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认负
徐达见到笔君,登时心中大定,想也不想,爪子一按,气势豪迈。黑棋啪一下落到“官月”的位置。红药走开几步,又把脑袋别回来,一看,“不是说要下‘时望’,怎么下这儿了?”
徐达收回爪子,坐得四平八稳,“神女娘娘,观棋不语,观棋不语呀!”
李观棋下棋极少分心,虽对这会说话的白猫有些好奇,但也只是看了它一眼,便把目光移回棋盘。
棋盘上,黑棋大势已去,那红衣少女落子“人雉”,想要补救,却只能是深陷泥潭。这白猫索性不再补救,割舍得果断,既然局势无法扭转,便另起炉灶,这一着棋十分明智,看来这白猫的棋力,比那红衣少女要强得多。
李观棋不禁点了点头,跟在白猫后面,落下一子。
徐达气势十足地抓起一枚黑子,偷偷朝窗外瞄一眼,却没见了笔君的踪影,不禁身子一僵,好在耳中适时又响起“闰官”二字,总算放下心来,拍下一子。
红药深知徐达这臭棋篓子连打谱都没耐心,等着这厮一败涂地,却没想,一人一猫竟下得有来有回。李观棋食指与中指夹住棋子,轻轻放下,只发出嗒的一声,徐达落子重,总会啪的一响。啪嗒啪嗒的,逐渐过去了数十回合。
红药看得小嘴半张,其他妖怪也万万没想到雪狮儿君竟能与司天监监正的关门大弟子过招,都屏息凝神,除了落子声,就只有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
徐达接手时,黑棋已被吃去一条大龙,但也只在棋盘下半边,上半边双方都只寥寥落了些子,中原腹地更是尚未逐鹿,还有不小的施展余地。所以黑棋纵落后了些目数,也不是全无胜机。
随着盆里的木炭结出白灰,棋盘的空白处也逐渐填满黑白棋子。
李观棋精通棋道,在玉京城里已鲜有敌手,就连宫里的仅存的三位棋待诏,年纪大了,棋力下降,也常常会输给他。眼下,光宅坊里来历不明的一只白猫,却跟他杀得有来有回,若让外人看见,必然是轰动一时的怪谈。
不过,白猫棋力虽强,终究还是跟李观棋有些差距,虽在棋盘右上角占了一块,另一角却落了下风,中腹处,更是被李观棋一着妙手打得只能勉力支撑。眼看一局棋下到了收官的时候,白猫又急了起来,连连看向窗外。
红药也叹了口气,徐达有几分棋力,她最清楚,看到现在,不用猜也知道,有人给徐达支招,可惜,这小哑巴的确厉害,就连笔君也奈何他不得。
徐达见大势已去,也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可惜呀,这棋局各处纵横相连,一开始便落了下风,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徐达显然在找面子,红药只白了它一眼,却知道这棋是谁下的,没说什么,还真有些自责,笔君接手的,正是自己的烂摊子。
便在这时,嗒的一声,李观棋在中腹的“闰月”处落下一子。
下一刻,徐达耳中又响起笔君的声音,是“客行”二字。徐达一愣,这一子贴着左边靠上的位置,那一角却早已是白棋的天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棋子拍了上去。
这子一落,李观棋先是有些诧异,凝神一看,呆了一下,思索良久,终于落子。徐达却紧跟着也落了子,接下来又是一扳,一托。
边上,李蝉不精棋道,但也大致看得明白,落在客行的这一子,竟是个没出人意料的的大官子,寥寥几手,便把那一角本来是白棋的地盘,据为己有。
只见左上角白棋已被颠覆,再下下去,又能与右上角的黑棋合纵连横,占据半壁江山。
李观棋捏着一枚棋子,端详棋局,白猫接手时黑棋已吃了大亏,却能将局势扭转到这地步。他下棋向来全力以赴,不为外物所扰,这一局棋中,却被那白棋迷惑,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忽视了那白棋藏起来的一着妙手。
“好,好哇!”徐达占得上风,激动地叫了起来,又反应过来,哪有下棋自夸的,改口道:“这位小郎君好……”
话没说完,棋桌对面的少年却抓起几枚棋子,放到桌上。投子认负,竟然认输了。
“好气度!”徐达赞道,“咱坐隐多年,也是鲜有对手。今日真是酣畅淋漓,酣畅淋漓!”正打算出去向妖怪们耀武扬威,却见少年收好棋子,又起身行了一礼,作了个请的手势。
“还来?”徐达正要推脱,耳边又响起一声“去吧”,不由喜出望外,“也好,也好。”
李观棋深吸一口气,抓一把棋子,打算猜先,目光落到白猫爪子上,这爪子抓一枚棋子都不稳当,更别说抓一把了,便仍让徐达执黑。
一人一猫再次对弈,这回,李观棋谨慎了许多,做好了打算,就算黑棋示弱,也不中计。结果,白猫这一局却棋风大变,非但没有示弱,反而步步紧逼,气势堂皇。
李观棋起先还下的不假思索,毫不示弱,到后来,落子越来越慢。妖怪们看得腻了,逐渐散去,红药也被扫晴娘叫去庖屋那边,准备午饭。
待屋内的棋下到一百六十三手,棋盘上还有些空处,李观棋却已推演出来,自己将输掉两目。他没有犹豫,又抓起几枚棋子,放到棋盘上。
……
李观棋离开园门时,雪下大了,他与李蝉拱手告别,目送李蝉回去,才走上马车,虽然努力走得稳当,还是趔趄了一下。
车夫眼疾手快,扶住李观棋,李观棋站稳身子,推开车夫的手。他进了车厢坐下,随着马车震动,望着车帘发呆。因天生残缺,他不甘心比人孱弱,也绝不甘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竟输在一只猫的手里。
……
庖屋里,徐达在灶台上来回踱步,洋洋得意地说着那两局棋。扫晴娘把一碗煮豆交给红药端走,一偏头,看到窗外的身影,走了出去。积雪的屋檐下,挂着拇指粗的冰棱,笔君负手望着东边的棋亭。扫晴娘拍去手上沾的柴灰,轻声道:“那是袁朔的弟子,也算是晚辈了,怎么也不手下留情?”
“性子好强的人,对他手下留情,反而是瞧不起人了。这少年的性子不错,心无旁骛,不至于因此心灰意冷的。”笔君收回目光,又笑了笑,“我要赢他,也要全力以赴,哪敢手下留情?要是输了,也太没面子,来日见他师父,可要被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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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些事,帮朋友写了些东西,于是暂更两千,欠的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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