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钢拳与神枪。（上）
53钢拳与神枪。（上）
谷幽出了实验室，举手向天，小指上翡翠戒指中射出碧绿的光束，直入灰蒙蒙的辐射尘。
「无法取得信号连接……」
这恐怕也是没人愿意收复娑罗州的其中一个原因，这里恶劣的废土条件会让大多数高精尖设备失效。
耽搁了时间去给陆辰开门，她现在已经彻底失去黑水老爹的踪迹，整个黑水要塞这么大，怎么找？
还是有办法的。
「青鸾-肆，来接我。」
电磁波只是无法穿透天空的辐射尘而已，在黑云之下，它受到的干扰并不强烈。
谷幽朝着要塞岩边的悬崖跑去，而与此同时，电磁波传递到了要塞岩另一侧的兵营，空旷场地中停泊的战机突然启动，垂直的喷射气流抬着它缓缓飘起，接着机首抬头，在少年兵惊恐的目光和剧烈的音爆声中疾驰而去。
谷幽跃下悬崖，急坠的身体稳稳落在了敞开的驾驶舱中。
「启动自动驾驶」
「分析雷达数据……」
驾驶舱的屏幕与谷幽的视网膜上都有大量数据流在流动。
青鸾四号，并不是一架战斗机，尽管看起来很像，但实际上，它是一架……电侦机。
谷幽把它停在了兵营里，告诉沙家两兄弟，如果接洽愉快，我愿意支援你们一些装备和技术，这架飞机也包括在内——这是真的，她没撒谎。
但也是因为，她需要把电侦机停在极近的距离才能采集到黑水要塞的完整数据。
前晚去裤裆峡内城和农场也是同样的目的，封闭的室内需要由她的双眼观测后将数据传回青鸾四号，所以，谷幽并不是什么‘侦察兵’，从天空到大地再到微观信息世界的一整个系统才是侦察兵，他是系统中的一个零件，她与这架青鸾四号，是完全相同的东西。
黑水老爹逃跑的过程中一定搭乘了载具，甚至有可能是技术含量很高的载具，青鸾四号的雷达系统或许无法定位黑水要塞中的每一个人，但筛选出在特定时间离开要塞岩的载具并不困难。
很快，雷达分析有了结果，在黑水老爹启动自毁装置的六分钟后，有一个信号炼油厂里离开了要塞。
方向不是北，而是东南。
为什么是东南？
那里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啊。
谷幽调出了娑罗州东南区域的资料，又看了一眼那边的天空，哦，原来如此。
虽然不清楚黑水老爹为什么要跑——从她假死并准备好了自毁程序看，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但我的到来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受惊了，必须立马动身。
要跑那肯定是向北。
但如果我在后面追她，一旦进入沙漠，离开了娑罗州高度辐射的环境，茫茫大地上她躲无可躲。
所以要逃，就得先甩掉我。
东南方向有大片被核战摧毁的城市群，辐射指数更高，更不适合生存，但因为是城市废墟，所以遮挡物众多，利于躲藏。
而且，娑罗州这几天一直局部暴雨，东南方现在正被雨云笼罩。
我不可能把飞机开进辐射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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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要塞之后，远山沙织骑着磁悬浮摩托，以三百码的速度在漆黑的荒原上飞驰。
那位谷小姐和她的科技水准，谁更发达？
当然是谷小姐。
但远山纱织的眼界更高。
她生于核战之前人类最繁荣的时代，而且就职于世界首屈一指的超级垄断企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没见过？
所以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架电侦机，型号很新，但技术很旧。
这种电侦机不会搭载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它是一整个作战系统中的一个模块。
攻击机为了自身安全考虑，通常不会降落地面，而是在高空巡航。
这样的作战理念在旧时代，甚至是今天的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但他们不了解娑罗州，又或者说，了解，却不在乎。
过于恶劣的条件让这里几乎成为了天然的电磁暗室，谷小姐降落的那天一定还能和上面联络上，可她恐怕想不到，一旦暴雨临近，这里只能靠人腿送信。
——为什么远山沙织这么笃定？她不是知道谷幽的技术水准比她高么？
因为再高也不会高过战前，核战之后，人类保存了大部分尖端科技，但整体的文明程度再也没有恢复，废土上无法实现技术的突破，就像鱼在水里不可能学会用火一样，战前人类实现了迈向深空的第一步，而那之后他们便发生了技术倒退，就像鱼退回了水里，火自然也就消失了。
所以，当谷幽找到远山沙织的时候，她知道就是现在了。
现在的她，只有一架电侦机可用。
但电侦机也有电侦机的可怕之处。
就在远山沙织已经看到辐射雨的雨幕时，战机的呼啸声从身后响起，远山纱织没有回头，而是打开公共无线电：
“开这么低，谷小姐就不怕坠机么？”
能听到声音，这女人多半是超低空飞行。
“彼此彼此，”谷幽说，“地上这么黑，远山女士还开这么快，这是赶着去约会？”
“只听说过粉丝追明星，哪儿有明星追粉丝的？”
“哦？你是我的粉丝吗？”
“我可迷你了，谷小姐。”
“那要不你停下来我唱歌给你听？”
“好啊，那我在前面等你。”
“远山女士就穿这么一身，也不怕生病？”
远山沙织戴着面巾与护目镜，身披防风的斗篷，废土上的装束，所有人都差不多。
远山沙织没有回答，又或者是她回答了但谷幽没听到，因为无线电里只剩下嘈杂的电流声，她一头扎进了暴雨。
谷幽拉动机舵，电侦机沿着雨幕边缘盘旋。
红色的身影在身侧浮现，这个身姿婀娜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是陆辰的师父，被师娘称之为武神的女人，又或者说，是武神的另一个备份。
同样，这位武神也不会说话，她只答不问，无法像师娘给陆辰建议一样，给谷幽建议。
但谷幽知道，飞机不能进去，甚至人也不能，即便是核战爆发后的77年，人类已经研制出基因强化药剂的现在，这种烈度的辐射雨仍旧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所以远山沙织才冲进去，她赌谷幽不敢跟。
…………
驾驶舱打开，谷幽已经换上了一身衣服，这是件漆黑如墨的亮色斗篷，通电之后，表面会形成一层电离层，使其永不褶皱、永不污秽，甚至还有一部分防弹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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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场景下，拆掉兜帽和下摆，它就是跳钢管舞的紧身演出服，而现在，它是雨夜作战服。
拉上兜帽，她深吸一口气。
并没有什么神经元链接的改变，内分泌也一如往常，因为武神传人也有流派，她这一派认为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有大自然自身的局限性，非凡的力量应该求诸于外物，利用工具，壮大自身。
所以他们不会去挖掘什么人体的极限和潜能，而是以外科手术的方式，替换掉孱弱的躯体。
整个神经系统已经被改造，硅制纤维埋设于体表之下，埋设于骨肉之中，它们中传导的不是电，而是光。
于是，当空气经由‘呼吸道’注入胸腔的气泵中时，光，被唤醒了。
细密的青绿色纹路在她的体表浮现，自挺拔的胸膛而始，传递向四肢脖颈，最后爬上脸庞。
瞳孔之中，泛着宝石一般的光芒，黑袍之下仿佛亮起了一副图案，那是缠绕周身的鸟，是青鸾。
与陆辰先前遇到圣母教徒背上凤凰极尽相似，唯一缺的，只是一位圣洁的神女。
当然没有神女。
因为真正的神女不需要把自己纹在身上，她想瞻仰神圣，照镜子就行了。
关闭驾驶舱，谷幽从电侦机上跳了下去。
人在暴雨中急坠，雨点在光洁的衣服上滑过，她看到了地面上微弱的灯光，那是远山沙织的车灯，在这种复杂的城市废墟中夜行，她不可能不开灯。
就是那里了。
腿环盘旋在她手上，就像是一个拳套。
眼前有信息流飞速闪过，在这种环境里传感器并不是完全不能用，只是会被极大干扰。
「视觉数据已采集，正在测距……」
「环境异常，正在进行资料库交叉比对……」
「战场模型已建立……」
「正在加载战斗模块……」
「请选择武器，谷幽。」
「武器已选择：大枪」
「加载动作模组：李书文」
冥冥之中，谷幽看到红色的身影张开怀抱，与自己融为一体。
然后她好像看到了许多闪现的画面：夕阳西下的海滩上，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挥拳舞枪，挥汗如雨，稍远的地方，精神矍铄的老爷爷抚着白胡子，满面笑容，连连点头……
“我七岁学武，十三岁遍访名家，太极、形意、柔道、居合、泰拳、花剑、桑博、萨瓦特、卡波耶拉、班卡苏拉、卡拉里帕亚图……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十九岁创办天下武道大会，有记者问我，在这个子弹可以轻易杀人，医疗技术能让人活过百岁的时代，练功习武，在擂台上拳脚相搏还有什么用？它能杀人吗？还是能比医生更让人健康？”
“我反问他，为什么是天下武道大会，而不是武术？——因为有道无术术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拳理是经验科学，它能让我们知道古人是如何看待人体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能让我们明白，在科学无法洞悉微观的时代，他们是如何观察自然中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并从中总结规律，壮大自身。”
“武道是人文追求，是比自我，甚至自然更远大的存在，强健的体魄需要坚韧的灵魂，武道没有办法给人任何东西，它无法解决摆在眼前的任何困难，但它能使人获得勇气，让人知晓如何面对饥饿、贫穷、矛盾、争吵……乃至于死亡。”
“而最初教给我这一切的，是我的第一任师父李书文，因为是猛虎，所以才硬爬山，因为脚踏实地，所以炮可通天……而六合大枪练的是那杆三米长的枪么？不，它练的是姜维的心、姚期的气、赵云的胆、项羽的手、高思继的步、罗成的眼。”
“所有武术，都有被创造的目的，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指向一条想要走到终点的道路。”
“武术家会死，甚至有一天武术都将不复存在，但经由他们传承归纳，最终凝聚在擂台上一拳一脚的道与理，永存。”
……
沙哑的女声似乎是在灵魂深处响起。
每一次加载动作模组，都会有一段她的记忆回响，因为这些动作，是来自她的。
但谷幽并无什么感触，无论是拳理还是武道，她都一知半解，因为这一派就是这样，他们认为，复刻武神完美的动作，就是极致的武术。
为什么要自己练？这岂不是很麻烦？
「动作模组已加载……」
那一瞬间，谷幽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是那个名为武神的女人，而是那个老人，她记忆中的第一任师父。
她其实不清楚该怎么做，但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
腿环在手掌中箍紧，环上的琴弦颤动，剧烈的次声波瞬间驱散了周围一小块空间的雨水，那是块大约五米长的狭长空间，是一杆大枪的摸样。
为什么兵器一定得是有形的金木做的？
不能是无形声波吗？
身体后蜷，双臂虚握着那柄无形大枪贯下！
六合大枪，泰山压顶。
远山沙织只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猛的压了下来，急转车把手，可紧接着，整块地面都被压下了一些，然后轰然炸开。
无形之枪自然也不可能以有形锋刃伤人，这是经由现代科技所复原的，李书文八极拳拳理中的撼劲，发若炸雷。
远山沙织被爆炸掀飞，在湿滑的泥地上打了个滚便爬起来，举着机械臂便对准……
来不及了。
谷幽已经握着手中的无形大枪一个中平直刺扎了过来。
远山沙织只能打着滚继续躲避，因为她其实能隐约看到那杆枪的摸样，雨水绕过了它，勾勒出一个轮廓，她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
陆辰也用过六合大枪，却完全没有如此压迫力十足。
不是因为他习武不精，而是因为那柄陌刀，只有一米七长。
枪就是这么回事儿。
不够长，它就不够强。
远山沙织堪堪躲了开去，但还是没有机会开枪，因为扎枪已经递出，拳理中的崩劲爆发，雨点被次声波激发，像子弹般炸向四面八方。
这根本不是冷兵器，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大枪。
又或者，这才是大枪该有的摸样。
它本该如此，只是古老的技艺被时代所消磨，而又同样因为时代，活了过来。
（二合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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