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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您好!我是钟浩。”钟浩谨慎地用了最正式的敬称,声音平稳,带着下属对上级应有的尊重。他没有像儿时那样,带着依赖和亲近喊出“云少爷”。
电话那头的沉默延长了一秒,然后,传来清晰沉稳的声音:“浩哥,很久没见。”这声久违的“浩哥”,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感慨,将他拉回了十几年前的光景。那时,他是跟在“云少爷”身后的小跟班,而“云少爷”总是这样叫他。这句称呼本身,就是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和身份鸿沟的微妙联系,一种旧日情谊的回响。
一股暖流涌上钟浩心头,几乎是脱口而出:“谢谢您!”这句感谢,不仅仅是对徐天还记得旧日称呼的回应,更深层的是对他那份未曾明言却似乎始终存在的旧谊的触动。无论徐天出于何种目的,这声“浩哥”在此时此地,对他而言有着别样的分量。
徐天似乎无意在这份旧谊上多做停留,也无意回应那句“谢谢”,语气很快转回平日的冷静,“你找我有事?”他直接切入了主题,没有寒暄。
钟浩定了定神,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组织着清晰的语言:“徐先生,是这样。我这边持续收到S市和M市手下汇报。主要是裘老大留下的几位兄弟,肥波、小白脸、欧阳蔚、任平生他们几个,为了争地盘、抢利益,冲突已经彻底失控了。几乎天天都有人受伤,场子被砸烂的不计其数,连普通市民都被波及,人心惶惶。我那两个手下被夹在中间,压力非常大,他们多次向我求援,也反映下面兄弟们的怨气很大。整个华南的局面,正在滑向彻底崩坏的边缘。所以,我想直接问问您这边……下一步的指示是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他巧妙地将阿杰和傻强的个人焦虑转化为对整体局势失控的严重关切,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愿意介入的态度。
“谢谢你的关心,浩哥。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暂时,还不需要你那边介入。现在……只能等。”
“等?!”钟浩对这个答案感到极大的意外和不解,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半分。“徐先生,恕我直言,现在下面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滚沸的沥青!肥波、小白脸他们几个杀红了眼,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完全是在进行一场毁灭性的内耗!再等下去,不仅仅是地盘被打烂的问题,他们手下的核心力量也会在无谓的厮杀中消耗殆尽!到时候,就算您想收拾残局…”
“郭华年和裘振南的妻子,失踪了。”徐天没有让钟浩说完,直接抛出了一个如同重磅炸弹的消息。
“什么?!”钟浩浑身一震,这个消息比听到地盘大乱十倍更让他震惊!郭华年是裘振南的金主。裘振南的妻子更是身份极其敏感!“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失踪的?”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促。
“就在你离开M市那晚。”徐天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沉重,“我这边最后收到的确切消息,是负责调查龚昆案的警官方伟忠,在当晚大约九点左右,在M市见过他们两人。之后,就音讯全无。所有常用住所、亲友处、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任何踪迹。”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钟浩的脑子飞速转动,分析着这爆炸性消息的恐怖含义。郭华年和裘振南妻子同时失踪……这绝不可能是意外或巧合!一个掌管庞大灰色资金的金主,一个黑道大佬的妻子,他们的失踪必然指向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
“您……有怀疑的对象?”钟浩屏住呼吸,试探着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最大的嫌疑,”徐天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就是裘振南那几个正在争地盘争得你死我活的旧部!肥波、小白脸、欧阳蔚、江智、任平生……他们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联手策划了这一切!动机很直接:他们可能以为,只要控制住金主郭华年,就等于捏住了整个华南地下世界的钱袋子,就能在争夺裘振南地盘的混战中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甚至逼迫其他人臣服!至于裘振南的妻子……”徐天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凝重和担忧,“或许是顺手牵羊,或许是为了增加谈判筹码。”
一股寒意从钟浩的脚底直冲头顶!这比他想象的任何情况都要糟糕百倍!这不再是单纯的地盘争夺,而是升级为绑架、非法拘禁,甚至可能是……如果真是肥波他们干的,那性质就彻底变了!这些人的疯狂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所以您现在按兵不动,是怕打草惊蛇?怕他们……”钟浩瞬间明白了徐天反常沉默背后的巨大痛苦和无奈。
“没错。”徐天肯定道,声音里充满了的无力感,“郭华年跟我……有交情,多年的交情。现在,人在他们手里,生死不明。如果我们这边贸然有大动作,无论是强力介入清洗某一家,还是试图施压谈判,都可能刺激到那几个已经彻底杀红了眼、丧失了理智的疯子!万一他们狗急跳墙,认为没有退路……”徐天没有说下去,但钟浩完全能想象那个可怕的后果!“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去赌!只能等,等他们内部因为分赃不均或者猜忌而自己露出破绽,等绑匪主动联系提出条件,或者……等我们的人运气好,找到更确切的消息和藏人的地点!在这之前,任何轻举妄动,任何试图打破目前这种病态‘平衡’的行为,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悲剧!”徐天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克制。他并非不想快刀斩乱麻,而是投鼠忌器,被无形的枷锁死死捆住!
电话两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办公室里,只有钟浩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窗外,华东的夜空被繁华的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象征着新生的“新皇朝”正在这片土地上冉冉升起。而电话线连接的南方,却是血与火交织、人质生死未卜、危机四伏的无边黑暗。徐天那句“只能等”背后蕴含的无奈、凶险和沉重的责任感,让钟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条通往巅峰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黑暗、崎岖和残酷。肥波等人的疯狂贪婪,徐天强忍怒火的隐忍,失踪者生死一线的命运……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无比、引信滋滋作响的炸弹,而引信的另一端,就握在那些为了私利早已泯灭人性的亡命徒手中。
钟浩缓缓放下手机。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再望向远方华南的方向。华东的崛起势不可挡,但华南的乱局,如同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血腥味的漩涡,正将所有人一步步拖向未知的深渊。等待?真的能等来转机吗?还是最终等来的,只有毁灭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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