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神仙玩的这么变态吗?
杀意乍起间,陆无咎又迅速将其敛去,平静问道:“小道友师傅在附近?”
阮星摇头:“不在,家师想降神过来,见见前辈。”
陆无咎略一沉吟,颔首道:“可以。”
“前辈稍等,晚辈得布置一下科仪!”
阮星闻言大喜,见陆无咎皱眉,又连忙解释道:
“家师虽然法力高强,但终究不是法主,难以请神而来,唯有以降神科仪,才能请灵而来。”
陆无咎点了点头:“请便!”
阮星四周看了看:“此乃官道,恐有行人打扰,还请前辈移步山林。”
陆无咎欣然应允。
一行人随即往山林之中行去。
至僻静处,阮星唤来十几头猖兵猖将,驱赶林中野兽,这才准备降神科仪事项。
降神科仪颇为复杂,须设法坛,祭以五供,诵经祈礼,才能降神而来。
此时,身处野外,一切从简。
只见阮星取出一张堂单铺在地上,拟作法坛,又以玉石、玛瑙、香檀、蜡烛,无根水作五供,这才告罪陆无咎一声,盘膝而坐,诵经祈礼起来。
没多久,抑扬顿挫的诵经声,回荡在山野之间,幽幽烛火将阮星映照得不似活人,若有路人经过,怕是能吓得两腿发软。
陆无咎坐在旁边,七星剑横在膝上,凝神细听。
“道香一炷,十方肃静。法音三通,真灵咸听。谨炷真香,虔诚启请六壬门下地煞堂主,下赴法坛,受今供养,上吾僮身……”
咒语循环往复,不时在真名处,停顿重音。
陆无咎凝神细听之下,便见那声音悄然在他心中回响,熟悉的请神感应再次浮现于心中。
这次他没有应召而去。
而是反复辨听祷词,心中晦涩不明之处,如遇清风,拨云见日。
他猜的没错,请神咒的关键,在于咒语。
每当阮星念到指向模糊之处时,他的感应明显清晰不少;
若是念到指向清晰的“地煞堂主”时,他的感应随之模糊。
这让他有了些许猜测,具体情况,还需实验一二,才能洞悉。
渐渐地,咒语声逐渐消失,阮星却低眉顺眼,恍如陷入沉睡。
少顷,在一个激灵中,蓦然睁开双眼。
刹那间,童子还是那童子,气质却豁然大变。
他悠然起身,看着坐在旁边陆无咎,拱手作揖:
“贫道六壬派地煞堂主羊凤昭,见过陆道友!”
陆无咎亦起身回礼:
“久仰!”
“劣徒多有冒犯,还望道友恕罪。”
“无妨,此事已结,道友无需挂念。”
羊凤昭点了点头,那童子面孔倏然诡谲一笑道:
“劣徒请神之人,是道友吧?”
声落,山林仿佛突然喧嚣起来,那是夜枭的振翅,山鼠的窜逃,几声老马响鼻,清晰入耳。
陆无咎心神凝滞中,淡然一笑道:
“道友好眼力!不知道友是如何认出?”
羊凤昭见状,伸手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自顾自盘膝而坐,目光掠过陆无咎脸庞,看向他身后深邃夜空:
“灯明尘现,夜暗星显。贫道修行百余年,请神不下百次。莫说九大法主,便是六壬仙师,贫道也是请过,其之魂灵各有千秋。贫道此番降神而来,只觉这浊劣之躯,如蒙涤洗,这绝非九大法主,乃至六壬仙师手笔,再看道友气息,结果显而易见。”
不愧是名门大派,果然有点东西……陆无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道友这是问罪来了?”
羊凤昭摇头:“道友此言差矣,此事,乃劣徒有眼无珠动手在前,道友能够留他性命,还回猖兵,贫道已然感激不尽,岂敢怪罪!”
陆无咎闻言古井无波。
羊凤昭继续道:“贫道早年行走江湖,对南阳风土人情颇为熟稔,倒是道友,面生的紧?不知道友师从何处?”
陆无咎道:“无门无派!”
无门无派?
羊凤昭哈哈笑道:“道友好本事,无门无派修为便如此了得,若是得遇名门望派,只怕天地都要为之让步。”
陆无咎道:“道友谬赞,不过侥幸修得粗浅功夫罢了。”
羊凤昭连连摆手,又是一番恭维。
相谈甚欢中,羊凤昭突然道:
“不瞒道友,贫道此来,乃是有事相求。”
“愿闻其详。”
“贫道欲登阶法主,还需兵马元帅一位,道友可否委身为帅,助贫道一臂之力!”
“嗡——”
陆无咎膝上法剑蓦然出鞘,声如枭鸣,惊得羊凤昭眼皮直跳,连忙抬手虚压:
“道友,误会,贫道的意思是,道友既无山门,不妨入我六壬仙门,自立法坛,为上坛兵马元帅,助贫道登阶。”
“道友若能助我一臂之力,贫道曾得中土传度疏牒一张,可赠予道友。”
陆无咎眉头微微展开:“还请道友明言。”
羊凤昭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起来。
六壬派以豢养猖兵猖将为修行之道,登阶玄机,暗藏兵马之中,兵马越多,质量越高,登阶概率越大。
法主登阶尤甚。
因此六壬派弟子,多广收门徒,层层分封,聚猖为主。
羊凤昭早就准备好了登阶科仪,只是一直不敢登阶,原因无他,纵观历任教主、堂主登阶,他的配置并不高。
这才起了请外援的念头。
陆无咎并不是他唯一聘请之人,目的就是提高成功率。
而羊凤昭所言的“兵马元帅”,并不是委身于他麾下,而是担任六壬仙门客卿。
——也就是上坛兵马元帅。
原来,六壬兵马,分为上坛、中坛、下坛三类。
上坛乃仙门将吏,地位殊胜,唯有虔诚供奉,方可请降;
一般是六壬仙师嫡系兵马,以及客卿兵马。
中坛为师门将吏,乃师门豢养,弟子佩受兵符,即可调遣;
这是师门合营兵马,门中弟子每年都得缴纳一定数量的兵马,作为供奉。
下坛为五猖兵马,乃私人兵马,收冤魂厉鬼,炼制而出。
“贫道若自立法坛,以后岂不是也要为六壬派而战?”
“道友多虑了,上坛兵马,多用化名,道友不说,无人知晓。若是不愿,门人弟子请神,大可一概不理。”
陆无咎听罢,有些怦然心动。
六壬派做法,更像是搭建了一个平台,大家各凭本事赚钱。
他对香火道不感兴趣,却对六壬派炼猖驭猖之道十分感兴趣。
至于助羊凤昭登阶,不过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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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贵派有多少上坛兵马元帅?”
“不多,仅十六位!”
陆无咎心中一跳,这数字可不少。
“此事还容贫道考虑一二。”
“这是自然。”
两人随即又讨论了一些细节,以及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陆无咎这才告辞离去。
山中安静了下来。
阮星浑身一颤,一道虚影自体内迈步而出,观其形态,乃是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
“师傅!他、他……弟子请的祖师真的是他?”
阮星瞧见师傅,一脸激动莫名。
羊凤昭点了点头。
“啊,那师傅您还邀他出任上坛兵马元帅?还请他助您登阶?”
“你当时念的是什么咒?”
“咒?”阮星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请神咒啊!”
羊凤昭眼神意味深长。
阮星一愣,脸色煞白:“师傅,你的意思是,他、他是神仙?”
羊凤昭负手而立,看着漫天繁星,幽幽吐了一口气:“我六壬法脉,全赖六壬仙师之殊胜,能够劫六壬之神降,不是神仙,也近似神仙。”
阮星道:“可弟子瞧他不过肉眼凡胎,先天元炁更是溃于体表,哪里有神仙模样?”
羊凤昭:“那你怎么被揍得不得不请神,甚至把人家请到了体内?”
阮星哑口无言,半晌讷讷道:“弟子、弟子也是一时大意,猖兵被收了嘛!”
“嘴硬!”羊凤昭戳着阮星的眉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你,说什么除魔卫道,是不是瞧上人家女鬼,想炼成私兵!”
阮星小脸陡然一红:“哪、哪有!”
“你说人家遭了蛊惑,我看你才遭了蛊惑。你只看到桃云笼罩,你可知,她修的乃是花柳魔道。”
“啊?!”
阮星表情登时古怪起来:“神仙玩的这么变态吗?”
羊凤昭摇头不言,目光看向远处。
“可是师傅,这般贸然请他助您登阶,是不是太仓促了?要不要调查一下?”
“确实仓促!”
羊凤昭顿了顿,语气幽幽:“不过,亲朋挚友,有时候也未必能比得过陌生人。”
阮星愣住了。
八卦之火刚刚涌起,师尊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想必也是有福之人。”
声落,这一缕分魂随风散去。
大难不死?
阮星念叨着师傅的话,脸色倏然一白,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和恐惧在心中滋生。
……
……
陆无咎辞了羊凤昭之后,翻身上马,就是往深山老林而去。
夜幕低垂,星辰渐隐,唯有草木的沙沙声,衬托得夜色愈发宁静。
“仙长,妾身……妾身骗了仙长!”
岑樱突然开了口,声音踟躇而惶恐。
“哦?”
“妾身不是陇右宕县人士,家中也不曾供奉什么仙师,妾身其实出身……房中派,所修乃是花柳魔道!妾身见到道长第一时间,就已经施展了蛊惑之法。”
陆无咎扭头看向并行于月影下的岑樱。
说出这话的岑樱,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脸坦然赴死姿态。
“然后呢?成功了吗?”
“啊?”
岑樱一愣,半晌,结结巴巴道:“应该……没有吧?”
陆无咎内视了一眼,笼罩在魂魄上的三清铃幻影,随口道:“说说房中派!”
岑樱凌乱了。
这么大事情,这就揭过去了?
还是打算问出房中派情况,再杀了她?
“怎么?非得让我把剑架在你脖子上,你才肯开口?”
“不敢。”
岑樱低眉顺眼,略一整理措辞,随即娓娓道来。
她对房中派了解的也并不多。
因为她仅仅是外门外派弟子,甚至没去过总部。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足以令陆无咎一窥这个江湖最负盛名的旁门左道。
其实,陆无咎对房中派早有耳闻。
准确的说,是江湖散修对房中派十分感兴趣,以至于从散修口中榨取信息的陆无咎,对房中派也颇为了解。
此时再听岑樱介绍起来,两相印证之下,便知岑樱并未撒谎。
很多细节,甚至远超散修所知。
陆无咎听完,好奇道:
“你既修花柳魔道,怎么又脱离了房中派?”
“他们逼死了我妹妹,我就杀死了他们,此事激怒了门中长老,所以死在了道旁,侥幸吞了一口破晓紫气,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岑樱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在叙述他人的事情。
陆无咎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岑樱想了想道:“仙长,房中派在南阳分堂外,有一座抛尸谷,其内可能有残魂驻留,仙长要去吗?”
“抛尸谷?”
“房中派门规甚严,总有门人弟子熬不过去,所以日积月累之下,就有了这么一个地方。”
“此事不急,有件事,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陆无咎勒马而停,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岑樱。
那火热目光看得岑樱眼皮直跳。
这目光她太熟悉了。
罢了,她轻咬嘴唇,道:“仙长垂询,妾身岂有不从之理。”
陆无咎:“很好!这附近哪里还有僻静住所?”
岑樱低头看了一眼四周低伏的草木,轻声道:“梁城往西十里,有一座村寨,村寨后面有座野庙,或可安寝。”
“妙极,走!”
陆无咎大赞一声,随即卷起岑樱,调转方向,狂奔而去。
十里山路,在赶林鞭下,弹指即至。
远远便见一座青砖小庙杵立于山林之野,走近一看,说是庙,更像是神龛,在夜色下,黝黑门户仿佛蚀骨销魂魔窟。
陆无咎将老马拴在庙外,领着岑樱进了野庙,一挥长袖,法力澎湃而起,将屋中灰尘,一扫而空。
看得岑樱薄唇轻咬。
陆无咎拍了拍庙中一块顽石。
“来,坐。”
“是。”
岑樱盈盈作福,挨着陆无咎坐了下来,双手不自觉理了理头发。
“你对请神咒,了解多少?”
“嗯?”
“不了解吗?没关系,我有一段请神咒,你先听我念一遍,回头吟诵此咒。”
岑樱眨了眨眼睛,这是打算请神出窍,神魂相愉?
“好,妾身都依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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