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无甘,饮马河畔暗无知
鲁吕联军,中军大帐,鲁堡主、吕家代家主居中,数排座椅,西离川诸宗主正襟危坐。
墨奈坐在第一排的末席,眼观鼻观心,任凭数十道犀利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明面上是左右战局的“关键人物”,又是席间唯一留下的吕家姻亲,身份略尴尬。
甄志勇坐在另一侧的第二排角落,和旁边一个掌门低头窃窃,好不容易和这三白眼对视,墨奈一眼剜过去,那胸毛汉子当没看到。
“明天这时候,吕家、六甲剑派大军差不多就到萨家山门,”鲁堡主霸主一样的声调,“萨家,必亡。”
席间诸宗主频频点头,并不震惊,能坐到这个位置的,没几个傻子,金丹美妇计杀【金煞烈鸷】,大家已在怀疑六甲剑派反水了,只是萨阳在西离川横行几十年,如此倒下,不怎么能接受罢了。
“所以我们这边,亦要动一动了,”鲁堡主顿了顿,问道:“墨掌门,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动?”
怎么动?问我?这明摆着的谋划还需要咨询吗?
放出六甲剑派反水的消息,等萨家附庸宗门内乱,泥沙俱下之后,将死心塌地跟着萨阳的异己宗门一同铲除、瓜分,大家开心。
多数人都猜到的事,萨阳当然能明白,但那老东西没有马上打道回府,平心静气看鲁堡主后手尽出,确认【执中令旗】无效后还能反过来质问,就这气质,配得上西离川霸主的名头。
他心下索然,反而对即将覆灭的萨家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他墨奈和萨家起过好几次摩擦,萨阳也说曾想一掌拍死他了事,但从未做过。遣家驿修坟,给了四十九枚三阶的工钱;大仙坊里夺虎丫头阡寻,又给了同样的一份厚礼……
十几年间,萨家从未派人去灵鱼小店或别的地方故意捣乱,萨喜闹喜宴之后直接关在山门里好几年,现在回想封家一战的始末,估计萨阳也只是无所谓有无的态度,否则也没那么顺利。
毕竟一方霸主,像墨奈这样不小心撞上来的蝼蚁,不知凡几,只在定君山顶,萨阳真正对墨奈起了杀心,这厮好像拦路的次数有点多了。
大厦将倾猢狲散,群狼环伺等肉吃,问他墨奈,不过是想看他回应罢了。
回答对了,说明绊倒萨家一事里,遂心宗出了大力,可分一杯羹;回答的不对,自然是装傻,可算个聪明人,如果回答的愚蠢一点就更好了。
“墨奈,”一直没作声的吕家代家主微微斥责,“鲁堡主问你我方如何行动,为何不答?”
很好,态度很明显,吕乌语已然失势,遂心宗少了座靠山,这一层墨奈早就想到,不慌不忙的行礼致歉:“对不住,晚辈眼界浅薄,不敢妄议军势,但观萨家,必殊死一搏,应当提防。”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狗急了还会咬人呢!”鲁堡主仰面大笑,金丹后期的气势全开,也不再逗弄这小人物,“来人!”
须臾间,帐后走出八位甲胄齐全的鲁家修士,手捧玉简一一分发,却只是包括墨奈在内的羸弱宗门才有,甄志勇握着玉简,死了母亲的脸色,急就章寒暄套近乎,没什么收益。
鲁堡主道:“萨家阵营将乱,如何做,各位手里任务玉简都有,我等只诛首恶以及负隅顽抗者,明白吗?”
明白。
墨奈只得了个在外围驻守、防止萨家修士逃窜的任务,什么好处都没有,一旦萨家修士从这处撤离,必是垂死挣扎的死斗。
不过从地图上看,镇守之处的地势一马平川,而且离毫无灵气补充的遣家驿不远,萨家高阶修士从这处逃离的可能性不高。
鲁堡主讲完,吕家代家主起身说:“诸位,我补充一句,有年轻的非萨家修士,十五岁以上的,可杀。”
很值得揣测的一句话。年轻的非萨家修士指的是谁呢?萨阳从遣家驿偷出来的修真苗子?
鲁堡主对这句话置若罔闻,显然私下早说好了的,那么六甲剑派和吕家大军那边,也一样说了这半截话。
十五岁以下的能不能杀,自己领悟。
也没给这群炮灰一样的小掌门、小宗主更多的时间领悟,鲁堡主拍拍手:“各位,别闲着啦?吕家的【野云灵幻舟】在外头等着诸位上去,都动起来吧!走走走!”
墨奈等掌门被赶出帐篷,里头鲁堡主声调顿时热络,这才是真正商定、瓜分各门各户利益的自己人。
“周、吴两家,一个都不能走脱,这件事老郑、老王盯紧一些……”
他对此毫无念想,看一眼这所谓联军的蝇营之火,丝丝厌烦。
……
八天后,饮马坪,毗邻离水支流的河岸,盛夏,植被茂密处,遂心宗一众围坐在临时挖出来大坑里,一半在地下,一半用树枝、搭了半边棚顶遮阴、藏身,喝茶的喝茶,小寐的小寐。
忽地从大坑上滑下两个修士,正是宋旗、廉媛两口子,满头大汗,也不知是不是真去望风的。
“回来了?”墨奈揪着洪九指的小茶壶,给他俩倒满,“休息一时,王凡王……唉,阿昆,你俩去一趟,别打打闹闹,注意战事!搞得影响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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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还有些悲伤,仍可以把顽笑话说完,算是道心坚固些了吧。
宋旗是有些许尴尬,廉媛可比他大方多了,把手里这杯茶喝了一半,递给夫君,就盯着墨奈死看:“我们做门人弟子的,总不是有样学样?”
反将一军后,倒是说笑话的人不好意思,讪笑道:“我一身好本事,老头子老太太教得多,就算上梁不正吧。”
两丈外,大坑另一头,正对着陈猫猫灌输“下手要多狠有多狠,逃跑要多快有多快”的洪九指,举水宫坊战之后,肉眼可见的老态了,此时只拿手指点一点墨奈,继续教育。
陈猫猫自筑基之后,其实“灵智大开”,面上看去,还是过去那个铁憨憨,其实不仅什么都明白,甚至看得更透彻,每天带着懒洋洋的憨笑,却有公子如玉的感觉了。
墨奈嘿嘿一笑,低头泡茶。
毕竟算是“倒萨”的重要棋子,就算被新的吕家主嫌弃了,也是姻亲,不会做得太过分,来这儿几天,别说萨家人,就是个路过的练气散修都没有,可谓清闲。
与其说镇守,倒更像野游、养伤,皆因四大家之战,太过惨烈。
驻守头两天,鲁家来巡视的修士趾高气昂的,仿佛两头围堵的战役已经结束了似的,对着墨奈吆五喝六、吃拿卡要的。
第三天,换了个秦家的修士,就因为墨奈在宫坊一直客客气气,自家又阴差阳错和黑河楚家一同得了间大铺面,态度贼好,再告知消息详情,就是墨奈所说的,萨家作了最殊死一搏的反抗。
“首日,萨阳连同其死忠,佯装回宗,回马一枪杀入敌营,只寻鲁家堡修士拼命,半途有附庸宗门拦截,死筑基三人,练气十七人,冚家富贵,鲁家堡不欲正面对敌,且战且退。”
“第二日,萨阳只身袭营,鲁家堡死忠【毒龙坞】金丹初期修士重伤,其二子陨落,萨阳腋下遭重创。”
“第三日、第四日,萨、鲁两家精锐接连大战,互有死伤,依附鲁家的宗门不敢动。”
“第五日,萨家修士死伤过半,战场至少五名萨家阵营的筑基修士自爆,鲁堡主轻伤,萨阳重伤,斗志更甚。”
“第八日,战场中萨姓修士全部阵亡,无一投降,其死忠,五家宗门的宗主全部陨落,继任宗主或降或逃。鲁家堡阵营伤势是萨家两倍有余,有传闻说鲁堡主重伤。”
决绝死意的修士,是修真界最难缠的,你想着大胜之后坐地分赃,人家一心求死,打起来最辛苦,尤其是萨阳这大圆满的金丹修士,一旦没有求大道的可能,杀起低阶修士如割草一般。
据说萨阳曾逮了修士询问墨奈下落——在萨阳眼里,墨奈即便不算始作俑者,亦是参与极深的,谁知一连问了几个,都说墨奈早就滚到不知名的角落搜寻萨家漏网修士,这西离川一霸哈哈大笑,当日与鲁家堡三金丹斗法,力竭而死。
是的,真正的高修,不会自爆金丹。
无论是虚无缥缈的轮回之说,还是凡俗之地的阴阳两界,不是父母自爆来的世上,为何要力求灰飞烟灭于世呢。
据《离川旧闻之御三家》记载,最后一天的恶战里,萨阳勇斗三金丹,每半炷香喝一声“萨”,其麾下所有修士回一声“杀”。
没有悲歌、没有挽曲,各处战阵只有杀,这气势不仅让萨家修士无比勇武,甚至也感染了与之对阵的鲁家修士,每当萨阳喊一声,敌我双方修士都会应一句“杀”。
“萨!”
“杀!”
杀到最后,两边修士真正成为了生死之交,也真正分了生死。
“你要被三四个修士围住走不脱,就盯着一个不怕死的冲杀,杀到他怕了,自然让开一条路。”
老东西眉文腾、老头子洪九指都介绍过低阶修士应对群殴的做法,这也是凡世里,弱者与群氓斗殴的不二法则。
萨阳针对鲁家堡,是阳谋,鲁堡主只能接招,最终一战里也只采取守势围而少攻,知道萨阳不屑于自爆金丹,是个能活活耗死的对象,谁知萨阳力竭而亡前,散了体内即将流尽的鲜血,一如他那只【金煞烈鸷】死前的壮烈,萨阳的金血大多都溅在鲁堡主身上,没个十年八年怕难恢复。
“你不想打牌,我连桌子都不让你上。”
无声的遗言。
昨日墨奈得知此讯后,只小小唏嘘了一阵,不如前来报讯、曾目睹萨阳一步步做大的老离川那样感慨万千。
“如果我成就金丹,是会选择像萨阳那样叱咤西离川呢,还是像鲁家堡、六甲剑派那样猫在暗处?还是一如现在,苟延残喘?”
鲁堡主受伤再重,只要不死,就是萨家覆灭的第一受益者,而他几家生吞活剥了萨家,日后谁又来扒他们的皮?
“掌门!”王凡连滚带爬的滚入大坑,头上全是草屑,“上游有十几艘小船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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