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25日下午2点-4点
14：40分。
一个窨井盖被顶开，军装男探出头，四周看了看，确定没问题，这才快速爬出。
在这个人之后，一连七个人陆续从窨井中爬出，最后一个出来的还小心又把窨井盖还原。
每个人身上都不太好闻，幸亏外面还在下雨，雨量还不小，被冲一会儿，那股臭味也就淡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队长张迪和负责带路的张建，萧末和雪里红压后。
城市里极度安静，进入城内后，战火留下的痕迹更加明显，墙上、路上、车上……几乎所有地方都能看到弹孔和炸毁的痕迹，高楼痕迹更重，越到市中心，滚落在地上的弹壳越多。
城市内到处都是废弃的车辆，遗留在市里的装甲车和坦克车也有不少，这些车辆上都有明显的抓痕和裂痕。坦克车有履带还好，装甲车之类的车辆的轮胎会被变异鼠最先袭击。变异鼠不知道要袭击轮胎，但天使知道。
有些楼房内侧还在冒着火苗，黑烟滚滚。路边的商店大门和玻璃窗全部被砸破或震碎，偶尔会看到人类的骸骨，却看不到一具完整的人类肉身。
每具骸骨上的肉都被啃得干干净净，捡起一根骸骨看，可以清晰看到上面密集的牙印。
萧末捡起地上一张白色传单，上面果然写明投弹等事宜，“17点”被放大标红，非常显眼。
除此之外，还有今早的突击说明，和避难所地点。
传单上写明了两个避难所，一个在西边，就在他们来时的方向，可惜过河大桥已经被炸断，为此另一个避难所城东粮食局就成了目前城内幸存者们唯一的选择。
上面还写着避难所也并不是特别安全，呼吁有能力的人尽量远离h市，而不是选择两个靠近h市的避难所。
萧末看到这句话，感到有点奇怪，那个避难所已经离开了爆炸范围吧，为什么还说不安全？但他急着赶路就没再多想。
一行八人，每个人都把脚步放得极轻，有事要传达全部用手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当一行人跑过一栋办公大楼时，里面突然冲出来三个人，那三个人激动异常，可他们都不敢喊，只追着八个人跑。
萧末回头，有人赶上他们，还对他露出了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至今没有撤出的残留幸存者之三了，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躲到现在还没有离开h市。
这些残存幸存者看到张迪等人，以为是军队来救他们了，还激动得要死。
但这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反正跟着他们跑，总比等死好，说不定这些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萧末多事，对那三个人做了一个闭紧嘴巴的动作。
三个人拼命点头。
张迪只回头看了一眼，也没管那跟上来的三人。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到达市中心千瑞大厦门前。
这时，人数已经从最初的八人，变成了二十人出头。
萧末仰头看大厦外挂着的巨大广告牌，上面印有数名身姿妖娆的美女，金闪闪的大字在雨天看起来也那么显眼：容光整形医院。
楼上似乎有人在向他们挥手，萧末正要眯眼细看，被雪里红从后面轻轻推了一下。
萧末不再耽搁，跟着灯火佣兵队进入大厦大厅。
跟随的十数人看萧末等人进入千瑞大厦，以为是中途休息，也都赶忙跑进大厦中。
大厅的玻璃门合上，“呼——！”跑进来的大多数人都在同时松了口气。
萧末抹去脸上雨水，抬腕看时间，已经15：12分，离17点还有两个小时不到。
原本只有跑步和喘息声的队伍直到这时才敢出其他声音。
张迪挥手，张建等人立刻四散，查看大厅有无危险。
千瑞大楼是一座专门用来出租的写字楼，一楼大厅进门就是接待台，其他地方则分成数家餐饮店和一间便利超市，二楼以上则多为各家公司的办公地点。
萧末与雪里红有意无意地站成比较松散的背对背姿势，两人目光迅速扫视大厅，第一时间寻找安全出口和比较隐蔽容易躲藏的位置。
有人向身着军装的张迪走来，未语先带三分笑，似乎想和他搭话。
张迪不等对方开口，一句话打消了这些人的大半希望：“我们不是军人，是雇佣兵，来这里是为了救出任务目标。你们跟着我们，我们不会驱逐你们，但你们必须一路保持安静，不能给我们找麻烦，我们也不会负责你们的安全。”
听到这段话，有人当场崩溃，捂着脸出呜咽声。
可大多数人脸上都有着“不趁此机会就再也无法离开”的决绝感，有人大胆询问张迪他们会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张迪回答：“顶多半小时。”
那些人闻言立刻瘫坐到地上，喝水的喝水、吃东西的吃东西，半小时足够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有人休息，也有不少人跑向一楼的超市和餐饮店。
萧末扫视这群人，都是青壮，没有一个老人和小孩，最小也有十七八岁，最大的不会超过五十。
他想，这城市里不是没有老弱躲藏，只是他们就算看到军人，在只看到几个的情况下也不敢随便跑出来，有些老人更是抱着等死的心，固执地留在自己家中。
跟着跑进大厦的这些人互相安慰，彼此询问对方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逃出。
萧末听了一耳朵，有说和或亲人或友人或爱人分散，想要找到他们，进而被耽搁到现在的；也有生病不能及时跟随大部队撤出的；还有自嘲说原本想等死，可现在又不想死了的人，这样的人竟还不少。
以上算是理由比较正常的，其中有两人理由最奇葩。
一人说为了保护公司财产到最后一刻，好吧，看这人的脸也是个特别认真负责到有点迂的人。
一人说他睡得太沉，根本不知道早上传单的事，听到无人机的广播声，他以为是做梦，后来上午战斗机来攻打天使，他又害怕得不敢出来，直到刚才偷偷出门找吃的才看到传单内容，然后就赶紧跑，最后看到他们。
萧末怀疑这些人中还有趁火打劫的，也许抢了太多东西，都舍不得就这样离开，这样的人总是想着再多弄一点，贪念越来越盛的结果就是滞留到现在。不过有好几个人带的背包都不少，他也无从分辨这些人中谁是比较危险的趁火打劫者。
“是不是仇锋打电话过来了。”雪里红问他，他看到之前萧末想要回拨电话。
“对了！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萧末连忙转身，让雪里红把背包里的卫星电话掏出来。
雪里红不想大厅里的人看到他们有卫星电话，把萧末拉到僻静处，这才翻找出卫星电话进行回拨。
张迪走到萧末面前，他本来想直接出指令，可却临时变成：“那是卫星电话吧？”神色间不掩羡慕。
萧末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有什么安排？”
张迪在心中重新估算起两人的价值，这时候能拥有一支卫星电话还能打通的人，除了军方和政府，屈指可数。
“大楼里面比较安全，我们去楼上找人，你们在一楼留守，如果能在超市里找到一些食水更好。”
萧末同意，这并不是张迪大方到能让出整座超市，而是那个便利超市从他们这儿看过去都能看到里面除了货架，基本什么都没有了。
“到时我们就在这里集合，有事对讲机联系。”
张迪抬手腕看表：“最多半小时，不管能不能找到任务目标，我们都会按时下来。”
萧末跟他对时间，“好，半小时后见！”
张迪又看了眼在隐蔽处打电话的雪里红，带人上楼。
雪里红回来，卫星电话已经给他收进他的背包里。
萧末也觉得电话放他那里更安全，“是仇将军？”
“嗯，他也知道了h市要被全面炸毁的事，让我们赶紧撤出来。”
萧末好奇，“你怎么回答他的？”
雪里红往他身上一靠，“我说我们已经进入h市，看到传单，正在往外逃。仇将军很忧愁，他建议我们找辆脚踏车。”
“哈哈。”萧末乐，把雪里红拉倒坐下，偷空休息，“仇将军还说什么了？”
雪里红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萧末惊，“上面竟然同意了？”
雪里红耸肩，“又不是核武器，为什么不同意？那些变异鼠可不好消灭。”
“我操！”萧末低喃：“那我们还真的得跑快一点，我可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在你我都化成一滩黑水时还能恢复过来。”
雪里红低笑。
“不知道哪里能弄到防护服。”萧末摇摇头，“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吃饭皇帝大，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再说。”
随即他拿出一个饭盒，从里面取出两个咸鸭蛋，再递了包压缩饼干给身边青年。
雪里红对这个搭配很嫌弃，“我不要吃压缩饼干，我看到你藏牛肉干了。”
“牛肉干不多，得留着，这包饼干已经开封，天热，赶紧吃完。”萧末自己也取了一片压缩饼干塞进嘴里。
“说不定我们会被炸死，牛肉干留着也没用。”
萧末嘴角抽搐，剥开鸭蛋壳，把两个完整的蛋黄全给了青年，“吃吧你！”
雪里红却勾起嘴角道：“我更喜欢蛋白。”
萧末把两个蛋白全吃了，扔给他一包牛肉干。
雪里红吃掉两个红油油香喷喷的蛋黄，正给牛肉干拆封，就听左边楼梯那里一阵闹哄哄。
他们并没有等上半个小时，事实上在张迪等人刚刚上楼不久，就看到了从楼上冲下来的人，那些人中也包括了他们的任务目标在内。
因为有变异鼠，幸存者都不敢待在楼下，全都在五楼以上的地方待着。而张迪他们跑过来时，这些不敢自己跑出去，只能等待救援的幸存者早就看到他们。
萧末一拍雪里红，喝了口水，迅速收拾好站起。
雪里红取了两块牛肉干张大嘴巴一起塞进去慢慢咀嚼，把剩下的又包扎好塞进萧末背包里。
萧末奇怪他嘴巴怎么能塞下那么大两块牛肉干，还能让牙齿活动起来。
张迪站在大厅中对一起跑下来的幸存者喊：“谁是倪伟？杨康平？李永？冯兰？公羊灵？我们是灯火佣兵队，你们的家人雇请我们来带你们出城。”
“我！我们！”数名青年挤上前来。
“我是倪伟，是不是我表姐派你们来的？”一名背着硕大旅行包的男子冲到张迪面前小声喊道。
萧末和雪里红同时注意到这名男子身边还围了两男两女，这五人身上都背了一个包，手上还抓着弓箭等武器。
五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喜极欲泣的表情。
五个任务目标，一个不少，虽然看起来有点憔悴，身上多少还有点伤，但年轻，又没怎么饿到，看样子都还有力气跟着奔跑。
雪里红上下打量五人，户外训练俱乐部？装备还凑合。
萧末比较好奇这五人滞留在城市中的原因，如果他们父母能有本事给他们在这时候联系到雇佣兵来接他们，为什么当初还能逃得掉的时候没来救他们？而这五名青年都好手好脚的，又为什么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撤离？
张迪点头，“人都齐了，那我们马上出。”
倪伟急叫：“快走！快点出城！你们不来，我们也要离开了。”
萧末突然问：“你们五个为什么耽搁到现在？”
倪伟看向他，其他四人也看向他。
萧末耸肩，“我只是不想途中~出现任何问题。”
倪伟看张迪没有阻止，脸色难看地道：“没什么，一点私事耽搁而已。”
其他四人表情各异，有人面露嘲讽，有人冷笑，有人低头，也有人咬住嘴唇。
萧末收回目光，“现在都解决了？”
“对！”倪伟瞪萧末。
萧末转头对张迪笑了下，表示自己没问题了。这些人真实滞留的原因他还不知道，但他已经看出，这五个人之间绝对有感情纠纷。
张迪皱眉，他只希望这五名年轻人在后面的逃命过程中能有点眼色，不要给他找麻烦，否则……
之后比较小心的张迪根据雇主提供的照片，再次简单核实五人身份。
那五人比张迪还急，倪伟一个劲地催促张迪快走。
五名年轻人的急切也感染到其他人，所有在大厅中休息的人都站了起来，去搜索超市和餐饮店的人也回来了。
“好，现在就出！”
张迪也没有多耽搁，核实目标无误，当即就把五人按照一对一的方式交给自己的队员。
“快快快！不想死现在就动起来！跑不动也要跑！记住，不准出声音，看到老鼠会尖叫的人先用东西把自己嘴巴堵起来，所有人都拿上武器，尽量减轻负重，锅碗瓢盆这些能出声响的东西一律不准带！记住！只有你自己能保住自己，不要指望别人回头救你！包括你们！”
张迪转头对五名男女毫不留情地道：“如果你们做出任何拖累整个队伍的事，我不会管你们是不是任务目标，需要放弃我一样会放弃！我们保护你们，但不是你们的保姆！”
倪伟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其他四人表情也不太愉快，但都明智地没有开口反对。
萧末和雪里红作为外人比较吃亏，各分到一个女孩保护，这在平时也许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毕竟两个女孩都很漂亮，可在逃命的时候……不过两人都没说什么。
大雨转小。
将近三十个打扮和年龄都各异的人，在几名强壮男子的带领下，半伏身体，快速但极为安静地在废弃的城市中穿行。
从千瑞大厦出来不久，他们的人员又增加了几名。
之后在城市中穿行时，不知是张迪他们的军装起了作用，还是看他们人多，越来越多人跑出来。
甚至你都想象不到这座已经被战火摧残过一次的城市中还有这么多残留幸存者！
萧末有点担心地抬头看天，刚才他们一路过来已经碰到不下一只天使，等雨彻底停下，出来觅食的天使恐怕会更多。而从各个躲藏地点跑出来的人，有些人跟上了他们，有些人则惊动了天使又躲藏不利，被天使抓走。
萧末背着一个军用背包，腰上绑着一条工具装皮带，皮带上或挂或插着各种便于携带的工具，手里握着一把消防斧跟在两名年轻女孩身后。
他身边是一副久病初愈模样、身体极为瘦削的雪里红。
雪里红身上装备除了他那个外出从不离身的背包，就只右手中握了一把改造过的钉枪。
俩女孩和她们前面的人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可还在努力跑。
“唰！”雪白的羽翅从天空上掠过，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天使们大约听到了声响或者闻到了味道，正在满城市寻找逃出来的食物。
雪里红身体往下一趴，趴下前就势把右边持锤的女孩拖倒，一脚踹入车底，自己也跟着滚到另一边的汽车肚下。
那女孩气得对雪里红竖了下中指。
雪里红面无表情。
萧末反应也不慢，他身上的背包让他不好钻到车子底下，看附近正好有两辆靠得极近的车，立刻把左边的持弓女孩往那两辆车中间一推，自己也窜过去，再往那女孩身上一趴，接着就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女孩闻着男人身上传来的汗臭味，忍耐着，也不敢动。
前面奔跑的人有人听到振翅声就迅速找地方掩藏，但也有些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还好的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有人要开口叫喊，反应快的人冲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再把他拖倒。有人再焦急，也只会冲出去帮助按倒或把来不及反应的人拖进隐蔽地点，而这个过程，大家也在努力做到不出大的声响。
“唰唰！”振翅声远去。
萧末缓缓转头向天空看去，没看到任何东西，但他还是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女孩用劲推他，他才爬起。
女孩给了他一个白眼，似乎以为他在故意占她便宜。
萧末嘴角抽了抽，没理她。
车底下、阴影处……各处能藏人的地方陆续冒出人类身影。
带头的张迪回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继续前行。
萧末紧了紧背包，刚要跟上大部队，却被靠在车边的雪里红一把握住手腕。
萧末做口型：怎么？
雪里红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前面奔跑的人，摆手，做了个有力的切断手势。
萧末无法正确理解他的意思，再次做口型：我们没走错路。
雪里红摇头。
前面，那两个被分给他们保护的女孩回头瞪他们，对他们拼命招手、催促他们跟上。
雪里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一拍萧末，继续赶路。
系统声：“我建议你立刻放弃现在的任务。你看，那个杂种也后悔了。”
萧末在脑中叹口气：“闭嘴吧，陛下！”
人数在一点点加多，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暴露的危险却越来越大。
雪里红想让萧末放弃这个任务另行绕道，但想到如果那些人顺利跑到目的地，他们两方相会势必会因为他们半途违反承诺而闹起来，再说萧末也不是那种遇到危险就放弃任务的性子，他只能选择继续履行这个任务。
萧末不怕迷路，他脑中一直有地图提示，如果不是担心被看出什么，他能比张迪跑得更快。张迪偶尔还需要停下来对下地图，避免跑错，他就完全没有这个担心。
路上废弃车辆实在太多，有些路哪怕有四条车道都能被堵得严严实实，大城市里人口多、车辆多也算是华夏的一大特色吧。
萧末脚步微微一顿，他再次看到前方一栋大厦里有人在对他们挥手。
那些人离他们并不远，顶多一百米，可他们在至少六层以上，在不能大叫的情况下，想要跟上他们这支队伍，只能自己跑下来。
但等他们从六楼以上跑下来，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大概已经跑过这条街。
萧末看向前方，他不知道前方的人有没有看见那栋大厦里的人，但前面的人没有一个停下。
萧末追上雪里红，拍拍他的手臂，指向那座大厦。
雪里红扫了一眼，脚步慢都没慢。
萧末也不敢让前面的人停下来等那些人，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
现在只希望那些人能尽快跑下来，并追上他们，就像之前看到他们跑出来、现在跟着他们一起跑的人一样。
萧末跑过了那座大厦，他看到大厦里有人冲了出来。
萧末！有人在用口型对萧末喊。
萧末似乎感觉到什么，回头。
老吴！
萧末看到了熟人，竟然是他大哥嫂子店里的主厨吴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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