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n既然苏余恨不是魔头，那弃风谷也不是魔谷，乐无忧更不是余孽，那乐其姝的包庇之罪，风满楼的窝藏之罪，天阙山上一百七十二条人命、弃风谷数之不尽的亡魂……
≈n这些都是冤枉的？
≈n苏余恨不是魔头，弃风谷全然无辜，那当初死在不归山上的人们算什么？
≈n那一夜天狗食了月亮，乌云遮了月光，是不是也有什么遮住了正义，遮住了良心，遮住了那一夜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背后肮脏的真相？
≈n人们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震惊的脸。r>≈n卫先生打着一柄纸伞，抬眼看向龙云腾，见他抿紧嘴唇，冷漠地看着交头接耳的人们，不知在想什么。
≈n低声唏嘘：“苏谷主当真是个可怜人。”
≈n龙云腾眸色深了深：“怎么说？”
≈n“主上是否还记得，那老宫女曾说当年初入后宫的凤凰兮少年奋烈，而我们见到的苏余恨却丝毫不见奋烈壮气，反而行事诡谲，三分似人，七分似妖，焉知不是经受太多冤屈所致？”卫先生轻声道，“大凡万事顺心之人，没有一个会活成苏谷主这般模样的。”
≈n龙云腾唇角的线条更见刚毅，抬眼，目光漠然地扫过常风俊和安广厦，淡淡道：“沉冤总会昭雪，倒是那些兴风作浪的人，也该付一点代价了。”
≈n卫先生心头一凛，抬眼看去，只见满眼杀机。
≈n风雪越大了起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渐成大如席之势，地上的尸转眼已经覆了薄雪，斑驳的血迹都已隐藏不见。
≈n人们却紧张地私语着，丝毫没有感觉到纷飞的雪花，一个中年人站出来，声音低哑地说：“在下不才，十年前也曾参加过月食夜诛魔，那是在下初次出阵，差点吓破胆，却也很是杀了几个妖人，多年来，每每想起当初群情激奋的诛魔行动，依然感到热血沸腾，可是现在，竟然说当年的诛魔行动是错的？”
≈n“怎么可能是错的，”一个少年喃喃道，“自我开始习武，就听师父说过，大魔头苏余恨，人人得而诛之……这是错的？”
≈n“若河洛山庄真不是他屠的，那错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儿，”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嘿地一声冷笑出来，“别忘了，咱们可是在斩佞台上活剐了人家的儿子！”
≈n此言一出，顿时人群中一阵喧哗，有当年目睹过行刑惨状的，脸上不禁露出不忍回的神情。
≈n一个女侠皱紧了眉头：“小魔头伏诛时还没成年呢，我隐约记得他年纪与常少主一般大……”
≈n常风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女侠倏地噤了声。
≈n“呵呵，常阁主好大的威风，连说都不许说了？”乐无忧冷笑一声，“对一个孩子施剐刑，你怎么还没遭报应？”
≈n常子煊沉声道：“闭嘴，休得妄言！”
≈n“该闭嘴的是你，”钟意最是看他不爽，一见他对乐无忧出言不逊，登时俊眉一挑，讥讽地笑了出来，“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还是你以为你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n常子煊倨傲道：“身正不怕影斜。”
≈n钟意凉凉道：“看来常少主不但脑子不好使，连眼神儿也够歪的。”
≈n“够了！”常风俊一声冷喝，打断针锋相对的三个人，目光阴鸷地扫视过喁喁私语的人们，落在钟意脸上，拢了拢衣袖华丽的滚边，漠然道，“杀了丁庄主之后，是冲着我来了？”
≈n钟意摇着折扇，笑道：“谈不上，我等不过是想讨一个公道，对事不对人，若说冲着你去的……呵，常阁主切莫自视过高才是，”说着，漂亮的凤眼一瞥，笑得甚是轻蔑，他向来看不爽常子煊，连带着对与常子煊有父子相的常风俊都看不爽了，薄唇轻启，嘲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当得了我等的对手？”
≈n常风俊顿时变色，他本性孤高，地位矜贵，从未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登时拔出剑来，怒喝：“大胆狂徒！可敢与我一战？”
≈n“省省吧，”钟意笑起来，“你连我家阿忧都打不过，还想打我？”
≈n乐无忧皱眉：“姓钟的，这话我记下了。”
≈n“啊……”钟意脸上骤然出现一抹空白。
≈n常风俊怒气更盛，二话没说，长剑挽了个剑花，气势如虹地直刺过来，他深知钟意武功高强，不敢大意，上手就是明日剑法最精深的“飘渺孤鸿”，身法飘逸，剑光犹如残影晃动，杀气直冲钟意面门。
≈n“狂徒，受死！”
≈n然而钟意只淡淡一笑，身形晃动，折扇倏地合起，雪白的扇骨迅捷而灵动，既快又狠地击在了他的剑身。
≈n众人不禁齐齐吃了一惊，只见两人内力冲撞，迸的真气扬起积雪。
≈n漫天飞雪之间，钟意竟只凭一把折扇，就挡住了常风俊凌厉的攻击。他左手折扇压住剑身，右手一动，一柄水色长剑铮然出鞘，状如三尺寒冰，洞穿风雪，狠戾地划向常风俊的脖颈。
≈n他竟然真想杀了常阁主！
≈n人们惊叫出声。
≈n突然一把薄刃刀破空而来，目标不是钟意，也不是常风俊，而是……径直斩向乐无忧。
≈n好一招围魏救赵！
≈n钟意却欣然中计，剑势顿收，果决弃常风俊于不顾，腰身一拧，势如一条闪电，急射过去，挺剑击落薄刃刀。
≈n乐无忧沉下脸来：“蠢货！”
≈n“哎，”钟意被骂得很是委屈，扁嘴，“我只是想享受一下救你的快感……”
≈n乐无忧冷脸没绷住，露出一丝笑意，放轻声音再次骂了一句：“蠢货。”
≈n钟意登时笑眯了眼睛。
≈n薄刃刀没入积雪中，一只修长的手捡起刀刃，雪亮的刀锋与黑色小羊皮手套形成鲜明对比。
≈n卫先生静立在人群之后，冷眼看着捡起薄刃刀的妇人，轻声道：“主上，大小姐她竟会出手救常风俊……”
≈n“随她去。”龙云腾淡淡道。
≈n“是。”
≈n掷出薄刃刀救了常风俊的，正是龙云腾的长姐、海天连城的大小姐、明日阁的当家主母——龙夫人。
≈n她拎着蝴蝶双刀站在风雪之中，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了黑色貂裘上，冷冷道：“想杀他，得我同意了吗？”
≈n钟意远远拱了拱手，笑道：“夫人伉俪情深，令人感动。”
≈n“啧，”乐无忧凉凉地嗤了一声，“可我怎么听说，明日阁的龙夫人对常阁主很是看不上，连带着对常子煊那个蠢货也没有好脸儿，原来竟都是谣传，贤伉俪显然浓情蜜意着呢。”
≈n常子煊被当众戳了逆鳞，俊脸骤然青白，沉声道：“别人的家事，与你无关。”
≈n“阿忧，你这个总角之交，八成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了，”钟意拿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掌心，闲闲地说，“只是你刚刚才骂完我是蠢货，这会儿竟又用同一个词儿去骂他，我有些不开心。”
≈n“你不开心就对了，”乐无忧没好气道，“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多了。”
≈n龙夫人面容冷峻，淡漠地说：“我与此人并非情深，不过是处得久了，看着便顺眼些，由不得别人杀他而已。”
≈n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无异于当众羞辱，常风俊气急败坏地低声道：“谁教你自作主张？我用不着你救！”
≈n“没有我，你现在已经像丁干戈那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了。”龙夫人冷漠道。
≈n常风俊神情一顿，顿时如遭奇耻大辱，脸色更见苍白。
≈n钟意手持折扇在指尖悠闲地旋转，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即便是躲在夫人背后，常阁主依然洗刷不掉残害无辜的恶名，据我所知，当年提议活剐了苏梦醒的，可就是你常阁主啊。”
≈n常风俊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这些年，真难为你埋伏在天下盟。”
≈n钟意脸上笑容淡了淡。
≈n“我倒看你更像是埋伏在天下盟的，”乐无忧抢白，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围观的人们，傲然道，“诸公可还记得，天下盟究竟为何创立？”
≈n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一个人迟疑道：“四百年前，天下大乱，初代盟主初出茅庐、游侠天下，见武林混战、江湖动荡，故而联合风满楼、明日阁、不醉坊、天极寨与河洛山庄五大门派歃血起誓，去武林尔虞我诈之糟粕，留武林快意恩仇之精华，换一个新的江湖，各大门派同气连枝，风雨不动、天下为盟。”
≈n“不错，”乐无忧道，“官家有官家的天下，武人有武人的江湖，天下盟当以匡扶正义为己任，然而如今看看盟总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在匡扶正义还是在蓄意为祸武林？”
≈n“咳咳……”安广厦咳了两下，抬眼看向他，声音低沉地苦笑一声，“这顶蓄意为祸武林的帽子，未免太大了些，十年前的旧事，盟总许是有些过错，那也是错在被人误导，错杀无辜，无论如何都谈不上蓄意二字，我劝你还是慎言的好。”
≈n乐无忧懒洋洋地看向他：“当日弃风谷伏尸百万，风满楼流血漂橹，你跟我说这只是‘有些过错’？我看，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不如我们直说吧，你打算如何弥补当年犯下的滔天之罪？”
≈n人们听闻此言，不由得安静下来，眼神复杂地看向安广厦，自他继任盟主以来，善名远扬，加之武功出神入化，很是受人拥戴，人们不禁想要知道，他究竟会如何来处理这件自己一手造成的棘手冤案。
≈n一个人喃喃道：“这该如何弥补？虽然真相已经大白，可无辜遭戮之人却已经醒不过来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能贵的过人命吗？”
≈n“杀人偿命，”另一个人道，“这可是最简单的江湖规矩。”
≈n“哪有这么简单？当年那些诛杀令都是盟主亲自签的，可如今他能为冤死的人偿命吗？”
≈n“为何不能？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n“休得胡言，你可曾想过，现如今兵祸连绵、天下动荡，为何中原武林却依然井井有条？这不正是各位武林人士众志成城，赏善罚恶的结果吗？若没有盟主，还谁能将一盘散沙的武林门派统筹起来呢？”
≈n“这……”
≈n人们犹豫起来，有人抬眼看向安济，有人看向常风俊，然而安济尚未成年，还一团稚气，常风俊更是浑身戾气，令人生骇，这两个距离盟主之位最近的人都不是合适人选，若一朝没有了安广厦，这个让众门派同气连枝的联盟很难不会四分五裂，那到时整个江湖……
≈n一个人狐疑地说：“在下一直十分费解，以安盟主之仁厚宽和，当年怎会轻易下诛杀令？”
≈n此言一出，人们不由得一怔，接着反应过来，一个少年突然叫道：“是有奸人从中作梗，蒙蔽了盟主！”
≈n“什么？”
≈n人们忽地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常风俊，他心性孤高、行事强横，执掌明日阁多年以来毁誉参半，并且此人武功平平，却凭借是安广厦义弟的身份安居天下五佬之，在天下盟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恣意妄为，故而更是不得人心。
≈n一提起奸人，顿时人们便齐刷刷想起了他。
≈n常子煊倏然变色，霍地转身，看向人群，俊美的双眸之中满是错愕，嘴唇抖了抖，哑声道：“你们……你们竟然……”
≈n“哼，”常风俊冷冷地打断他，倨傲地一声暴喝，“胆敢在此时此刻浑水摸鱼，不妨先问问我的剑！”
≈n话音未落，华铤飞景已铮然出鞘，墨蓝色的披风一甩，身影化作一条游龙，顶着风雪急射进人群，只见剑光一闪，登时响起惊天的惨叫声。
≈n前后不过眨眼之间，那个提出“奸人说”的少年已被一剑劈成了两半，激喷的热血泼在雪地，瞬间沃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残迹。
≈n过了半晌，人们才倏地回过神来，爆出骇然的惊呼。
≈n“苍气门弟子出言无状，诬蔑忠良，我替贵门派清理门户，无需道谢。”常风俊冷漠地说着，手持长剑微微一震，震落剑身沾染的血珠，将长剑缓缓收入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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