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踢到韩温的刹那,萧婉畅快极了,但下一个瞬间,她脑袋里立刻做出后果预判,接下来会很难收场。
韩温是朝廷重臣,深受她父亲倚仗,如今朝廷的国库更要指靠着韩家。即便她是公主,也断然没有当众随便殴打大臣的道理,更何况这一位还是权臣,本就有居高自傲的能耐。
对于韩温来讲,遭公主殴打必是奇耻大辱,或许甚过他当年为父报仇时的‘枕戈泣血’。
此事的优点在于韩温很可能一气之下直接就反了,更容易让她捉住他『露』出的马脚。缺点在于她可能来不及去捉韩温的把柄,就先被自己的皇后母亲捉走了。
萧婉太了解自己的亲娘来,若她老人家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居然当众殴打朝廷重臣,必如遭了晴天霹雳。简单的一顿训骂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皇后一定会把她送进道观里圈禁自省,让她天天抄规矩一百遍,说不定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出门了。
韩温则可以因受辱而谋反,师出有名,更得人心。
这一脚踢得不划算,她必须及时补救。
好在她刚才出脚很快,又出其不意,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在韩温倒地的那一刹那,萧婉马上也跟着‘摔坐’在地上,‘哎呦’一声叫,声音定要响亮盖过韩温那边。
屋里面韩温那边的侍从只有一位,站在桌案旁边一直低眉顺眼,余下的都在门外。萧婉则带了三个人进屋,她们不管有没有瞧见,都只会忠于她,不会『乱』说。
锦环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公主!”
她忙去跑去搀扶萧婉,随行的另外两名宫女也跟着凑上来,跟着锦环一起,紧张兮兮地查看自家公主的情况。
韩温的贴身小厮见状,赶忙也跑过来去搀扶自家郎君。
韩温起身之后,左手微微握拳背在身后,脊背挺直,即便身上衣袍略有凌『乱』,却依然不减风姿俊逸的气质。
“刚才脚一滑就……”
萧婉语气无辜地感慨。
韩温冷眼打量萧婉,声音更冷,“公主确定是脚滑?”
萧婉像是听不懂韩温的话外音一般,认真地点了点头应答道:“我也奇怪,怎么会脚滑,在别处可没有过。”
听起来公主在怪这京府的地面有问题。
她可真厉害,连这都能怪,怎么不怪今天天气不好?
“这天儿阴得厉害,像要塌下来再一般,也叫人觉得精神恍惚。”萧婉叹道。
多找些原因解释,比较容易让人信服,至少敷衍得有诚意一点,让韩温有苦说不出。
韩温:“……”
她是不是故意说这话气他?
因为事发突然,韩温确实没有亲眼看到公主刚才如何踢他。但自身的痛觉不会错,公主刚才那一脚的确是‘踢’,不是‘绊’,脚劲儿还不轻。半点瞧不出来,这位看起来身量苗条娇娇弱弱的公主,腿力竟赛过男人。
韩家驻守宣城,民政军务双管齐下,韩温的父亲文武兼修,到韩温这里自然也不差。好在他不差,若不然换做一名文弱书生被公主这样来一脚,只怕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对于公主此举的意图,韩温尚且无法清晰断定。在没有明确之前,他自然不会随便发火,毕竟公主也跟着他一起‘摔倒’了。
其实韩温起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公主跟他争吵不过,就对他动‘脚’了,但转念想公主又并非冲动粗鲁的武夫,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被养在深宫,端方高贵,最该要脸面才对。孙芳芳的出身远不及公主,昨日羞恼失态最多也不过是跑掉而已,堂堂一国的嫡公主应该不至于因为拌嘴两句就亲自抬脚踹他。
或许她真的滑到了,不过这先滑倒的人竟然比后来被绊倒的人晚一步落在地上,倒是蹊跷。
而刚才公主倒地的时候,她的右手完全地搭在了他的左手上。但若说公主只图这一下子的肌肤之亲,就如此失态,也同样不合理。
每一种可能都存疑,无法完全确定。但韩温总觉得萧婉更像是有意的,若是有意,不管她是想对自己施暴或轻薄,都不可原谅——
“脚不能动了!”萧婉起身之后,右脚刚着地,就吃痛地冷吸一口气,明澈的眼睛里闪出泪花,可怜楚楚,泪珠悬而未落,似有微光波动,瞧着便叫人觉得揪心。
“不知是谁清扫的地面,这样不用心,该当重罚!”锦环在旁痛恨地咬牙叱骂。
“算了,怪我一时恍惚没站稳。”萧婉浓密睫『毛』忽闪两下,认真又关切地看着韩温,“韩学士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我刚才滑到时踢你那一下,好像挺狠的,我本想挣扎想稳住自己来着,就使出浑身劲儿了。”
‘挣扎想稳住’,‘使出浑身劲儿’。
这倒是能勉强解释,公主为何出脚力大,又晚于他落地。
“看,那地上有一颗珠子。”锦环指着喊道。
萧婉见地上果然有一颗小手指指甲大小的檀木珠,恍然道:“怪不得我觉得刚才好像踩到什么东西,脚突然滑一下,想必就是这颗珠子了。”
韩温又看见珠子,瞧她的脚还伤着了,暂且就打消了部分怀疑。
“下官没事,公主似乎伤了脚踝?”
韩温不过出于礼节聊表关心,他瞥一眼萧婉,见她含着泪抿嘴,浅笑着点了下头,特别隐忍小心地轻声应一句‘只有一点疼’。
端方冷傲褪尽,如今只剩下娇柔,其中偏偏又带着一丝坚强和懂事,叫人没由来地想心疼她。
虽然韩温心里仍然对公主滑倒一事有存疑,但见她此状这般可怜,韩温还是命人搬了罗汉榻来安置萧婉,再差人去请太医。
“伤在脚踝,须得女医诊治。”锦环说罢,自行安排了。
不多时,宫中女医来了。韩温便带着人在外等候,没多久,就见侍卫弄了轿椅来,将萧婉抬送至马车内。
锦环来给韩温行礼,“公主须得回去静养。”
韩温略施礼应承,等人走了,立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决计不再多想。
韩温继续处置公事,晌午时,他起身准备用饭,左腿轻撞了一下椅子,即刻有痛感传来。
韩温挽起袍子,检查左腿的情况,竟然青紫了一大片。
小厮楚天见状,惊呼不已,连忙取来消肿止痛的『药』膏,小心涂抹上头。
“郎君这一下子摔得可不轻。”楚天心疼罢了,不禁再感慨一句,“想来公主会更严重。”
韩温眼『色』沉了沉,未言语。
……
春华殿后墙上,萧婉正踮脚站着,去摘树尖尖上的樱桃吃。
锦环等瞧着可都担心地不行,生怕公主再摔着。
“今天公主在京府摔那一下子,可把婢子吓一跳,婢子瞧公主疼得眼泪快下来了,还真以为公主脚踝伤着了。”锦环举着手里的篮子,后怕地叹道。
“不会,我这身板,结实着呢。”萧婉笑道。
萧婉自小要跟严厉的皇后母亲斗智斗勇,为了多求她同情自己,这掉眼泪的工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自从有了这能耐,还真会省去不少麻烦。
萧婉摘好樱桃后,就利落地跳下墙,特意挑选了一盘又红又大的樱桃,洗好了赠给锦环吃。
“今天你功劳最大,若非你及时地放了一颗檀木珠子在地上,韩温一定怀疑我。”
公主亲自为自己摘樱桃,锦环自然觉得荣幸无比,感激之至。但她还是不忘尽职尽责,恳请公主下次千万不要再‘动手动脚’了。特别是对韩温,那可是朝廷重臣。这要是出事了,何止是公主被圈禁,她们这些宫人也都得领罪受死。
“以后我一定三思而后行。”萧婉拿了一颗樱桃塞进锦环嘴里,“放心,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是不会让你们受牵连的。”
萧婉一句话,就把锦环等宫女们都逗笑了。
锦环还是禁不住为自家公主骄傲,“不过公主踢他那一下,还真解气!”
大家忙问锦环当时是不是看到公主踢韩温。
“是,只有我瞧见了。当时吓了一跳,想拦着却来不及了,只能赶紧把檀木珠放在地上。”
锦环等人以前就和公主商量过,一旦公主在外忍不住动手了,若能靠假摔、装晕遮掩过去,她们会备一些珠子、『药』粉等物配合演戏。
萧婉吃了几颗樱桃之后,脸『色』渐渐凝重下来。虽然她踢了韩温一脚,但问题没解决。韩温故意把岭南王谋反的消息宣扬出去,只怕没存什么好心思。
如今身在岭南封地的岭南王得知消息后,不知会作何应对,只怕不会束手就擒。
萧婉觉得韩温此举,似乎只有一种解释,他在故意声东击西,想吸引大家都去关注岭南王,这样就没人注意到他暗地里会有什么动作了。
她坚决要盯着他不放。
傍晚,萧婉端着樱桃去见萧绍,半路遇见吕御史在宫墙下着忙地徘徊着。
吕御史一见萧婉,赶紧行礼,恳请萧婉帮忙劝慰皇帝。
“陛下要诛杀岭南王一家八百余口,臣等说此案证据不足,即便要抓,也当先将岭南王召至京师审问后再定。陛下偏不愿意,坐定主意要直接下旨诛杀,一个活口都不留,这不是『逼』着岭南王反么?”
“我去劝劝。”萧婉应承后,就端着樱桃进了垂拱殿,正听萧绍询问韩温,他决定诛杀岭南王一家是否有错。
“陛下圣明。”韩温赞同附和着。
萧婉踮着一边脚,轻微地瘸着走到萧绍跟前行礼。
“你脚怎么了?”萧绍注意到萧婉走路不对,关心问她。
“在京府府衙跟韩学士说案子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颗珠子滑倒了。”萧婉简短解释道。
萧绍听萧婉说没什么大事,便让她以后小心些。
萧婉靠在桌边,对萧绍小声说话,当然是能让韩温听得清清楚楚的‘小声’。
“女儿怀疑那颗珠子是韩学士故意丢在那儿的。”
“嗯?”萧绍瞟了一眼韩温。
韩温本是面无表情,忽听此话,眉梢不禁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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