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判决
蒋兰身为一名元婴境妖修，在大唐国内好歹也修行了两千多年，她深知在这南瞻部洲，妖族的力量是十分弱小的。
别说天庭了，光是势力遍布整个南瞻部洲的道门，也不会由着妖修胡来。
蒋兰心里清楚，她为儿子报仇杀了刘大业，其实大概也并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现在有大柳庄土地神出面，她就不好直接这么干了，如今的世道不比以前，尤其是在这人文初祖诞生的南瞻部洲大唐国，能灭她全家的道门修士不在少数。
而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魂魄都已经被鬼差抓去，她内心深处也知道想要儿子复活已经是妄想。
所以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刘大业偿命，为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郑礼在听完蒋兰陈情之后，对这个案子也有些犯愁，他身为兖州府典狱司主簿，对这类案件自然有着自己的判断。
所以郑礼迟疑片刻之后，朝蒋兰说道：“蒋兰，我理解你的丧子之痛，也理解你为儿报仇的心情。但我要对你说清楚一些事情，你先不要反驳，听我说完，如何？”
蒋兰闻言，一边哭泣一边点头道：“大人请说。”
郑礼说道：“首先，是你的儿子闯入了大柳庄内，而不是大柳庄的人专门跑到你洞府附近打死了你得儿子，对吧？”
蒋兰闻言一愣，想要辩驳，但郑礼却道：“你不要辩驳，只说是与不是。”
蒋兰张了张嘴，然后一脸痛苦地道：“是。”
郑礼道：“大柳庄的人世居在此，已经数百年，所以这大柳庄本就是人类的居住、聚集之地。你儿子乃是一条毒蛇，而且还是带着剧毒的蛇妖，他进入大柳庄内，就威胁到了大柳庄凡人的性命，所以刘大业打死你的儿子，并不存在任何不妥之处。”
蒋兰脸色一变，说道：“可我儿子并未伤人！”
郑礼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一个杀人犯提着刀闯进了家中，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杀人？一条剧毒的毒蛇闯入村内，谁能保证它不会伤人？刘大业打死你儿子，是出于一个凡人的常理判断，你儿子的出现确实威胁到了大柳庄的人。”
“那难道我儿子就白死了吗？是这样吗？”蒋兰泪如雨下，带着浓郁的怨气朝郑礼问道。
郑礼道：“你先别急，等我问问你儿子。”
说罢，郑礼扭头朝蒋兰的儿子魂魄看去，接着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大柳庄？”
小蛇妖听到郑礼的话，顿时委屈地道：“我想和他们玩。”
“他们是谁？”郑礼又问道。
小蛇妖说道：“就是他们...和我一样的人。”
这时方鉴补充道：“他说的是大柳庄的孩童。”
郑礼闻言恍然，又朝小蛇妖问道：“你说的是大柳庄的那些小孩子吧？”
“就是他们。”小蛇妖说道：“我经常在树林里偷看他们玩，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但是他们害怕我。”
听到这话的刘大业忽然想起来，去年大柳庄的那些小孩子似乎说起过，他们在大柳庄外面的林子里看到过蛇。
郑礼问道：“那你想跟他们怎么玩？”
这句话就很关键了，蒋兰的身体本能地挺直并看向了小蛇妖。
只见小蛇妖茫然地摇了摇头，失落地道：“我不知道，我看到他们玩的很开心，但我和他们不一样...”
郑礼闻言，砖头朝土地神苏晏问道：“土地公，你怎么看？”
苏晏想了想，说道：“他或无伤人之心。”
蒋兰连忙点头附和道：“我孩儿自生下来便在洞府内随我修炼，从未前往红尘之地，也从未伤过人。”
苏晏点头道：“这一点我可以证实，这小蛇妖并未有伤人的记录。”
郑礼道：“原来如此。”说着，他又将目光看向了刘大业问道：“刘大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大业一怔，随后沉默了半晌，最后才道：“回土地公和这位大人，我并不知道它是蛇妖，当时大柳庄的孩子都在竹林边玩耍，小蛇妖也在那里。当时那些孩子发现它之后很害怕，我怕它咬人，就用扁担将它打死，除此之外，我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刘大业说完后，一旁的方鉴开口说道：“我可以作证，而且我有灵光照影，可以还原当时的情形。”
方鉴说完，在场众人所有的目光都朝方鉴看了过去。
土地神苏晏闻言，当即说道：“道友既有灵光照影，那就快快取出来给郑大人看看吧。”
方鉴点点头，然后抬袖一挥，只见半空中一道水华光幕显现，很快刘大业打蛇的那一幕便被全程还原了出来。
但是这对于蒋兰来说，无疑是又一次残酷的伤害，因为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是怎么被打死的。
而刘大业则满脸的惊讶与惊叹，他没想到这位小方竟然还有这样的神奇本领？
随着方鉴取出灵光照影，一切都已经清晰，郑礼在看过灵光照影后，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凡人刘大业无罪。”
“我不服！”蒋兰立刻大声喊道：“你是人，他也是人，你这是偏袒！我不服！”
蒋兰泪如雨下，指着郑礼喊道：“难道你没有儿子吗？要是你的儿子被人打死了，你也会这么判吗？”
这番话说的让郑礼心中一怒，但他保持了冷静，只是对蒋兰沉声道：“我的判决符合天理，刘大业当时的举动也符合常理，此事首先错在你儿子不该来大柳庄。妖有妖界，人有人界，本该井水不犯河水，你儿子擅自进入大柳庄内，已经越了界。”
“那在人族出现之前，天地间还只有我们妖族，你怎么不说这天地本来是我们妖族的呢？”蒋兰大声说道。
郑礼眉头紧皱，他已经看出蒋兰的理智正在逐渐丧失，于是缓声说道：“你不要急，我还没说完。”
蒋兰看着郑礼道：“你已经判了错在我儿，说没说完又有什么要紧的？”
郑礼道：“过错虽然在你儿子，但你儿子当时并无害人之心，历来也没有伤人之举，所以在我看来，你的儿子遭此横祸也是不该，应当判他还阳。”
“啊？”郑礼话音刚落，蒋兰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土地神苏晏先急了，“郑大人，它已身死，魂魄已拘，此一世在生死簿上已经勾销，怎能说还阳就还阳？”
一旁拘押着小蛇妖的两名鬼差也说道：“送已死之人还阳，至少需要十殿阎王的批准，这位郑大人说了不算。”
郑礼闻言一摊手，道：“那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苏晏笑道：“当然是请郑大人来判明对错罪过了，眼下对错已分，郑大人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啦。”
苏晏的意思很简单，我们需要郑大人您来判明谁对谁错，谁有罪无罪，至于其他的，您老就不要操心啦，操心了也没用。
郑礼正要说话，突然脚下一道云光升起，他低头一看，随后地面迅速缩小，而他也再次飞上了高空。
然后郑礼脚下的云光带着他的魂魄化作一道灵光飞回了兖州府城，郑礼看到了兖州府城，看到了自己的家宅，看到自己的妻子还在机杼前忙碌地织布。
‘嗡’
紧接着郑礼眼前一白，虽然后睁开了眼睛，他醒了过来。
入眼的是自己的卧室，以及那昏暗的灯光，耳中还有妻子机杼转动的声音。
郑礼眨了眨眼睛，此时他的精神无比振奋，明明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但却感觉跟睡了一场长长的好觉一样清爽。
想起‘梦里’的一切，郑礼犹自感到十分的有趣与新奇，“难道神仙真的也和凡人一样要判案吗？”
郑礼睡意全无，起身披上了衣服，然后来到了堂屋内。
“咦？你醒啦？”妻子看着郑礼走出卧室，惊讶地说道。
郑礼点头道：“有点口渴。”
郑礼来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杯凉茶，然后朝妻子问道：“梧儿有来信吗？”
梧儿就是郑梧，郑礼的儿子。
云氏听到丈夫的问话，摇头道：“还没有。”
郑礼想起了‘梦中’那个蛇妖，心里也对自己的儿子泛起了一丝思念，“梧儿去长安求学...已经有三年了吧？”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云氏也感叹道。
...
郑礼被送回去后，头疼的人又轮到了土地神苏晏，因为蒋兰已经揪住了郑礼的话不放，硬要她的儿子还阳。
苏晏废了好大劲才安抚了蒋兰，让她稍安勿躁，然后又将刘大业的魂魄送了回去。
不过，在刘大业的魂魄被送回去时，方鉴悄悄用法力将刘大业今晚关于自己的记忆封存在了刘大业脑海中。
所以刘大业明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关于今晚这场审判的记忆里是没有方鉴的。
因为郑礼已经判定刘大业无错无罪，所以以后就没他的事情了，蒋兰要是继续去找刘大业的麻烦，那就是和天法过不去的了。
郑礼的判定苏晏将会如实记录下来，并送呈南瞻部洲天君府入档，这就是铁案。
但是，郑礼的确说了要让小蛇妖还阳的话。
“你们仙官说的话，不能反悔吧！”蒋兰朝苏晏说道。
苏晏很是为难，“还阳可是大事，一旦出了差错那可是犯天条的。”苏晏看着蒋兰道：“你不可能不知道犯天条有多严重吧？”
“那我不管，你请得玄判这么说了，而且我也用灵光照影记录了下来，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这里说的过去！”蒋兰说道。
苏晏拍了拍额头，看了蒋兰一眼后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苏晏才重新抬起头来说道：“这样吧，这件事我再想办法，你儿子的魂魄先暂时送往地府，不上阎王殿，也不轮回，暂在地府待上几日，容我想想办法怎么样？”
蒋兰有些犹豫，她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不能先让他住在土地神庙里吗？”
“不行。”苏晏道：“天条规定，土地庙内不能收纳任何生灵的魂魄。”
蒋兰思索良久，这才说道：“那...只好先这样了。”
苏晏见蒋兰同意，马上朝两名鬼差说道：“那就烦请两位道友将他先送回地府了。”
那两名鬼差闻言道：“好，不过土地神，你可要快些，我们两个忙得很，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苏晏脸色有些无奈，闻言只得说道：“好。”
倒是蒋兰看出了一些端倪，见状她立刻说道：“二位鬼差稍等。”
两名鬼差转过身来，目光警惕地看着蒋兰道：“你要干什么？”
蒋兰立刻从储物袋内取出几株灵药，说道：“二位鬼差，这是我积攒的一些灵药，年份都在五百年以上，二位鬼差为了我儿的事情如此奔波辛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什么？！”两名鬼差闻言脸色大变， 冷声朝蒋兰道：“你敢公然贿赂仙官？”
“啊？这...这...”蒋兰顿时大惊失色，马上知道自己这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但就在蒋兰脑筋急转想着怎么补救时，却见那两名鬼差上前一步，将她手中的灵药全部接了过去，并说道：“你公然贿赂地府仙官，这便是证物，我们先行没收，下不为例。”
“...”蒋兰惊愕之间飞快地眨着眼睛，只见两个鬼差‘没收’了她的灵药后，马上返了回去，并将锁住她儿子魂魄的拘魂索取了下来。
“走吧，小家伙，你先跟我们回去。”拘魂索后，鬼差朝小蛇妖说道。
蒋兰听出了两个鬼差的语气，比刚才简直好了十倍，一时间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送礼’失败了，但是也成功了。
蒋兰终于放下心来，看到儿子被两个鬼差带着往那阴雾内的黄泉路走去，而小蛇妖又在哭喊着要娘。
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但这个时候也不能出幺蛾子了，于是她对小蛇妖开口安慰道：“我儿别怕，你先和两位鬼差大人去地府暂住几日，娘很快就接你回来。”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个鬼差已经带着小蛇妖进入了阴雾之内，很快便随着阴雾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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