 : 2024-12-23 23: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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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离川修行口占之一:有时走入洞府独自打坐,只因不想一个人呆着。

西离川修行口占之二:我们这些散修啊,死的时候遗书上要写,对不起死错了。

【灵毫笔】蘸一点点【朱箓墨】,神识意动,符文线条已在玉石在勾了起来,保持无我之态,笔下游动,线条交汇之处已有灵光闪闪,空着的左手一拂,玉石转动,腥红的线条划了过去,下一根线条,下一个符文……

“呼……”墨奈放下笔,手里的【藏鲜玉匣】已做成了一个,一炷香的时辰,扭头去看王砾,嘴里默念有词,已经快他一步做下一个了。

制匣这事交由王砾之后,墨奈几乎没再参与,并不是嫌这营生不挣灵石,而是太费功夫,他总在东奔西跑,也只有王砾扛下这苦闷差事。

真是辛苦这老苦修了,白日制匣,得闲开春宫瓷片同参,夜里还要和荷花说悄悄话,难怪带王砾去游龙帮,荷花那么大意见。

叹一声修行苦,王砾还聚精会神做苦力,他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初夏的日头,已有些炽烈,烤得人浑身腻汗,四村的渔民们在树下狠拧毛巾擦拭,湖岸不远的木筏,只有一个白花花的人在动。

赤着上身的墨奈,啪啪啪狠锤几下胸口,一把抓起鱼笼绳索,死命往上扥,嘴里还嚷着四村土话:要!来!力!

鱼笼一点点被拉出水面,压得木筏入水三分,墨奈松一口气,哈哈大笑,使唤渔夫们游过来收拾鱼获。

陈猫猫的族兄陈大力疑道:“掌门这是唱的哪台子戏?”

这两天,七八个壮汉和这高高在上的宗门之主吃住都在一块儿,对方又毫无架子,彼此说话略略越过尺寸。

“那哪知道?得问村长。”旁边一个憨货回道。

说话间,墨奈的飞葫芦已经上了岸:“那什么?最好的要送到执中院的,你们平时连吃带拿的我不说什么,只这一样哈,最好的!”

“是,掌门。”

忽然又正经着说话,陈大汉更是不解,直到他顺着墨奈的目光看过去,树下阴影里,站着一个面色冰寒的女仙师。

“嘿嘿,你怎么来了,我得去看看史禾家的胖丫头了,好几天没抱了,有事明天说明天说……”

就听到这一句,陈大汉赶紧逼自己跳进水里,游得越远越好。

史禾家的史香片儿,如今岁余,最是可爱,还会牙牙学语的喊爹喊娘,墨奈几声“叫爸爸”,羞得史家娘子脸通红,转头就在闺房闲话自家掌门老不修。

只是说一宗之主忽然不留恋闺房之乐,到处闲逛,实在可疑,不说荷花,就是贾老太太也看出了问题。

宗门大殿的后头小院,藤蔓绿绿的花圃架子下头,两个女人椅上坐。

荷花嗑着瓜子说:“我看哪,就是在游龙帮看上谁了,何昆都和丫头片子游湖呢,何况我家掌门?”

贾谷钰吃口灵果说:“怕真有可能,这几天出这大的事,也没见吕家退亲,那就还是好女婿不是?游龙帮如今没了旗子,多结亲家是好的。”

荷花吐出瓜子皮:“何昆回来之后,茶不思饭不想的,每天傻呵呵在那笑,猫猫约他出去玩都不去。”

贾谷钰吐出果核:“你是不知道,你家掌门在引蟾大仙坊有个花名的,叫呆仙师……”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越说越离谱,燕柒霍地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若是墨奈在这里,一耳朵就能听出贾谷钰在拱燕柒的火。

只是他就算亲眼目睹,也拿自家客卿没有任何办法。

她不仅是遂心宗的开荒老人,也是建宗第一年的主心骨,墨奈被抓去遣家驿、闯蛮荒,都是贾谷钰代管宗门,才不至这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低阶修士散伙。

等吴正入了山门,老太太不争不抢,什么都放手出去,每天就逗孩子、搞养生,只暗地里使点小手段缝合门人之间的裂痕,其中当然也包括墨奈家事。

《遂心宗榻语私话》有记:花姐耳语苦修士,曰“老太太看上去把谁都当孙子孙女看,其实最疼掌门,是亲孙子,重孙猫猫……排下来罢,我家女儿,在这老妪眼里,不过是泼出去的水罢了。”

燕柒前脚离开凉亭,荷花就悄悄给贾谷钰竖了大拇指。

贾谷钰眼角瞅见燕柒飞走,才轻笑:“你看吧,只有这么说,她才会去,这些孩子哟,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那当然,老太太您出马……”凡妇一脸崇敬,“阿昆那头估计没戏,您哪天点醒他的时候,麻烦也把我家摇脂说进去,省的他回头又犯花痴来找我家闺女,不值当的。”

“嘿,你这仆妇,哪有自家已煮在锅里了,还急着把女儿朝人桌子下面端?”

荷花马上一脸寡妇脸:“老太太,我可没想把摇脂许给掌门,但他老说胭胭还小,我就吃不准他的意思了,十四岁,哪里小了?是胭胭老穿束身衣,方便和猫猫他们瞎逛!我是想让她嫁个筑基修士的……老太太,你说怎么就有那么多筑基呢?吴仙师眼见成了,这封仙师也是我目睹着的……”

荷花啰里啰嗦乱扯,却不知自己无心提到的筑基,让贾谷钰眼中神采凝聚了些,筑基啊,她虽是失败过的,却哪能不向往呢?

尤其这几年,看了身边许多人破境,她也想试试了。

可自家老头子也说了,这年纪的老修士,试试是逝世……

一门修真,三千小心思,无数重大道。

夜里,椅子山深处的凉亭,吴正、宋旗于阴影里喝茶,与掌门叙话。

“面上的事是游龙帮主三年不出山门,有心人遣散修去试探,不料错破山门,引出【执中令旗】,”墨奈分析说,“唯一吃不透的,就是龙管事摇旗这件事了。”

吴正因被墨奈诓过,所以人多时未曾发言,此时说道:“若是有人强令掌门,拿令旗引蛇出洞,掌门会做么?”

墨奈马上摇头:“哪怕露……萨家逼我,我不如直接摇旗,喊来院使,和那厮签上互不攻伐的【天道誓约】,让他此生不得找我麻烦!用了旗子,我这块地方就是砧板上的肥肉。”

吴正说:“是这个意思,所以目前这形式,游龙帮是在极下风的,如若他有后手,就是大本事,故而掌门也不用太花心思在这上面,我在离川许多年,再荒诞不经的事情也见过,一个宗门说灭就灭,别说一杆旗,真要打起来,十杆都不够保命的。”

宋旗也说:“无论谁的圈套,若再找上我宗,必须拿出新的道理,否则掌门可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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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奈拍拍宋旗肩膀:“不错不错,就是这个说法,老宋你成婚之后,没糊涂嘛,不像王凡,昨天还托人带话,说再有大鳖上岸,一定把那东西留给他哈哈……”

三个男修一阵低笑,忽地宋旗咳嗽两声,站起来就说要走,吴正更是干脆,后退两步入了阴影后,只听叶片沙沙响了两下,就飞走了。

再转过头,月光下,燕柒立着,脸色不善。

燕柒嘲讽说:“师兄说的明天,嗯?”

一听燕柒用师兄称呼他,墨奈就知道没什么好听的了,赶紧强词夺理:“哈哈,哈哈,忘了忘了,师妹有什么事?”

燕柒才不理会他的打岔:“黄欣。”

墨奈嗤笑:“哟嗬!你执法长老还执到我家事里来了?”

“黄姑娘干系吕家,不是私事。”

从燕柒本命来说,魔修一事原本是可以透露的,但那样的话,【魔修唯一律条】也要讲出来。

那话本就有一定魔性,自己说不定已经着了道,哪敢去害她呢?

墨奈有些委屈:“一帮散修都欺负上门了,吕家也没给个说法,还干系什么,这事不用提了,男女之间的事,你成婚之后自然懂,现在和你解释也没用。”

“当初你把黄姑娘送到山门,指定让我照顾,”燕柒半步不让,“师兄又看中了谁,与我无关,去和她把话说清。”

墨奈莫名被泼污水,十分生气:“燕师妹!我厌弃谁了看中什么了?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把她塞我房里的吗?”

燕柒冷着脸向前踏了一步:“掌门要责罚我?下令吧。”

唉,墨奈软了,这宗门里的女子,没一个好欺负、能欺负的,个个能耐,个个软硬不吃,也就黄欣好对付吧,自己还有入魔之危。

“行行行,我亲去和她说,但我要说一句,我没有看中什么别家女子,根本没影的事儿!就连黄欣,也是老夫英雄救美!你把这话传下去!”

“嗤。”燕柒嗤笑,转身便走,皎洁的月光下,但见她嘴角微微上翘。

耗了六七天,最后还是得回去。

墨奈走一步拖一步,钻进月洞门,见到一尘不染的庭院,想起之前自己老在这里用道术戏耍她。心里升起几分酸楚。

“唉。”

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轻轻推门而入,正看见红烛摇曳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小包袱,而门边,是一口小木箱。

那良人正在梳妆台,身影纤绠轻细,正拿起一块玉佩看了又看,放下,又拿起,于手心摩挲。

咳咳。

我回来了。

黄欣猛地转身,将双手剪在身后,眼里有湿漉漉的东西转啊转的在,被烛火一映,发光在。

墨奈指着地上小木箱,明知故问:“这是做甚?”

黄欣声音哽咽的说:“掌门既恶了人家,自然要收拾东西离开,只是怎样也要和掌门当面道别。”

墨奈搔搔头:“道什么别,我这不是忙么?而且忙也是为了你和这个家呀!”

她凄冷一笑:“掌门莫要糊我,若只是忙,我这半月哪至于难过成这样?”

哪里难过?我摸摸?

甜言蜜语就在嘴边,却只能硬生生咽下。

墨奈叹道:“有些事,我没法子和你讲,旁的人也不行,我之所以如此,有苦衷,你这提着行李分家的模样,倒是我素日之意白用了。”

他自以为这样,算是恳切而隐晦的,把话从肺腑中掏出来说了,黄欣的反应,应是轰雷掣电,神情怔怔,继而谅解。

谁知黄欣两眼滚下泪来,自说自话道:“我见你之前,早存死意,只是求死不得,初见你时,以为是个荒淫无道的仙师,后来见你会变脸,更怕了,心想着这下想死都难了吧……”

墨奈忍不住咧嘴一笑,心下大喊不好。

果然,自己邪魅一笑,引得黄欣大哭,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硬是等她拿手帕擦了半天才恢复平静。

“我这个样子,掌门还可以笑?”

“你继续你继续。”

“后来进了山门,燕柒姐姐一路照应,孩子们也可爱,我心想,如果这仙家山门里的人都如此好心肠,作掌门的应该坏不到哪里去吧?这才有了死里逃生的庆幸,虽然一路没见到掌门,心里也十分感激。而后看见你、认识你,却又是和他们说的不同……”

“他们说掌门怯懦、胆小、吝啬。我却觉得,掌门是个极有主意又有主见的人,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决定了的事就去做。看到此生托付了这样的人,我对自己说,黄小欣,你命真好,虽去家万里,也寻了金玉良缘,如今……奈何……”

黄欣倾述,墨奈越听,他偻着身子就越直,越品,越觉得是那个事。

而黄欣却越说越悲戚,手帕早就湿透,只好拿袖子拭泪,身子不停颤抖,真哭成了泪人儿。

墨奈活了三十几年,也就在画舫里见到松一香的几颗泪珠子,何时看到过这等惊世骇俗的场面,竟如话本中写得一样。

“哎呀!你这……我就半个月没回来,怎么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是有极麻烦的修行问题解决不了,又有外力压迫才这样的!”

此情此景,想过去抱抱她,又不知如何下手。

“那我问掌门,只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这修行问题要多久才能解决?”

“以后还有这样的修行问题吗?”

黄欣一连三问,说话间泪也干了、身子也不抖了,温声细语渐渐有了咄咄逼人的态势。

墨奈身体又偻了下去:诶,这是怎么回事?谁教的?我进来是做什么的?

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墨奈说道:“你问的,换个说法,也是我这半个月问自己的。”

“既不知,那掌门还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之前有修士看我,我就躲得远远的……

建宗的舒海、拜无登,哪怕拜家那老不死的伙计……

上了岛怕门人不服、怕邻居攻我山门、怕萨家怕露仙宗……

我怕自毁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怕失去我的师兄弟、门人、亲友,大道……

可我惊惧它,它就不会来么?

我怕的东西这么多,再加一样又如何?

我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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