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教训、现实
一时间，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了无海与云开两人。
无海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云开，像是要将她彻底看清、看透。
有的时候，沉默比起任何手段都远有力度。
至少在这一刻云开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着实有些没底，难得的出现心虚与慌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的脑海闪过宁哲老师之前说过的话，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一开始，她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什么事情多多少少无意间牵扯到了自己，但现在看来，问题似乎远不止这般。
大约在此之前，她从无海长老、宁哲老师，甚至整个落霞峰得到的全都是善意，不带任何功利与目的性纯粹的善意，所以如今面对无海长老冰冷的审视时，才会这般难安。
换成乔掌门，甚至换成秦天，别说只是这样沉默的审视与打量，就算是再恶劣的为难打压，也难叫她多生波澜。
云开很想出声打破这样的沉默，很想问问无海长老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话到嘴边，她却发现向来能言善辨的自己，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问起。
她心中清楚，这样的沉默对峙，比拼的就是心理承受能力，看的是谁的心理防线最先出现问题。
她甚至清楚的知道，应该如何去做可以完美的武装自己，避免在这样的对峙中处于劣势。
可这一刻，云开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出现了迟疑与纠结，仿佛本心深处并不愿意将那一套用在眼前如同家中祖父一般的老者身上。
沉默继续，实事上，无海的目光也并没有过多的侵略性，只是太难让人看透看懂，加之宁哲之前那几句话的影响，这才会让云开心生波澜。
最终，她还是快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索性决定主动出击，打破这样令她觉得莫名的僵局。
“弟子斗胆……”
才起了个头，无海却是直接抬手打断了云开。
比起刚刚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的长时间沉默，一旦有了动作后，无海便再无半点弯弯绕绕。
“那则有人专门挖人灵根的传言，是不是你故意散播出去的？仗剑峰柳俪真人指名让你送珍宝阁的东西，是不是本在你算计之中？沉川谷之行你说服乔掌门的所谓梦境到底是编的吧？秦天突然不顾后果出关离宗，恰巧便是你进沉川谷的前后脚，这中间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无海一连四个问题个个直击灵魂：“所以，老夫想知道，这一切到底同你有没有关系？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纵然云开心理素质再好，此时却也被无海字字一针见血的问题给惊到，整个人瞬间流露出来的震惊与意外根本无法掩饰。
任她再如何也没想到，无海长老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几乎将自己所曾做过的种种，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摊开到明面上来。
这一刻，她脑子乱极了，而真正乱的原因不仅是被当面点破了自己私底下所做的种种算计，更明白了之前宁哲老师那几句话的真正用意。
“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一会儿被问到时，是直接干脆利落的说实话交代呢，还是像现在这般东扯西扯企图蒙混过关。”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自认为算遗漏的计策早就已经被人察觉知晓。
除了秦天那个当事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外，无海长老竟不知何时也悉数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诚如宁哲老师所言，此时，她是应该坦白从宽，还是蒙混过关打死都不承认？
到了这个时候，云开整个人反倒没有了之前的忐忑与难安。
当自己的所作所直接被无海长老说破，短暂的震惊之后，剩下的反倒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像是一直漂荡在空中的人，终于落了地般踏实起来。
世间本就从不缺聪明人，她的这些算计被人发现亦是迟早之事。
云开甚至庆幸，那个早早发现并且第一时间对她采取行动当面质问者是无海长老，而不是其他人。
不然的话，此时此刻她早就身陷牢笼严刑逼供都是轻的。
所以现在，她说什么根本不重要，无海长老早就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判断，并不会因为她承认与否而改变。
甚至，她应该庆幸无海长老终究对自己存着善意。
要不然今日直接让仗剑峰的人将她带走便是，而不会费心尽力、不惜与仗剑峰对上，让宁哲老师将她先行带回了落霞峰。
“是！这一切都与弟子有关。”
片刻后，云开不再沉默，重新抬起头，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无海长老，承认了一切。
“弟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并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即使重来一次，只会将所做的一切安排得更加周全隐秘，却绝不会收手。”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说出来，后面就更加镇定从容起来。
说她破罐子破摔也好，说侥幸想仗着无海长老对她的那一份善意与仁慈也罢，总之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情形，自己面临这样的处境下，如实交代，坦诚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亦或者，整个南华宗唯一能免让她敢赌这一份良善的，也只有落霞峰，只有无海长老与宁哲老师。
“你倒是敢做敢当，二话不说便什么都承认了！呵，说得这么硬气，是不是还想让老夫夸你一声有胆识，有魄力？”
无海长老直接抄起边上一个茶杯，朝着云开便砸了过去，明显是气到了极点：“你的脑子呢？看着还像个聪明人，其实蠢得没边，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吗？”
“砰”的一声，茶杯声音在云开脚边砸开了花，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而云开却是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半点躲避的念头都没有。
“那是您问，我才承认，换成其他任何人，即使是乔掌门拿着证据甩到我跟头，我也只会打死都喊冤。”
云开被骂被砸杯子也不在意，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更加没有了顾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半点掩饰都懒得再有。
“砰，砰，砰”的又连着三个杯子在云开脚边砸开了花，无海骂得更大声起来。
“说你蠢你还不服气，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凭你一个刚刚步入炼气的废材，还妄想算计元婴真君后能全身而退？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自信？人家捏死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要什么证据，讲什么道理？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水吗？”
这杯子看着是越砸越用力，不过却是没一回真砸中云开。
便是跌了境，无海还是有着金丹后期的实力，真想砸中一动不动的云开那是随便闭着眼都不成问题。
可偏偏气是真气，怒也是真怒，但最后这撒气的打砸愣是没真落到过云开身上。
无海恨铁不成钢，这会儿见云开还一副理直气壮死不悔改的模样，愈发的认定这就是打少了，骂少了，罚少了。
年少轻狂不是什么好词，麻杆没个正儿八经的师父严厉管束当真不行，就这么下去，仗着这点儿小聪明，迟早得一头撞死在南墙。
“弟子从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但弟子若是什么都不做，最终只有一个死字，所以弟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断算计，努力替自己求得一条生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云开没什么好隐瞒的。
“秦真君收我为记名弟子，本就只是为了我的变异雷灵根。他要将我的灵根移植到给他的心爱之人，我若什么都不做，那才是死路一条。”
这话一出，无海也没有太过意外，显然早就猜到了云开暗中算计那么多的大概原因。
只不过，他还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具体。
“这些，都只不过是你的猜测，你又如何确定你所以为的都是真的？”
无海没有再砸杯子：“就算退一步你猜的都是真的，但夺人灵根强行移植是南华宗甚至整个修真界都明令禁止之事，哪怕是秦天，如此行径也绝不会被正道所容。”
云开却是摇了摇头，反驳道：“我拿不出任何实际证据，但我可以发誓自己所言非虚。而且，即使我有证据，这种所谓的证据在实力高强的元婴真君面前也起不到任何效果。乔掌门与宗门其他高层不会相信我的话，便是有人相信也不会为了某种还未发生之事，为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炼气废体得罪秦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别人都靠不住，一切还是只能靠你自己是不是？你怎么就那么难？谁说没有人会相信你？没有人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炼气废体得罪秦天？你是把整个南华宗想得多么无能而不堪？合着南华宗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好人？”
无海真是被云开给气死，这根麻杆表面看着什么都好、通情达理的，骨子里头却是犟得十二头牛都拉不回来。
云开连忙摆手，赶紧说道：“当然不是，至少您、宁哲老师，还有落霞峰的师兄师姐，还有不少我认识的外峰弟子或前辈都是很好的人，我只是……只是越这般，便越不想连累你们。”
“呵呵，好人是有，倒是没那么不堪，只不过你嘴里我们这些好人还是无能罢了！”
无海话说得难听，嘲讽得厉害，不过打心底里头，那股子火气却是一下子散得差不多了。
其实，他知道云开说的都是事实。
可一想到就是因为这样的事实顾忌而让一个还只是炼气初期的宗门弟子独自面对巨大的压力与风险，独自为了活命努力挣扎，他却更加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南华宗成了如今的样子？
什么时候，一个元婴真君便能够在南华宗几乎一手遮天？
“秦天在外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叫洛芊？”
片刻后，无海没再计较到底是连累还是无能，径直朝云开问道：“秦天想将你的灵根移植给洛芊对不对？如此私密之事，你是从何处知晓的？”
“是，秦天之前的确是想将我的灵根移植给洛芊，此事千真万确，不过现在，因为我的一些反击，事情应该已经发生了其他变化。算着时间，洛芊现在应该已经解决了她的问题，只是到底是用了别的备用灵根，还是其他办法，却是不得而知。”
云开见无海竟然还知道洛芊，想来在她回来之前，已经暗中做过不少调查：“至于弟子是如何知晓这些隐秘，请峰主恕罪，弟子现在不能说。”
这些事，她都是从吴尽那里得知，而吴尽的那些记忆更是诡异得紧，目前而言的确不适合再透露给第三人知晓。
就算以后要将一些重要消息提前透露给绝对足以信任之人，也只能挑些重点旁敲侧击，最好不要那么简单直接的全盘托出。
免得这些所谓天机一旦说得多了，很可能会惊动那只企图替代天道、操控一切的幕后之手。
如此少不得又生新的变数，更加难以预料未来。
无海听到云开的话，沉默了起来。
麻杆最后一句是“不能说”，而不是不想说，这让他心中多少又有了一些猜测。
世间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麻杆既然说了不能说，想必是真的没法说的。
而且，他也并不那么在意这个，他只需知道，这孩子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乱来便可。
“罢了，不能说那就别说。”
无海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对云开生不起什么气了，暗自摇了扔摇头。
“你之前也说了，早就知道算计一个元婴真君不可能全身而退。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后招？一进宗门就直奔掌门峰，所以你的后路便是乔南岸吗？”
无海再次一声呵呵：“你信不信，就算你算计得再好，让乔南岸当真相信你那些梦境的内容，相信未来的你于宗门何其重要，愿意主动庇护于你。但只要秦天那狗东西一句话，外加些许利益交换，乔南岸立马就能舍了你！毕竟你说的那些，再好再重要也是将来才有可能发生，而秦天却是如今南华宗实实在在的最强战力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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