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主请讲。”
声音比脸『色』更冷。
萧婉一直很难从韩温的表情中探知太多情绪和想法,这也是萧婉格外警惕韩温的原因之一。小小年纪,喜怒不形于『色』,像个老者一般,又有那么多厉害的传闻,太妖。
但刚刚萧婉瞧出来了,韩温生气了,他似乎很抵触自己提条件。这厮终于有点轻狂气盛的少年样了,终于原原本本地展『露』出‘他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的丑恶面目。
这么逆反,说他没有野心,谁信呢。
“听说壮武将军进京师之后,尚未领实职。洗清嫌疑之后,让董将军来做我的侍卫队教头。”
欲要打垮他们,必先使其分裂。将董良策弄到自己眼跟前来监视,一切就方便很多了。
韩温愣了下,没想到萧婉所谓的提条件居然在董良策身上。
“这话公主应该对董良策本人说。”
“你是他大哥,你同意了,他自然就同意。先说你是否愿意?”萧婉问。
公主想先拉拢他的身边人,再对他出手。此举倒是聪明,懂得循序渐进,不过终究没用。
“好。”韩温应承下来。
既然话没戳破,麻烦能少则少。教头只是个临时差事,倒也无碍,尽早洗清董良策的嫌疑为好。
至于公主那头,他改日寻机会再去婉拒。瞧公主是个聪明又很顾体面的人,他只需要隐晦提及一下,她应该就会领悟,懂得放手。
这时候,柳正照唯一的儿子柳同光被带上来了。
柳同光进来之后就慌『乱』地行礼,看到父亲后更激动,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爹爹,母亲怎么会——”
柳正照痛心疾首,搂住了儿子的肩膀。父子俩差不多高,脚也差不多一般大。
萧婉叫来于判官,问他昨天柳正照出城办案的情况如何,随行人员都有哪些。
“带着张仵作和十几名使力一起去的,凶手还没确定,不过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韩温闻言后,目光就落在柳同光身上。萧婉这时候也看向柳同光。
于判官瞅这二位贵人都这么看,他也跟着看过去。于是,就演变成了在场所有人都在看柳同光。
柳同光跟父亲一起伤心完之后,见大家都在瞅着自己,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头上开始冒虚汗。
柳正照觉得很奇怪:“你们这是?”
“董良策不是凶手。”萧婉的话在安静的大堂内分外清晰。
刚刚被押进大堂的董良策听到这话,惊了一下,抬头看向萧婉。
“你为何不为自己辩白?”萧婉质问董良策。
在场的其他人,除了韩温都很吃惊,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董良策身上。
董良策支吾两声,他看了一眼韩温,皱眉老实地回答道:“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杀没杀她。”
“是他杀了母亲!他身上还粘着母亲的血!爹爹昨天晚上临时出去办案,我好心好意替爹爹招待他喝酒,喝得七八醉的时候,他便夸赞母亲长得漂亮,风韵犹存。我当时也醉得不行,便没多想。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早对母亲存了歹心!他必定趁着醉酒便大胆起来,去欺辱了母亲!”
柳同光说着就颤抖着双唇,流下两行泪。他跪在地上,恳请柳正照为母亲报仇。
董良策不敢相信地摇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都不记得了?”韩温问董良策。
董良策愣了下,点了点头,想得头疼也想不起来,他现在还觉得有些恍惚,神智好似有些不够用。“最多只记得我昨天来这,跟柳同光高高兴兴得喝酒了,越喝越多,后面的事忘了。”
“董良策,你怎能干出这种事情!我杀了你!”妻子被辱被杀,这等耻辱柳正照岂能忍受,愤怒之下就要冲向董良策。侍卫早眼尖手快,将柳正照控制住了。
“他不是凶手,你们听不见我说话么?”萧婉无辜眨眨眼,看着柳正照父子俩。
“案子要讲证据。”韩温语调刻板地提醒。
萧婉不满地瞟了一眼韩温,她当然懂证据,今儿便让你们好好开开眼界。
“可以证明董良策不是凶手的地方有三点:
第一绑绳手法,绳子绑在死者腿肚和手腕下侧,相对于手腕和脚踝,都是比较粗的位置。如果死者处在清醒状态,完全可以挣脱。那如果死者不是清醒的,完全可以不绑绳子,毕竟腿部绑绳的方式实在是有碍凶手进行侵犯,假设凶手真有侵犯企图的话。
第二血迹,董良策胸口血迹类似圆形,没有喷溅的痕迹,看起来很像是有人故意拿东西沾血染上去的。
第三血脚印和步距,脚印有重跟,很像是小脚穿大鞋走路造成。步距才十六寸,我见过董将军走步,这个步距对于董将军这样高大的身材人来说,太小了。”
萧婉说完话,所有人都很安静。
太像了!
公主这番话让于判官恍然响起了一个人,大周朝最鼎鼎大名的断案神人齐修杰。那时候他还只是京府府衙的一个小小的七品司录参军,齐修杰是府尹。齐修杰在任期间,断案无数,没有一桩冤假错案,又平反无数桩冤狱,被百姓们称颂为齐青天。
于判官曾有幸目睹过两次齐修杰断案,说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比起公主才刚还要更有风范。
韩温的目光在萧婉身上停留片刻之后,去问那边正发呆的于判官,“公主之言你可有反驳?”
于判官摇头,“若现场情况真如公主所言,下官无可反驳,公主所言皆有道理。”
韩温又看向柳正照。
柳同光正紧紧抓着柳正照的胳膊,抿着嘴,想说什么似乎又怕说错。
“何不大家一起去看看。”韩温让张英先去遮盖尸体,这样大家就能进案发现场查看了。
随后众人到了现场,特别留意公主说过的地方,再看董良策的胸口的血迹,情况果然如萧婉所言那般。
“公主观察细致入微,令下官等佩服之至。别的下官都还能想明白,只是这重跟的痕迹,如何就能说明是小脚穿大鞋?”于判官指着地上的血脚印,不解地问。
韩温不禁又斜睨一眼于判官。刚才他口口声声说公主之言都有道理,结果现在却提出疑问。原来这于判官跟他一样,也有不懂的地方。难不得公主看了杀人现场镇定自若,原来她早就了解这些东西了。
“试一下就知道了,小脚穿大鞋毕竟跟穿合脚的鞋不同,很容易留下这样的印记,何不让柳同光来试试?”萧婉提议道。
“我?为什么是我?”柳同光打一激灵,吓得往后退,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心虚至极。
于判官和柳正照等人都发现柳同光的异常,开始质问他怎么了。
萧婉倒不『操』心这个,打量一圈屋子又道:“我记得刚才丫鬟说王氏昨晚在绣花,绣花的东西好像不见了,或许也是个线索。”
“凶手能悄无声息地进入间房,并让王氏心甘情愿喝下『迷』『药』,一定是家中的熟人。董良策醉成那个样子,又是个陌生的外人,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作案。”
“何以认定她喝了『迷』『药』?”于判官又是不解。
“绳子系得如此草率,显然不怕死者挣脱,足以说明死者在被绑缚之前就已经丧失抵抗力了。王氏除了身上中的八刀之外,没有其它外伤,那就只可能是被人用『药』弄晕。
绑绳子,脱裤子,还有董将军胸口的血迹,以及这血足印,都是在伪装现场,想冤枉董将军是凶手。
再有,董将军喝酒居然头晕不记事是真奇怪。董将军常在军营,且走南闯北,酒量自然该比柳同光好才对。怎么柳同光能记清楚昨晚的事,他却记不清了?你们家的酒还挺有趣儿啊。”
韩温听萧婉严肃讲案之后,又半开玩笑说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刻板的脸庞顿时变得柔和,整个人如雨后初霁时新洁的翠竹,朗秀清隽。
但在场的人没有人注意到韩温,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柳同光身上,他此刻已经被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我猜他应该不是你妻子的亲生儿子?”萧婉看向柳正照,“他称你为爹爹,却称王氏为母亲,显然疏离一层。”
柳正照终于醒悟过来,恶狠狠地瞪向柳正照,“孽障,真的是你?”
柳同光连忙摇头表示不是自己,他恐惧地往窗边后退,突然转身就要翻窗跑,随即就有人控制住了他。
“剩下的细节你们自己去查,我就不多问了,毕竟这案子又不是我主理。”萧婉说罢就耸了耸肩,故作端方地迈步离开。
韩温追了出来,对萧婉行礼:“多谢公主为董将军洗清冤屈。”
董良策这时候也被侍卫们放了,他马上跑过来,跪在萧婉跟前不停地磕头谢恩。
萧婉睥睨着董良策,能感觉到他确实在诚挚地跟自己道谢。这人讲情讲义,又是体恤百姓的好官,看起来一点都不坏,但就是反她爹。一想到这点,萧婉就觉得头疼和暴躁,不过她终究还是不能忍受那个『插』了王氏八刀的凶手逃脱。
萧婉问董良策:“你可愿给我的侍卫做教头?”
“下官愿意。”董良策立刻点头。
“好,你且回去休息,等着圣旨。”
董良策应承,起身后,笑着跟韩温舒口气。韩温也笑了,拍了拍董良策的肩膀安慰。
俩人这时候都没注意,那边离开的萧婉突然平地蹦了一下,兴奋地举起胳膊握拳庆祝自己的小胜利。萧婉随即飞快地冷静下来,又故作端方地甩袖走了。但因为她刚才动作过于活跃,原本放在袖子里的绣帕就掉在了地上。
一阵风来,轻软的丝帕就被吹到了韩温和董良策跟前。
“这是公主的帕子?”董良策忙去捡起来,正犹豫要不要还给公主。
韩温抽走董良策手里的帕子。
董良策反应过来,“对对对,这一定是公主故意留给大哥的。瞧瞧,这绣纹又是桃花,有寓意!好香啊,我来闻闻这是什么香——”
韩温立刻将帕子收进袖里,不让董良策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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