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尔方虞来我又诈 守彼兔兮在此株(下)
“是!”
那名叫蒲留仙的汉子应了一声,
其实他方才一直瞄着桌上的这方木匣,眼睛里仿佛生出两团火焰,就像是猎豹看见猎物时眼中的光辉。
他听到呼保义的召唤,立刻走上前来,抚摸着木匣四角的机关,
“四联蒲元锁,真的是四联蒲元锁。
我,我终于见到实物了!”
“哦?蒲元锁?
怎么,和你祖上有关么?”
“不错!
齐郡蒲氏,出晋将军蒲洪,
原是氐王姓氏,苻氏之先,与川氐蒲氏同属有扈之裔。
下官这些微末之技,其实都是得了祖上的遗荫。
普通的机关榫机,自然不在话下。
包括族中秘传的蒲元锁,双联蒲元锁,也都能随手拆解。
但是做到四联……
属下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实物。
这四锁联动,本身就能做很多文章,属下也需要仔细摸索。
只是不知,此锁为何人所设?”
庆云微笑应道,
“是我二哥,南齐长水校尉祖冲之家的公子,祖暅之。”
“哦,难怪。
江山代有人才出。
当今之世,若说起榫机一道,
自然唯有祖家配持牛耳。”
蒲留仙也不再矫情,他认真地扳动那道机括,逐一试探每根榫头的反应。
他的手脚极快,但动作却出奇稳定,轻轻抖动一下榫头,附耳一听,心中便大概有了底。
“原来是这样!很巧妙啊。”
蒲元锁毕竟用到的木料不多,蒲留仙摆弄了片刻已略窥门径。
那黑衣人则趁着这片刻尿点时间与庆云互做介绍。
山东呼保义一方四人,
龙头呼延双鞭,
鬼手蒲留仙,
神行太保宋翻宋飞鸟,
黑三郎宋世景。
昨夜夜探客栈的,便是以轻功见长的宋飞鸟。
几人随意打了几个哈哈,鬼手便有了突破,
只听卡嗒一声,第一快榫头松动了。
那锁盘很快便被拆解成长长短短的一堆木条。
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究竟是何等奇珍值得用这样设计精巧的机关盒保存?
盒盖打开,里面放着一面圆盾样的东西,以及一个小瓷瓶。
庆云抢先拾起那个瓷瓶,见上面果然写着“紫君固元丹”五个大字,不禁大喜过望。
“呼延将军,不好意思。
我有些急事,去去就来。”
庆云说罢,便如风一样奔了出去。
呼保义向匣子里瞄了两眼,见那面圆盾配有臂箍,虽然造型奇特些,但仍是普通的臂盾,倒是颇有几分失望。
有郦侯爷在一旁,他自然不好意思将小辈的东西拿出来仔细翻看,于是只好和侯爷闲聊一些官场轶事。
庆云果如所约,很快便赶了回来,
这一次他似乎是心情大好,开门见山地给呼保义吃了颗定心丸。
“呼延将军,我们在济阴城其实是被利用了。
济阴长史何金虎是南朝卧底,忽律天机。
我们这支队伍有许多好手,身份复杂,若是一进城便出了乱子,定会引起怀疑。
于是便被选做了背锅侠。
我们本来以被济阴总捕头贾仁困住,但是何金虎却忽然出现杀了贾仁有意将我们放走。
我看到他们的人马出城向东,应是在水路另有接应,入鲁中山区以慑济南。
呼延将军手下定然广布眼线,只要稍作察知,便知真伪。”
这正是呼延蛇鞭所等待的答案,
虽然他心中大抵有数,但在他这个位置,若不加查证,偏信偏听,那便是失职。
庆云所述与保义预先所得情报并无冲突,加之他神色坦然,不似有诈,
呼延蛇鞭便对此再无怀疑。
“嗯,按照我们的预计,济南城也当有一难。
既然如此,庆宗主还要入城么?”
庆云望了郦侯爷一眼,后者忙自怀中取出一份信笺,向呼延蛇鞭说道,
“去还是要去的。
因为忽律强行发动,我们尚未在济阴换过文书。
所以还要入济南城找鹿生说明原委,换置齐州文牒。”
“嗯,也是正理。
此去鲜卑故地,山高水远,后面路还长着呢。
是要有个正式公文才是。
这样,文牒的事情,非我保义职责所在,
但是我可以给你一道令牌,
入了济南,若遇了什么刁难,出示此牌多半便不再会有人留难。
入城的舟马已经备好,本官就先众位一步了。
有缘的话,我们济南城见。”
“好!”
庆云知道对方去心似箭,也不再废话,送客道别。
眼见呼延一行走远,庆云抱了匣子,忙去见殷色可。
殷姑娘刚刚服用过华阳先生的仙丹,面色红润,气色大好,正在调息归元,加强药力的吸收。
她的病征本就是体力透支后的脏器衰竭,紫君固元丹最是对症。
庆云见状,知是无碍,便拿起了那面臂盾研究起来。
那臂盾的盾面平整,并不符合传统力学,盾体格外厚重,分有四层,两层金属板,夹了两层透明的颇黎。
从手臂固定的那一侧结构来看,这臂盾似乎还藏有特别的机关。
盾外侧的金属护板镌有金文,
“雷,切?”
庆云对于释诂一道略窥门径,倒还认得。
只是这雷切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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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转动了一下护板,终于恍然大悟,
那护板是可旋转的圆盘,那两个金文本意应是“切雷”。
不过好像是雷切这个名字更霸气些吧,庆云心道。
他知道二哥做的东西绝对不简单,光凭他自己研究,那是断然无法窥知其秘。
于是他又望向匣中,果然见到方才臂盾遮住的盒底还留有一封书笺。
书笺上已将诸宝一一做了介绍。
首先详细解说的便是四联蒲元锁的解法。
庆云看得心中暗自腹诽,
哥哥你是忙糊涂了吧,把开锁的方法锁在盒子里……
我……
不过回想当日华阳先生的状况,以及二哥心乱如麻的样子,庆云很快便也释然了。
紫君固元丹的材料收集不易,前些日子祖暅之在洛阳无事,这才在小龙王的帮助下配制了一些。
华阳先生目前的主要病因是血毒侵体,固元丹虽然能帮助华阳先生恢复数日不食的体力,却无法洗髓疗毒。
这丹药对先生已无大用,但是对殷姑娘的恢复却是大有裨益,
所以二哥将大多数丹药都留给了殷姑娘。
庆云感二哥之高义,又叹其大意,直到今日才得机开匣取药。
笺末所附简图,便是那不知名为雷切还是切雷的臂盾说明书。
庆云看了一遍,竟仍无法解读其意。
于是便一遍又一遍,逐字研究。
读到第七遍的时候,似乎终于有所领悟,
他这才拾起雷切,再次摆弄起来。
》》》》》敲黑板时间:天下选合格者三百人赴会试,于内取中选者一百人,内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分卷考试,各二十五人,蒙古人取合格者七十五人:大都十五人,上都六人,河东五人,真定等五人,东平等五人。山东四人,辽阳五人,河南五人,陕西五人,甘肃三人,岭北三人,江浙五人,江西三人,湖广三人,四川一人,云南一人,征东一人。色目人取合格者七十五人:大都十人,上都四人,河东四人,东平等四人,山东五人,真定等五人,河南五人,四川三人,甘肃二人,陜西三人,岭北二人,辽阳二人,云南二人,征东一人,湖广七人,江浙一十人,江西六人。汉人取合格者七十五人:大都一十人,上都四人,真定等十一人,东平等九人,山东七人,河东七人,河南九人,四川五人,云南二人,甘肃二人,岭北一人,陜西五人,辽阳二人,征东一人。南人取合格者七十五人:湖广一十八人,江浙二十八人,江西二十二人,河南七人。
由是可见,元代选举分四榜,配名额,主观优劣我们不评判,但条文其实比明代分榜更加细致。我们知道明代科举江西霸榜事件震惊全国,故有其后的南北分卷。而在元朝的时候,江西考区就拥有最多配额,有三名蒙人名额,六名色目名额以及二十二名南人名额。江浙两地并作一个考区,方可与江西媲美。所以明代所遇的科举问题,在元朝已经如是,而且他们一定是做过相关的调查,才能给出大概合理的分配预案,既保证基本公平,又照顾了落后地域。哎?这套制度是不是有点熟悉?
许多人鼓吹什么元代四等人制度,这完全是捕风捉影。其实当时的政策只是定义了四类人,法律也有两套。所以蒙人,色目人犯法与汉人,南人的裁决机构不同。这个制度也不是元朝独创,最早出自辽国。据:辽国官制,分北、南院。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因俗而治,得其宜矣。
因俗而治,得其宜矣,这个初衷没有问题。而在越来越多的辽,金,元人贵族接受了中原文化的洗礼和教育,其俗渐近,这其实是一个良性的过程。当我们用敌视,用看待异类的眼光看待辽,金,元这样的非中原主体民族政权时,我们往往会失去一些客观性。事实上统治也是一个博弈的过程,这些关外民族入主中原,他们想要坐稳江山,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花更大的心思,让出更多的利益,才能找到一个平衡点。而这个平衡最后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统治阶级的汉化。
这是什么原因?这就是中原文明数千年积累的文化软实力。故文化不亡则国不亡,文化不亡则民族不亡。
说道这里,很多人可能会“义愤填膺”的认为作者在为外部族群的入侵开脱,为投降主义开脱。No!在时代里看问题,和回头看问题的角度不应相同。话说得难听一点,站在今时今日的角度,也许你还能分辨清楚大清朝的时候你的家族属于哪一族群,可是再向前回溯呢?何为汉人?晋代皇家司马氏不但曾娶胡女,还有皇帝是昆仑奴所生。南北朝,隋唐,鲜卑贵族和七宗五姓广泛通婚,你是凭什么选择了自己的族群立场?
你只能选择自己的文化立场。
所处时代漩涡当中为民族之兴衰尽力自然义不容辞。可是在历史的车轮无情碾过的事实下,我们不但要铭记那些保家卫国热血奋战的英雄,我们也要看到那些为保护中华民族的文化做出贡献的卫道英雄,比如崔伯渊,比如赵周臣。他们对中华文明的存续起到的作用一样不容忽视。
中华民族存亡之危机,从来不曾出现于历史,无论是五胡乱华,蒙古南下,还是清军入关。中华文化都以渊渟岳峙的姿态迎接新的朝拜者。而我们真正的危机,出现在西方的工业革命之后,西方基督文明凭借强大的生产力优势超越了自黄金时代走出的伊诗兰文明,成为了世界上最具竞争力的文化之一。在东亚,他们首先在日本的文化战场取得了胜利,与传统的东方文明发生了剧烈碰撞。在枪炮军舰的碾压下,中华文明第一次受到全面的整体性的冲击和撼动。
真正的危机,其实就在今天,在这个时代,国人对自己的文化最缺乏自信的时刻。在以引西方名言为荣,言必称希腊,不知有经典,以西方习惯性称呼法为高级,以西方视角和文化筛选标准为科学信条,连那些神本论产生的社会科学推论也照单全收,不加思辨,盲目崇拜,这才是令人最为痛心疾首的文化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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