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云燕归来
石楠睁开眼,张望四周,见到自己躺在柔软草丛之上,周遭树木茂密,高山环伺,竟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山谷中。
她挪动身子,感到肋骨阵痛,不禁低呼一声,立即深深呼吸,运功查探周身状况,现骨头已经被接上了,施救之人手法巧妙之至,虽然偶有肿胀之感,却已无大碍。
她猛然想:“是了!那怪人...那怪狼中了我的毒,不知道死了没有?我怎么会到了此地?我的衣衫被那恶人撕烂了,可....我怎么会穿着衣衫?”
她陡然起疑,见自己穿着一件枭帮穿的长袍,套着长裤,脚上穿着鞋袜,虽然大了些,但也聊胜于无。
正惊诧间,丛林中出簌簌响声,她转过身,指尖凝聚剧毒,朝那处凝视,战战兢兢,小心谨慎。
苍鹰穿着短衫短裤,从草丛中钻出,手上抓着一只野兔,见她转醒,也吓了一跳,呼地一声举起长剑,喊道:“别冲动,有话好好商量!”
石楠见苍鹰比她还胆小,轻笑一声,说道:“是你救了我吗?那...那怪物呢?被你杀了吗?”
苍鹰摇头道:£↖,“那人是我师兄,我怎能动手杀他?但他已经失了魂,我不能把你留在那儿,不然他真可能把你吃进肚子...”
石楠大声尖叫,回思当时情景,兀自心有余悸,愣了片刻,恨恨说道:“这种妖怪,留着也是祸害,你这人心狠手辣的,怎会如此迂腐?”
苍鹰三两下将兔子杀死剥皮,说道:“我杀兔子,杀敌人,却不能杀同门中人。”他堆起木柴,长剑随手在石头上敲打几下,一枚火星蹿上柴堆,立时燃起篝火,手法娴熟得不可思议,仿佛变戏法一般。
石楠抿抿嘴,红着脸问:“是你....替我治的伤,换的衣衫吗?多谢你啦....”
苍鹰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石楠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心想:“他与他师兄同门习武,练得功夫差不多,他师兄坏成这副模样,他说不准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见我光溜溜的模样,莫非....莫非.....”
她身为圣女,曾听蛊毒教的女教主说起过男女之事、种种忌讳,虽然年少,对此却并非一无所知。念及此处,她惊慌起来,偷偷伸手摸索身子,可一时也无法确信是否遭受侮·辱。
她面红耳赤,脑中乱作一团,心中时而委屈,时而愤恨,时而又生出几分指望,不停偷眼瞧着苍鹰。
苍鹰见状,心下猜着几分,恶习作,便想将她捉弄一番,当下正色说道:“先前我见姑娘身中奇毒‘万·淫·奇·欢散’,若不与男子媾·和,不免肝肠寸断,凄惨而死,在下心中不忍,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悲,舍身相救,替姑娘中和剧毒,其中疲累,不言而喻。不过此乃侠义之举,姑娘不必谢我...”
石楠倒吸一口凉气,登时惊怒交加,喊道:“恶贼,我和你拼了!”强撑起来,张开指甲,朝苍鹰脸上抓来。
苍鹰见她河东狮吼,势如疯虎,心下大惊,惨叫道:“我在说笑,说笑!我哪儿会做这等事情?”起身闪躲,谁知动作太快,腹部伤势加重,鲜血顷刻间染红了短衫。
石楠啊了一声,放心下来,笑道:“你伤得这么重,便是有那坏心,也没法做坏事啦。你这人嘴巴太·贱,活该痛死你。”
苍鹰粗声喘气,摸着伤势,心想:“得快些找匹马来,与大伙儿汇合,自己在这儿养伤,说不定越养越遭。这女人毒·气厉害,此刻伤势缓解,便让她自求多福吧。”
想到此处,他拱手道:“姑娘,你既然已经清醒,那咱们便就此分道扬镳,昔日若有缘再见,希望不再为敌。”
石楠咬了咬牙,面泛红晕,说道:“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苍鹰答道:“鄙人名叫苍鹰。”
石楠心想:“这名字倒有些像咱们苗族。”面露微笑,央求道:“苍鹰大哥,咱们在这山谷中养伤几日再走吧,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她自幼被选为圣女,养尊处优,侍奉周到,虽然武艺不弱,毒技惊人,但若孤身待在这深山老林,绝难逃饿死的下场。此刻见苍鹰砍柴打猎,得心应手,心中自然起了依赖之意,颇不愿与他就此分别。
苍鹰沉吟片刻,说道:“如此也好,等我伤愈之后,我把你绑了,送回扬州城当个人质...”
石楠怒道:“你这人怎地如此狠心?我这般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少女,又如此楚楚可怜的哀求你,你怎地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苍鹰见她情急之下,连用成语,汉语突飞猛进,令人叹为观止,不禁有些好笑,他说道:“石楠姑娘,我总不见得把你送回蒙古大营吧。”
石楠急道:“这样最好....”
苍鹰哈哈大笑,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娃娃吗?送你回蒙古大营?果真如此,不如把你丢在这儿喂老虎呢。”
石楠心下怨恨,又不免暗暗称奇,她自诩青春年少,容颜秀丽,在云南之时,身旁懂事少年,哪个不被她迷得服服帖帖,顺服恭敬?对她大献殷勤,做牛做马,更是司空见惯之事,可眼前少年见过她的胴·体,非但不为之着迷,反而视她如草芥一般,这等怪事,对她而言极为稀罕。
她正盘算该如何劝说苍鹰留下,突然间,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那人吼道:“找到你们啦!”
苍鹰大惊,一脚踩灭篝火,匆忙后退,拦到石楠身前。
石楠惊呼道:“是你那个妖怪师兄,他追上来啦。你当时早应该杀了他...”
苍鹰怒道:“你的毒药也太过没用,怎么被他解了?”
石楠道:“他内力太深,失血又多,可能被他排出体外了。”
只见陆遥庞大妖异的身影从树丛中穿过,站在两人面前,他站直身子,神情凶暴,神完气足,身上伤口已经止血了。
苍鹰大为惊惧,暗想:“他怎能复原的这么快?”望着陆遥的血盆大嘴,见他嘴角毫毛沾满鲜血,登时醒悟道:“他吃了人的血肉,居然借此回复了伤势?”
陆遥鼻子抽动,睁着一只眼睛,狞笑道:“你们逃得虽快,但气味儿却散不掉!居然还敢在此生火,谈情说爱?”他说完话,伏在地上,朝前猛冲过来。
苍鹰推开石楠,长剑刺向陆遥下颚,此刻情势危机,他再也顾不得留手,剑尖行无定势,随机应变,无论陆遥如何变招,他都有应对之法。
就在两人靠近的刹那,苍鹰伤口撕裂,一阵晕眩突如其来,他暗叫不妙,急忙运剑挡住身躯,只感一股巨力撞在剑上,他轻飘飘的被打飞出去,摔入一旁的泥地之中。
陆遥将苍鹰迫开,朝石楠望了一眼,笑道:“小姑娘浑身是毒,等我先杀了他,再来与你纠缠。”
石楠身上毒·药所剩无几,六神无主,想要搭救苍鹰,仓促间却想不到好办法。
恰在此时,石楠听见近处传来得得蹄声,她心生希望,一扭头,不禁又心冷下来,只见从树林中缓缓走来一位手持火把,牵着驴子,衣着平常的少年。
那少年也是十三、四岁年纪,长得瘦弱,皮肤惨白,一头长乱糟糟,但却眉清目秀,行走之时,隐隐给人以力压千钧之感。他神情有些空洞,目光困惑,望着眼前三人,竟没有丝毫惊恐之情。
他望着眼前的人形怪狼,说道:“我定是生出幻觉啦。”
苍鹰急道:“这并非幻觉,小兄弟,快跑,快找地方躲起来。”
陆遥大吼道:“多管闲事!你也得死!”他早已丧失人性,也不念眼前之人毫无恶意,猛然一跃,眨眼间来到少年身前七尺,举起利爪,抓向少年脖子。
少年朝前走了一步,身法迅速,竟躲开了陆遥猛恶爪击,陆遥大惊,骂道:“运气倒不错!”连续挥爪,口中呼呼哈哈,展开猛攻,宛若一场惊雷暴雨。
那少年依旧一脸迷糊,只是不紧不慢的移步,陆遥使劲浑身解数,竟碰不到少年的衣角长,他惊觉异样,想要脱出圈子,但少年察觉到陆遥心生怯意,单手握拳,拳上黑光凝聚,蓦然击出,竟刺破陆遥岩石般的皮肤,扎入他的胸口。
陆遥惨叫一声,还欲反扑,可那少年手掌朝下一扯,将陆遥腹部撕开一条大口子,陆遥再也支撑不住,内脏涌出,扑到在地,呜咽几声,当即气绝。
苍鹰与石楠目瞪口呆,瞧着那少年,隐隐觉得自己又碰上了山鬼。
那少年将鲜血放在鼻尖嗅了嗅,脸露惊异之色,失声道:“这不是幻觉,这妖怪是真的?”随即又恢复木然,点头道:“怪事,怪事。”
苍鹰心想:“这少年功夫极高,只怕比老子我.....比迫雨强上不少,倒还罢了。但他脑子不灵光,我把他拐回扬州城,也好当个助手,多个跟班。”
他心意已定,面露笑容,朗声道:“这位小兄弟好高明的身手,在下苍鹰,这位姑娘芳名石楠,不知兄弟尊姓大名?”
少年立即像模像样的站定,学着苍鹰姿势,一板一眼的说道:“在下名叫归燕然。”随即抿住嘴唇,就此没了下文。
苍鹰笑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好名字,好名字,气概苍莽,忧国忧民。”
归燕然点头道:“我小名叫归二狗。”
苍鹰与石楠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苍鹰说道:“两仪开天,神犬随行,好名字,好名字。”
石楠推了他一把,笑道:“你这人拍马屁的本事倒不小,人家若是叫归狗·屎,你又有什么说法?”
苍鹰怒道:“人家恩公好好的姓名,你怎地骂人家是狗·屎?恩公,这丫头来自荒蛮之地,不通礼数,恩公莫要见怪。”
归燕然嗯了一声,说道:“我不过出来逛逛,现在杀了妖怪,可得回去啦,两位请自便。”
石楠见归燕然一招就将陆遥击杀,虽然陆遥先前受伤中毒,状况堪忧,功力只怕仅剩下四成,但这少年终究武功奇高,生平罕见,心中也起了结识之意,说道:“归哥哥,我们俩在这儿迷了路,能不能让我们跟你一起回家?”
归燕然愣了愣,说道:“男的可以,女的不行。”
石楠登时备受挫折,羞愤说道:“为什么女的不行?你住的地方是秃驴窝么?”
归燕然道:“师父说,我练的是纯阳内力,最好莫要接近女色,尤其是漂亮女子,我一见之下,就得躲得远远的.....”
石楠怒道:“我偏偏就是女子,而且长得不丑,你怎么不躲远呢?”
归燕然陡然住嘴不言,瞪视着石楠,忽然大吼一声,将驴子扛在肩上,身形一闪,转眼逃得不见踪影,身法之快,当真匪夷所思。
石楠呆立草中,只觉四周阴风凄惨,萧瑟悲怆,昔日心中自信,在此刻烟消云散。
苍鹰笑道:“别难过啦,人家摆明了说你长得漂亮,这才跑得比狗还快呢。若是你丑八怪一个,说不定他就扑过来啦。”
石楠气呼呼的喊道:“你还说!”用力在苍鹰肩上捶了两拳,苍鹰惊呼道:“姑娘莫要行凶,若是再不住手,信不信我也撒腿就跑?”
石楠被他逗乐了,拉住他的胳膊,说道:“我偏不让你跑了,非要把你吓死不可。”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登时心意相通,彼此再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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