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雾栖大泽(十四)
春谨然的一拳打懵了裴宵衣,也打懵了围观同伴。一时间偌大的洞穴里,只剩下暗河奔腾的嘈杂,以及微弱却诡异清晰的,不知如何穿透嘈杂的,水珠从石柱上落到地面的声音。
滴答。
滴答。
裴宵衣用手指拭了一下嘴角,嘶嘶的疼。他的眼神从阴鸷变成了不可置信,待看清春谨然眼中的愤怒,那不可置信,又渐渐变成了更黑暗的阴鸷。
春谨然刚刚质问了什么?
呵,鬼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干了蠢事。所以说人就应该做自己,我行我素的裴宵衣在春谨然这里没落着半个不字,结果刚起了一丝“我想对这个人好”的念头的裴宵衣,就挨了一拳。
这是他被靳夫人允许可以自由行走江湖后,脸上挨的第一下。
上一次被打脸,还要追溯到天然居的幼年岁月,那个被靳夫人和靳梨云扇耳光扇到差点自戕的少年,是自由行走江湖后,仍不时折磨他的午夜梦魇。
春谨然和靳家母女当然不同。
但奇怪的是,春谨然这一下,比靳家母女从前的所有耳光拳头,都疼。
裴宵衣不知道什么叫暗自神伤,更不懂得吃亏是福,他觉得疼了,就要找回来。
春谨然打出那一拳后,搅乱脑子的热气就好似退去不少,这时再去看裴宵衣嘴角的伤,就有些不忍了,正义也好愤怒也罢仓皇退了场,一丝丝懊恼与后悔悄然从心底冒头。
毕竟裴宵衣救了自己,而且他抽裘洋落水的出点也是为自己出气,即便做得过了,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聊,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能聊深,聊透。可自己偏偏脑袋一热选了最粗暴最愚蠢的方式。
“大……”
春谨然原是想叫裴宵衣一声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什么,但总要有个人先开口缓和气氛,大不了最坏的结果,让裴宵衣打一拳回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喊了一个字,就看见男人的手已经攥紧了鞭子。
那动作春谨然再熟悉不过,别说对方攥得死死,就是稍微动一下手指,他都能清楚察觉!
春谨然的呼唤戛然而止,本能地向后一躲!
可裴宵衣仿佛料到他会躲,根本没留任何余地,鞭稍重重扫过春谨然的肩膀,当下衣服就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皮肉也没能幸免,留下一道通红的鞭痕!
火辣辣的疼痛让春谨然“嗷”地叫出声,他可以让裴宵衣还一拳,但没他妈说可以上鞭子啊!!!
“裴宵衣你个王……啊——靠!!!”
嘴上不干净的下场就是胸前再挨一鞭子。
春谨然怒不可遏,早忘了什么懊恼缓和,掏出短刀迎着鞭子就冲了上去!
这是春谨然第一次没有满地逃窜,而是直面鞭雨!
“裴宵衣你今天不抽死我你就是王八养的!!!”
春谨然豁出去了,大不了一个死,谁怕谁啊!
裴宵衣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对方,结果对方倒好,继续往上拱火。那来吧,就像春谨然说的,看看谁怕谁。
一个出招,一个接招,一个奋起反击,一个来者不拒。
刹那间刀光鞭影,清脆而凛冽的金属相接声充斥岩洞。
围观同伴们吓呆了,想劝架,无从下手,想旁观,又心急如焚。
春谨然又挨了一鞭!
戈十七的眼底一沉,不再犹豫,直接摸出暗器,却在即将出手的那一刻,被青风紧紧按住。
戈十七重重皱眉,看向青风的眼神冷到结冰!
青风觉得头皮麻,却还是坚定地摇了头。
戈十七眯起眼睛,眸子里已经有了杀气。
青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伤了裴宵衣,你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
戈十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但是裴宵衣在伤他。”
青风反问:“下死手了吗?”
戈十七愣了下,又看了眼纠缠中的二人,这才现,尽管裴宵衣的武功远在春谨然之上,后者也确实半点没近人家身,光挨打了,但裴宵衣在急怒之下仍留着分寸,看似抽得凄惨,却也并未真伤春谨然的命。
“松开吧。”戈十七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淡。
青风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然后才缓缓松开钳制。
戈十七将暗器收回怀中,转过身,去到角落,不再去看背后的激战正酣。
青风望着他的背影叹口气,有些后悔掺和这趟西南之行。
最终,这场悬殊的比武以春谨然一身鞭痕收场。
说是比武,其实更像是泄愤,然而这愤似乎并没有泄爽,胜利者和落败者脸上的表情都绝对称不上好。
围观少侠们的心情也很忐忑,瞎子都能看出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是不武斗了,改冷战了,根本换汤不换药。
“那个,”杭明哲弱弱地打破窒息压抑,“筏子没了,咱们怎么办?”
这是一个与当下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但是,问得好!
“要不先原地休息吧,”房书路赶紧接话,“正好这个地方宽敞,咱们也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
众人连忙点头:“嗯嗯,可以可以。”
就这样,中原少侠们四散开来,想“商量”的三三两两凑到一起,不想或者懒得费脑子的就爱干嘛干嘛去。
春谨然则被丁若水一把拉到僻静角落,疗伤。
“你是猪吗,拿个破刀你以为就能打得过人家了!”丁若水又生气又心疼,一边挑着比较严重的伤上药,一边唠叨。
“输人不输阵!”春谨然仍一肚子火,可这火里,更多的是委屈,他也说不出这委屈的来源,可就是憋的难受,酸的生疼,接下来的话也变了调,“他凭什么总那么抽我啊。不管场合地点,想抽就抽,我该他的欠他的?这次对,我先动的手,可也不能就这么没头没脸的抽我啊,而且以前呢,以前凭什么啊,你不知道,我忍好久了,挨他一鞭子真他妈疼得要死,我都落下阴影了,我现在一看他手指头动都哆嗦,我哎哎哎你轻点——”
丁若水不乐意听他这些废话:“你要真不愿意你别人人家身边凑啊。你自己挑了个有病的,怪谁。”
春谨然扁扁嘴,不吱声了。
安静没多久,春少侠又忍不住嘀咕:“他救了我,我还和他打架,你说我是不是白眼狼?”
丁若水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看向春谨然,义正言辞:“你做的完全正确!”
春谨然喜出望外:“你也觉得我做的对,是吗?”
丁若水用力点头:“当然。人命大于天,任何草菅人命都是不能原谅了,哪怕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春谨然激动地想给丁若水一个拥抱,后者却先一步被人提溜起来。
“青风你干嘛——”
丁若水吓了一跳,不住地挣扎,却还是被青三公子薅到了一边。
“我还没给他上完药呢!”
青风按住丁神医的花拳绣腿:“那点小伤,自愈就行了。”
丁若水小脸皱成一团:“那我和他话也没说完啊!”
青风无奈叹口气:“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就天下大同了。你还是给别人留点机会吧。”
青风口中的别人,正是裘洋。
丁若水被拎走的同时,裘洋已经坐到了原本丁神医的位置上,同春谨然面对面。
春谨然原本以为他要来找茬或者说些风凉话,可一见少年欲言又止的沉重表情,便知道自己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不住,害你们闹翻了。”裘洋果然是来道歉的。
仅剩的对少年的一点埋怨也消失了,对方只是个□□,没有他,还有别的原因,自己和裴宵衣迟早都会打这么一架的。思及此,春谨然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和你没关系,我俩积怨已深。”
裘洋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显然不能够理解春谨然的话:“他可是为你教训的我。”
春谨然闷闷道:“我知道。”
裘洋更迷茫了:“所以,是你单方面仇恨他?”
春谨然黑线,为什么经裘洋这么一讲,他好像就成了好赖不分的坏人。
“反正我早就想揍他一顿了,你不用想太多。”
“你俩谁揍谁啊?”
“……”
他果然还是讨厌这个小破孩!!!
临起身的时候,裘洋忽然别别扭扭地说了句:“总之我还是希望你们俩能和好啦……”
早就撒光邪火的春谨然被“和好”两个字打得心头一动,蓦地抬头,目光炯炯。
被凝视的少年几乎是连滚带爬逃走的——
“别指望我说合,我死也不会去找他说话!!!”
春谨然黑线,裴宵衣你这破人缘!
和好吗?当然想了。就像丁若水说的,他要真不想要这个朋友,干嘛顶着鞭子也非要往人家身边凑。这不就是放不下,才贱的么。
可刚兵戎相见,谁能没皮没脸转眼就和好。
而且衣服都被抽烂了……呸,这事没完!
春少侠的“没完”持续了很久。
如果非要给这个很久一个确切的时间段,大概是,一天。
彼时众人已经商议出方案,那就是继续靠双腿往洞穴里走。如果走得出洞穴,抵达雾栖大泽,自然是最好的,若走到最后现没路了,只剩水路,那他们再不愿也必须放弃。同时众人所携带的干粮顶多再支持三天,所以大家给这个方案也定了时限,那就是“一天半”。一天半之内,要么走出洞穴,或者起码可以确认即将走出洞穴,要么不管走到哪里,都必须原路返回,用剩下的干粮支撑自己重见天日。
就这样,中原少侠们顺着暗河,走了整整一天。
洞穴里分不清早晚,大家也似乎忘记了还有睡觉这件事情,直到唯一不会武功的丁若水的体力到了极限,大家才在一处与暗河稍有些距离的略干燥的宽敞地停下,原地休息。
这其实也算是一处小洞穴,如果暗河算是洞穴的主干道,那这小洞穴便在它的分支上。这样的分支有很多,一路走来他们已经路过无数个,只是他们从未偏离暗河流向,更从未想过去探索这些,时间紧迫,没人会在这些不知藏着什么危险的地方浪费光阴。
不过对于休息者来讲,略微干燥的这里,却比暗河旁边舒适太多。
丁若水直接躺地上便睡着了,不消片刻,便轻微地打起鼾来。
春谨然有些心疼友人,早知这般辛苦,他断不会那么轻易便将人拉来。
裴宵衣仍坐在远离人群处,自那一役之后,他便从头到脚散着“最好别来惹我”的气场,中原少侠们自顾尚且不暇,也就没人来挑战这刀山火海,魔洞冰窟。
但是春谨然绷不住了。
论武功,他甘拜下风,论冷战,他五体投地。
春谨然是一个直接明快的人,无论为人处世,交朋访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什么话咱们摊开来,说好了继续处,说不好就相忘江湖,没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可裴宵衣却正相反,春谨然甚至相信,如果自己不主动,那家伙能一辈子冷着脸。
所以挨鞭子的是他,疼的是他,到了这会儿,先低头的也只能是他。
用定尘的话讲,裴宵衣之于他,就像赤玉之于寒山历代掌门,度不过。
春谨然认命起身,一步一步靠近裴宵衣,脚下缓慢却坚定。
终于来到裴宵衣跟前,春谨然站定不再动,远处的微弱火光将他的影子笼罩在了男人的身上。
春谨然相信从他迈出第一步,这家伙就是知道的,可直到此时,男人才在阴影里微微抬起头,淡淡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明明是自己居高临下,可裴宵衣就是有本事让人产生压迫感。
春谨然一屁股坐下,强迫对方与自己面对面。
裴宵衣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怎么,身上不疼了,想再来一次?”
意料之中的凉意语气,却是意料之外的喑哑嗓音。
春谨然忽然就心软了,比刚才下定决心主动和好的时候,还要软。他想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要毁在这颗没骨气的心上。
“先动手是我不对。”春谨然的检讨开门见山。
裴宵衣怔住,显然没料到对方亮出来这么个第一招。
“但你也不能往死里抽我啊,”春谨然又咕哝一句,“与其被你抽死,好不如在暗河里淹死。”
这才是他熟悉的套路。
裴宵衣回过神,莫名安心起来,可面儿上看不出一点松动,话也依旧不中听:“我要真往死里抽,你现在就是一缕孤魂。”
春谨然瞪大眼睛,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暴脾气刚想往上顶,可一瞄到裴宵衣嘴角的结痂,又他妈的没出息了。
得,他宰相肚子里能撑羊皮筏!
“那个,虽然说的晚了点,但是谢谢你把我从水里捞上来。”
春谨然这话吧,态度肯定是诚恳,但话里话外确实没有多少洋溢的感激之情。
但到了裴宵衣耳中,这简单的几个字就变成了一簇火苗,一路蔓延到胸膛,然后安营扎寨,暖了心底。
“还有裘洋那个,虽然我到现在也觉得你做得太过,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替我出气。”
春谨然自顾自地说着,没敢看裴宵衣的脸。
裴宵衣很庆幸春谨然没看他,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他只知道原本憋闷的心忽然敞亮了,原本对于那些所谓“蠢事”的百般后悔,忽然成了一阵青烟,刹那消失殆尽。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心情会因一个人的一句话,便说上天上天,说入地入地。
无法自控的感觉不太好。
但这一刻,例外。
迟迟没等来回应的春谨然,终于小心翼翼地抬眼,见男人仍要死不死的样子,带着委屈和哀怨的呼唤就出了口:“大裴……”
裴宵衣誓,他绝对不喜欢这个称呼。
但这一刻,好吧,又例外了。
“还疼吗?”男人总算开口,虽然问题没头没脑,虽然语气无比生硬。
但春谨然就是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抓紧机会把袖子撸上去,将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递给男人看:“疼啊,疼死了,你自己瞅瞅,触目惊心!”
其实不撸袖子,那几条破布也遮不住伤痕,但肯定不如大片白花花上交错着红灿灿来得醒目。
裴宵衣知道这家伙故意的,但心里还是拧了一下。更郁闷的是当时太过生气,根本没心情去听对方的叫唤,亏大了。
春谨然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吃不准苦肉计这招到底灵不灵,但机会千载难逢,过这村绝对就没这店了:“以后再有什么问题,咱对话解决,不动鞭子行不?”
裴宵衣抿了抿嘴唇,才道:“我是想忍,但确实忍不住,而且你有时候也真的很欠抽。”
春谨然黑线,语气有点着急,又有点无奈:“我知道我说话不中听,但你也不能说不过我就用武力吧,你笨嘴拙舌又不是我的错……”
裴宵衣眯起眼睛。
春谨然连忙闭嘴。
对视半晌,春谨然决定小小后退一步:“那这样,抽可以,但最多抽几下,然后我喊停,你就不能再动手了。”
裴宵衣不喜欢这个提议,但不经意间瞥到春谨然肿得像馒头似的手背,嘴巴便向中邪似的自动开合:“行。”
春谨然连忙乘胜追击:“口说无凭,你得给我个信物!以后我一拿出它来喊停,你就得收鞭子!”
裴宵衣皱眉,但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神,拒绝的话就像誓死不嫁人的姑娘,怎么拉拽都不出闺阁。
认命地叹口气,裴宵衣开始摸身上,然后在春谨然的满心期盼中,摸出个极小的绒布包。
“我身上除了九节鞭,只有这个。”
春谨然当然不想要九节鞭,故而迅速接过绒布包,在手掌心里打开。
本以为会是个铜钱元宝或者玉佩什么的,可层层厚绒布下,却是一枚精致小巧的铃铛。铃铛上穿着一根红线,春谨然捏住红线将铃铛提起,轻轻摇晃,声音清脆活泼。不过这铃铛太小了,声响有限,又包着层层厚绒布,难怪裴宵衣贴身放着,也没被人听见。
春谨然认真摇铃铛的傻样让裴宵衣眼里的冰冷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浅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以后我再忍不住抽你,你就摇铃。”
春谨然将铃铛小心放回手掌,直觉这东西没那么简单:“你干嘛随身带着个娃娃铃铛。”
裴宵衣耸耸肩,轻描淡写:“我被卖到天然居的时候,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只手腕上带着这个破东西。他们管它叫长命百岁铃,这算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春谨然愣住:“你是被卖到天然居的?”
裴宵衣歪头:“你不是找祈万贯调查过我了么。”
春谨然囧,索性承认:“是调查过,但他只说你是四岁时被靳夫人收养的……”
裴宵衣淡淡笑了,也不介怀,只道:“那你不该给他付钱的。”
春谨然还想知道更多裴宵衣的事情,但显然男人并不愿意多谈,他也只得放弃,然后郑重地把铃铛包好,递给对方:“这个还给你。”
裴宵衣没接,只挑眉,无声询问。
春谨然真心解释:“这个太贵重了,感觉像你把命给我了似的……”
裴宵衣黑线:“你想太多了。还是说,你宁愿要鞭子?”
春谨然无语,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那么大的九节鞭,他随身带着?而且鞭子都拿过来了,还用啥信物啊,男人根本就没武器抽他了好吗!
“不用想太多,给你就拿着。”裴宵衣做了结语。
春谨然知道再推就矫情了,而且信物也是他主动问人讨的,遂把布包小心翼翼放入怀中,然后不放心似的,又叮嘱了一句:“那说好了,我只是帮你拿着,你什么时候想要了,随时可以要回去。随便用个别的什么信物换给我就行,砖头也行啊,你一抽我,我就拿砖头拍你,意思就是你不许抽了,可以停手了。”
裴宵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
春谨然也跟着笑,他也不知道原因,但看着大裴开心,他就高兴。
气氛融洽美好,春谨然也就把一直想说的说了——
“裘洋也好,随便什么人也罢,没有谁的命是不重要的。”
裴宵衣没说话,眼神似懂非懂。
春谨然指着远处正递水给裘洋的白浪,让裴宵衣看。
裴宵衣难得听话地看了。
春谨然这才语重心长道:“大裴,你当我是朋友,关心我,我出事你会难过。同样有人关心裘洋,有人把裘洋当做很重要的人,有人会因为他死而难过。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努力地活着,没有谁可以被随意剥夺生命,也没有谁有资格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
裴宵衣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春谨然:“如果我死了呢?”
男人眼底波澜不惊,语气也云淡风轻。
春谨然却回答得一字一句,无比郑重:“我会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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