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自暴自弃等死?
指挥使府里的车队二月初时从河州出发,到了距离三月还有五六天时,终于缓缓到了京城。
这一路过来依旧劳累痛苦,让人不堪其扰,倒是比起几年前来京城时已经好多了。
虽然一开始出发时,天寒地冻的诸人着实吃了不小苦头。可距离京城越近,沿途气温攀升,处处花红柳绿,到处都是万物复苏的盛景,也着实让众人的心情好转。
时间充足,赶路的行程也不太着急。加上徐二郎有心多陪陪几个孩子,弥补之前在他们成长过程中的缺失,便每每遇到景色别致的地方,都要停下来带着他们观赏,或是干脆住一晚再离开。
有爹娘朝夕陪伴,几个孩子累了坐进马车中,透过敞开的车窗看着外边绚烂的美景,以及不时路过的商贩;精力充沛时,便拍马互相较量一番骑术的长短;再有爹爹会带他们去山林打猎,娘也会就地取材做些别致的小食让他们品尝,爹娘还会教导他们做纸鸢,然后陪着他们将纸鸢放的高高的。
世间最美不过如此,所以包括长乐在内的诸人,俱都不觉得回京的路程难熬了。如此难得的时机,真恨不能回京的路再漫长些才好。
然而,即便众人心中怎么期盼,京城已经就在眼前了。
依旧是长安长平前来接人,两小子不同于三年前的稚嫩青涩,此时他们身上有股介乎于少年和成年的质感。他们长得高了,面上有些青色的胡渣,说话声音变得低沉,真的是长大了啊。
长安比以前更加稳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端方与温顺;反观长平,性情依旧跳脱,给瑾娘请过安后就将三胞胎接过来,直接往天上丢。孩子们在上边吱哇乱叫,笑的声嘶力竭的让哥哥加油,“再高一点,我快够到天上的云彩了。”长平则作势“嘿哈”两声,还很孩子气的往掌心吐唾沫,然后将几人抛的更高一些。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见状,有不屑一顾的,也有慨叹赞赏的。这个说,“这家的大人可够心宽的,这孩子兄长都把几个小的抛到天上去了,也不见他们出面管一管。”
那个说,“这兄妹几个感情可真好,想必都该死嫡出。若是其中有庶出,相处不该这么融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突然慨叹一声,颇有几分悔不当初的味道。
也有人较为眼尖,迟疑的说,“为首那位大人,我看着有些面熟,好似几年前曾见过。”
“不瞒你说,我也有同感。”
他们绞尽脑汁从脑海深处挖掘这一行人的信息,好不容易脑中划过灵光,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是辽东的都指挥使徐大人。”
“对对对,就是他。他三年前送嫡妹出嫁,当时从城门口过时,就是我在守城门。哎呀,我记得大人家中还有三胞胎,怪不得我看见那两个小公子觉得眼熟呢。”
“两个小公子露面了,那另一个呢?怪不得我一时间没想起来,双胞胎不常得,可到底是见过的。可三胞胎我就知道徐大人家这一粒。要是刚才另一个小公子也露面了,我肯定第一时间想起他们一家人的身份。”
另一人就嘲笑他,“傻了不是?徐大人家的三胞胎,乃是两个小公子,一位小姑娘。那位姑娘如今也该五六岁的年纪,会抛头露面让你们对他们的样貌指指点点。那姑娘指定跟着母亲在马车中坐着的。”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的好不热闹。此时长安长平已经引着诸人,回了他们在京城的住处。
徐府门前,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门口站着等待。
有翩翩带着祁哥儿,有萱萱陪着青儿,在看站在众人之间最前面的,可不正是徐母。
至于徐父,想必依旧在摆大老爷的架子,等着儿子儿媳他们去拜见。让他亲自过来接儿子一家,那不是折辱他的面子么?他是当人爹的,他不要脸啊?
一家人相见甚欢,徐母想拉儿子的手感慨一句,“终于回家了,这次总算能在家多呆些时间。”徐二郎到底还是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手轻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挪开。之后许是看到徐母耳鬓的白发,心中触动,到底没有躲开。
不过徐母最后也没抓住儿子的手,因为瑾娘担心徐二郎不给面子,再导致冷场,依旧在徐二郎迟疑时,率先上前一步抓住了徐母的手。
徐母也不介意手中的手是儿子的还是儿媳的,只要孩子们安全无恙的回来,她就高兴。
她如今越发情绪化,也许是上了年纪,受不住那冷清的滋味儿,便愈发喜欢儿孙绕起的温暖。
尤其是,儿子出息,儿媳孝顺,几个孩子几年不见也都出落的落落大方,人中龙凤一般。
徐母视线从长乐、小鱼儿,长绮身上划过,又看向荣哥儿为首的几个二郎家的几个小子。姑娘家们都长的精致可爱,小资们也芝兰玉树一般。徐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若不是还顾及着体面和身份,真恨不能抱起两个小的叫一声“心肝儿”。
一众人进府后径直去了鹤延堂,徐父就坐在花厅正中间的老檀木椅子上。
时隔三年再见,徐父越发苍老。三年前见他时,他头发还是黑白参半,如今再瞧,竟是馒头灰白。
徐父徐母年岁相仿,徐母看起来老了不少,但是因为保养得宜,瞧着也就是四旬左右的妇人,远比她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反观徐父,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徐父徐母那里是夫妻?怕是以为这俩是父女的都大有人在。
徐父目光浑浊,手上也有了老人斑,他手脚甚至不受控制的抖动。即便在瑾娘这不懂医的人看来,这都不是长寿之兆。
瑾娘好歹是大人,看见徐父的模样后,心中虽震惊,但她掩饰的住。但几个小的就不行了。尤其是长洲和长晖、长绮,大眼睛狐疑的看着坐在上首的老太爷。这是他们祖父么?不像啊。
他们记忆有限,可在他们有限的记忆中,祖父也该是个精神矍铄,动不动就大声骂小叔“臭小子”,还粗鲁的拿鞋子往小叔身上丢的老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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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爷和老太爷,这天差地别啊。
不过爹娘都没露出异样神色,那这指定是祖父无疑。只是不知道祖父是遭了什么罪,才老的这么快?
若是被打击到了……那应该不可能。自家爹官位升的这么顺利,还位居辽东都指挥使这样的高位,算是一方巨擘。即便朝中有人对爹不喜,那也不能减损爹的威名。
这种情况下,外人只会哄着家里祖父,谁还会给他添堵,让他不舒坦,给他罪受?
这个猜疑第一时间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祖父莫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如果是这样,那也不算难办吧。
毕竟长乐姐姐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没错,在几个小的看来,姐姐的医术就是这么出神入化。他们不接受反驳,任何不相信姐姐医术高超的都是坏人。
如今他们回来了,让姐姐明天起就给祖父调养起来。病灶治起来,身体养起来,想必即便不能除根,总归能延长几年寿命。
几个小的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面上却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跪下给徐父徐母行礼。
徐父浑浊的眸子已经看不清下边的儿孙了,他眼花了,身子坏了,这都是早年做的孽。
年轻时灯红酒绿,日子过得潇洒恣意。老了却明白,那不过是把之后该享受的提前享受了。
但如今再明白这个道理还有什么用?世间没有后悔药,世间也不会倒流,如今能做的只有等死了。
从鹤延堂离开后,徐二郎让长安长平领着几个小的走在前边,他则和瑾娘、翩翩、青儿走在后边。
翩翩手中的祁哥儿如今不到两周岁,可小家伙营养充足,着实是个小肉蛋子,抱起来沉甸甸的压手。
小家伙认生,瑾娘伸手抱他就羞羞的趴在翩翩颈窝处。等瑾娘移开视线,又好奇的看她。
徐二郎伸手去接,小家伙也不让抱。最后还是翩翩嫌弃抱他胳膊疼,才好说歹说让祁哥儿下了地,让他去追几个哥哥姐姐玩耍。
长安长平和三胞胎闻言在前边招手,拿着各种花枝或玩具吸引祁哥儿的注意力。小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颠颠的跑过去。
小家伙走路很稳,不过因为养的太骄了,等闲不愿意下地。对此翩翩的怨念非常大,“明明是个小子,养的比姑娘都矜贵。”
瑾娘忍不住笑,“还不是以为妹夫得来这一个子嗣太不容易。”
翩翩闻言就有些脸红,但她又不能说,李和辉子嗣不容易又不是她的锅。仔细说起来,她是有些责任的。毕竟若按李和辉说的,他当初表明心意她就同意下嫁,那现在怕是祁哥儿要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脑中不受控制泛上来这个念头,翩翩脸上陡然一红,随即一恼。都怪李和辉!想让她再怀个小的,就天天在她耳边洗脑。可恨她思想不坚定,如今差点被他洗脑成功。
撇过李和辉不提,眼瞅着祁哥儿撵上了哥哥姐姐们,追在他们屁股后边跑远了,翩翩才说起了正事。“爹这身体,怕不是长寿之相。”
说着话翩翩就红了眼眶。
爹是亲爹,尽管有些不负责任,对他们兄妹结果也不好,但血缘关系在,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希望爹爹能够长命百岁。
可眼瞅着他身体一日比一日衰老,整个人也丧失了精气神,心如死灰的等死的模样,翩翩心里终归难受的紧。
她就说,“也没个预兆,爹这身体说败坏就败坏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前天晚上爹还吃了半个大肘子,结果第二天起来,就嘴歪眼斜,身体还有些不听使唤。”
府里没个主事的人,还是通河闻讯后第一时间拿了二哥的帖子,去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那太医是有真本事的,将爹的身体好生调理了半年,倒是调理的不错。但也仅止于此了,再多的就不行了。
爹的事情她瞒的严实,不让府里的下人乱说。可耐不住爹后来纳的几个小妾心思多,不知道从那里听了消息就哭到爹房里去了。于是,爹就知道了他身体亏空,不是长寿之相的消息。
这人啊,就没有不怕死的。
徐父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提着的那根线陡然断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体究竟什么情况么?
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就仗着还年轻,就可着心意的胡来。儿女不让他去青楼楚馆,行,他不去,但他在家里弄了几个通房小妾,照样乐呵。子女说他要注意养身,平常少吃些太过油腻的东西,就是长安长平从书院回来,也总是吵着让他多在府里走动几圈,权作锻炼了。
他那时候嫌弃他们吵吵的耳朵疼,那些话夜市左耳进右耳出。
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好些年,等老了再养生也不迟。却没想过,早几年就瘫痪过一次,太医也给过医嘱让他遵循,可他都当那是放屁,一个字没听到心里去。
引来今天这个下场,那都是他自己作的。可惜,如今即便再后悔也晚了。
翩翩说,“我劝过爹,说御医说了只要好生调理,指不定多活二十三年。”这也不是假话,毕竟有现实的例子在。可徐父已经被吓怕了,只当这是翩翩故意说来哄他的。他不信任自家闺女,倒是对那几个小妾的话深信不疑,说来也是讽刺。
翩翩继续道,“二三十年,那也不少了。”毕竟徐父如今都将近五十的人了,再活二十三年,在这个平均年龄不超过五十的时代,他绝对算的上高寿。
可惜,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徐父如今只陷在自己将死的噩梦里,拔也拔不出来。
瑾娘闻言也是唏嘘,轻拍了拍翩翩的手,“为难你了,你一个姑娘家,家里的事儿都让你担着,哥嫂得好好谢谢你。”
“嫂嫂你净说客气话,我不是爹娘的女儿么?即便我已经出嫁了,可这是我爹,说什么我也不能不管他。再说,哥哥们这不是公务繁重,脱不开身么?不然,哥哥们还嫌弃我做事不利索,还不想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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