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一次睁眼
天色渐明,晨光熹微。
河水把血液冲向下游,逐渐消融于河水,血腥味却飘出十里,冬阳照在大地,横死滩头的隋军兵卒触目皆是。
薛德音及身后兵卒伫立山林之间,久久无言。
手中的信封被他揉成一团,敌人手段残忍狠辣,没留一个活口,此战再次败于少年之手,粮草被焚,十数万将士面临粮尽援绝的境地。
昨夜袭营的队伍回到洛口,人尚未到,远远望见洛口城外人头攒动,守军和百姓打开城门,迎接英雄凯旋。
远远望见归来的勇士,所有人肃然起敬,百姓奔跑而去,他们提着篮子,捧着大碗,拎着食盒。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百姓的脚步渐渐放缓,乃至迟滞不前,捂嘴,掩面抽泣。
归来的勇士相互搀扶,遍体鳞伤,有人身上的箭矢尚未取出,每走一步,都会扯动伤口,脸色跟着扭曲。
有人双腿负伤,裤腿的血渍凝结成冰,伤口皮肉外翻,步履蹒跚,他们咬紧牙根,尽量不让百姓看出自己的狼狈。
有人面色惨白,耷拉臂膀,断掉的手臂伤口还在滴血,一手握着残肢,高昂头颅,脸上并无颓败之色。
有人被抬在担架之上,身上盖着毯子,身下渗出血渍,疼痛让他们表情变形,扭过头去,隐忍不发。
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是奋勇杀敌的英雄,不愿让百姓担忧,更不愿旁人看到他们狼狈。
有人负在马背,四肢早已僵硬,战马托着他们前行,有人背着浸染至深色的布包,装着同袍的零碎残躯。
洛口军民凝目注视,无不动容,他们盯着士兵的坚毅脸颊,想记住每张为洛口抛头颅洒热血的年轻面孔。
他们眸光含泪,感同身受,心疼勇士的付出,感念子弟兵的守护,汹涌澎湃的情绪,浓郁到就要喷发。
青壮年纷纷走出人群,伸手搀扶勇士,接过兵卒手中的担架,扛起战士背上的包裹,有人扯着嗓子嘶喊,像是宣泄,像是欢迎:“迎接大雪军凯旋!”
......
大军刚刚入城,远处再次出现一队战马,他们身穿黑甲,外披白袍,军容整齐,一丝不苟,由远及近,迤逦而来。
骑兵马鞍后拴着一条绳子,绑着一到两名俘兵,为首之人银甲白马,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见到少年,刘黑闼瞬间泪奔,丢掉巨刀快跑而去,双膝跪地,抱着战马放声痛哭。
李绍恭环视一圈,翻身下马,冲着对面先登营兵卒朗声道:“先登营为了配合大军作战,而付出惨痛代价,李绍恭铭记于心,感念不忘。”
双手抱拳,躬身弯腰,深深一揖,久久不起。
所有人再次动容,将军的这一揖,对于他们来说,规格之高,亘古未见。
先登营兵卒躬身弯腰,抱拳回礼,缺少一臂的兵卒,紧握拳头放在胸膛,弯腰回敬将军。
回到营地,清点战损,李绍恭心情沉重。
此战先登营损失惨重,刘黑闼带回残兵三百,李绍恭带回向西突围的二百人,其他兄弟生死不知。
昨夜虽然烧毁了粮草,斩杀敌军数千,李绍恭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总感觉自己的损失,远远大于对方,原因无他,只是认为自己的兵卒,本就该凌驾于他人之上。
出发前,每个普通兵卒都揣了一封信,他相信,洛口西岸肯定还有被俘兄弟,内心祈祷王世充这次不要意气用事。
下一步就是谈判,麾下兵卒每一位都价值千金,李绍恭不会弃之不顾,营救袍泽兄弟,刻不容缓。
只是,该派遣谁去谈判,却是有些为难,渡河谈判之人,不能是武将,可洛口文臣除了魏玄成及长孙辅机外,再也没有挑大梁之人。
长孙辅机前身乃隋朝臣子,他想脱离洛口,前往长安效命李二的心,至今尚未彻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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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玄成心直口快,刚正不阿,能否顺利促成谈判?目前还犹未可知。
洛口西岸!
卧榻上的中年男子,身上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将所有人都压的抬不起头。
嘴角抽搐,恚怒不已。
昨夜派出八支部队,四万人合围偷袭敌军,不料却损兵折将,白白葬送了数千将士,另加一员大将的性命,最终也没能保住粮草,甚至还没留住敌人。
战获仅是俘敌二百五十,尸体两百多具,摆在桌案的信,像是响亮的巴掌,反复嘲弄他的无能。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些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雄心壮志,此刻却被乳臭味甘的少年击打的体无完肤。
麾下将领分列两侧,噤若寒蝉,不敢动弹,严冬凛冽,滴水穿石,他们却额头冒汗,燥热难耐。
王世充秉性残暴,为所欲为,行事不分对错,全凭心情好恶,稍有违逆,人头落地。
本是完美无缺的谋划,却因一场大雾,让王世充精心布的局付之东流,众将低着脑袋,等待命运的宣判。
众人齐齐想到那则齐东野语,对岸的少年,难道真像传言那般,乃真龙降世,武曲星下凡,未来的九五至尊?
王世充按耐恚怒,收敛情绪,摆手道:“都退下吧!”
出了帅帐,众人长舒了一口气,擦干额头冷汗,伸手摸向自己脖颈,不禁放松紧绷的神经,为保住性命而庆幸不已。
王世充眼底恨意滔天,目前,只能押重宝在荧阳,昨日收到族兄子文来信,他便立即派王仁则偷偷渡河,前往荧阳协助对方,阻击瓦岗增援。
差退众人,矮身缩进暖塌,亲兵立即为他更换暖炉。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长年生活江都,早已习惯南方的暖冬,难以习惯北方的严寒,故而每日都蜷伏塌上。
俘虏的数百瓦岗匪军,必是李绍恭本部兵马,该如何利用他们,才能获取最大的收益呢?
拿他们换取粮草?
哼~
李绍恭还以为拿捏了自己,他已派人回洛阳送信,只要扛住两天,洛阳粮草必能运到。
这次,他不会再给对方劫掠的机会,他已安排王家军负责此次的粮草押运,另让薛德音沿途护送,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俘虏的处置,脑海霎时闪过无数种办法:对着洛河喊话,当着对岸匪军的面,众目睽睽将俘虏扒皮抽筋,震慑敌军;
或是脱光他们衣服,将其挂在洛河岸边凌迟处死,诱使对方冒险营救,从而俘获更多匪军;
或许,还能将俘虏亲人掳来军营,让他们亲眼见证与朝廷作对的下场,彻底击溃匪军的士气,瓦解他们的抵抗决心。
......
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王世充以手扶额,微微有些头疼,总感觉差了点什么,怎么处置都不解恨。
帅帐之外,一名别将脚步慌促急不可耐,不等小兵通报,擅自冲了进来。
王世充最厌恶被人打断思考,眼底的暴戾一闪而过,随手抄起身侧长剑。
“将军,大事不好,王子信被人掳走了。”
利剑抽出一半,寒芒闪烁,直逼眼睑。
“什么?”
王世充骇然失色,第一次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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