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比翼翎羽
秦弈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事人一样堆着笑:“那……本炉鼎带少主去客房?”
光是这份脸皮功夫起码无相,孟轻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阵子,似乎也拿他没办法:“走吧。”
两人心知肚明,商谈幽冥事宜才是正事儿。
秦弈是准确地抓住了事件核心重点,无论是羽裳还是孟轻影都只能吃了他这个转移,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至于明河,她还懵着呢。
这时候明河在客房里傻傻坐着,下巴挂在桌面上,斗鸡眼一样盯着桌上的青灯如豆,不知道自己在想啥。
不就来做个法事……怎么成这样了呢……
闹婚礼也不应该,事后吵架也不应该,吵完留下还是不应该,理智捋一遍的话啥都不该做,可怎么就什么都做了……
明河觉得自己中邪了,是不是羽人族圣殿有什么邪法乱人心智啊?
就在出关之日,她还觉得自己都彻底忘了秦弈的,再见到他一定可以道左相逢说一句道友安好的。
道家修性,是能对人的情感起很大的影响的,修行越深,越是不起涟漪。晖阳之境的很多道士都已经麻木得像是一块石头了,明河本来也差不多……换了其他人当面,绝对会觉得明河遥远得不可触及,似乎连心都不在尘世间,比秦弈初见她的距离更远,足以用光年计。
明河本也这么觉得的……
秦弈是明河的魔障和情劫,明河自己早也坦然承认了这一点,去直面它,破除它。突破晖阳的修行重点就是淡忘此劫,若真能做到挥剑断情丝,那即是乾元之途。
乾元且不提,晖阳之日,她就觉得和秦弈没啥关系了……起码日常根本想不起。
师父的晖阳之约是很阴险的,到了晖阳之境再见面,她平淡,秦弈觉得遥远,两人说不定话都说不在一起,那缕情丝自然无疾而终。明河知道师父当时肯定是这样想,不过明河也觉得师父低估了秦弈,秦弈看了觉得遥远,说不定更会动大招,才不会无疾而终呢……
他追求自己,本来就是被那种遥远刺激到了,想要摘星啊……你再远,他也必定会大踏步地往前追的。
所以远没有用,必须断。断的根源就在自己,只要自己彻底无意,秦弈只能失望而去。
如今师父大概是见到秦弈之后有了某种了解,觉得单纯以时间让他淡去估计没啥用,于是决定换策略了吧。
让自己突兀地面对他的婚礼,那烛影摇红的强烈冲击性能让人窒息。
于是遍体鳞伤地抽离。
这就断了。
就是效果太激烈了点,师父肯定想不到自己居然起了逆反心,在婚礼上捣了一乱……结果一不可收拾,事后还留下来吵架……是那个羽人太气人了嘛,什么魔女道姑往里挤啊!
我是来挤的吗?
这下糟透了,等会他来,到底要怎么跟他说话……自己明明真的没什么意了,结果表现得这样,他肯定当自己余情未了,这样要怎么断?
其实真的是误会啊!闹婚礼是基于对师父激烈举措的逆反心,不是抢男人啊!
就算以前也不会抢男人啊!何况现在?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明河无力地挂在桌子上,鼓起了腮帮子。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房门“叩叩”响了两声。
明河瞬间坐直身躯,双目微阖,摆了个最正统的趺坐,淡淡道:“请进。”
秦弈端了盘果子走了进来,笑道:“羽人尚素食,正好也跟你的口味相合……”
明河暗自翻了个白眼,我根本就没有口腹之欲哪来的口味?她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高冷地不理他。
秦弈便把果盘放在桌上,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托腮看她。
明河无动于衷。
秦弈就盯着她的脸看个没完。
以前这招对明河还是挺有用的,明河很快就会吃不消,嗔怒地问你看什么……那就破局了。
结果这次好像没用。明河安静地坐在那里,还是双目微阖,仿佛面前的人是空气一样。
天上的星河,不会回应世人的观望,怎么看都没意义。
如果在婚礼之前遇上她是这个表现,秦弈说不定还真可能怀疑她彻底无意了……可经过这么一场,再这副表现,秦弈得到的判断只可能是在生气甩脸色啊!
他斟酌良久,终于道:“不知道我这么说是不是显得特别渣……但实话实说,我和羽裳没有太多感情的,走到这一步有些意外。”
明河微微蹙起了眉头,这话听了确实让她觉得不舒服,与自己无关,反而是在为羽裳不平:“秦弈,你过分了吧?”
真是心善的小道姑,为别人破了功……
秦弈心中感叹,还是认真道:“这确实是实话,我对羽裳也这么说过,而羽裳自己也清楚,我们只能算刚刚开始。连同婚礼都只是诱顾双林出手的一场局,原本是可以不办的……至少不需要在寻木城办。”
明河有些嘲讽地道:“这么说来秦道友只是权宜,实际并不是娶羽裳咯?”
“虽是刚刚开始,那也是开始了。开始了,就不会错过。”
明河瞪大了眼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无耻的?”
“从遇上你开始。”
明河瞠目结舌。
然后现秦弈这话没错……
好像秦弈确实是从她开始变渣的……在此之前他好像还挺纯情。
愣神了好一阵子,明河终于从呆滞中回魂,怒道:“合着你的意思,反倒是我害你了?”
“不。”秦弈认真道:“从来都是我在害你清修,我也知道这是很不对的,几次三番想要放弃,终究不舍。”
明河神色慢慢缓了下来,她知道秦弈这是真心话。
上次幽冥相见其实就很明显。秦弈自己心中也复杂,既不愿害她,又舍不得放手。而她明河亦然,既想求道,自己却又有情。两人便藕断丝连,始终黏糊不清。
如今晖阳了,没有违背师父的禁令,是可以摊开来论一论,到底该怎样了。
秦弈道:“说是晖阳之后再论此心,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可论的。你是出家人,不可能放得开这枷锁,而我又不可能强行逼你,于是无非不断循环,永远没有答案。”
明河摇头:“这不是枷锁,而是道不同。你说我囿于枷锁,我却说你才在枷锁之中。你处红尘道,我求清净天,双方所见不同,仅此而已。”
秦弈沉吟片刻,忽然道:“既是如此,你可愿试一件事?”
“什么?”
秦弈取出比翼鸟那对翎羽:“这是比翼鸟翎羽,若是施术的话,好像是可系红绳;若是不施术,我们各持一枚,可明见己心,抛开世俗枷锁。到底是谁的枷锁,到时候就知道了。”
明河微微一笑:“你既贪我,为何不施术给我?”
秦弈摇头:“我永远不会那么做。”
明河取过那根象征女性的红色翎羽掂了掂,重复道:“我很确定,真的没有意义的,秦弈,我们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世俗枷锁,是道不同,追求不同。你若不强迫于我,那我继续修行下去,终有一天,你我会一刀两断。”
秦弈坚持道:“试试。”
“……那便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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