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事不宜迟,杀鸡骇猴

坐地神明很难离开自己的神职范围，大多数香火旺盛，受人供奉的神明，想要远行，通常只能靠名气。

当外地也有了神庙，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但也不是绝对，诸如因缘际会，以生灵而成神，那就另当别论。

比如山海禽兽，总有跟人产生缘分，而后受人供奉或者说投喂，最终也能成神。

有的成为食人血肉的邪神，有的则是受王朝册封，成为官方在籍的正神。

成山山脉二十四座山头，一半是往生的人类，一半则是留下诸多传说的禽兽。

它们跟寻常妖怪精灵一样，离开自己的辖区山头之后，便是化作本相，御风而行。

此时，十二只禽兽逐渐靠近“姜家沟”，离得还有五里时，立刻落下云头，不再御风。

除花豹、豺狗、大蟒蛇、黄牛、麋鹿、猞猁之外，还有大天鹅、绿头鸭、长耳鸮、翠鸟、白鹭、灰喜鹊，此十二禽兽，在短亭处聚集，啸叫之后，这才继续前行。

山民见状，都是觉得惊奇，有猎户见那些禽兽模样，便道这是山君，须客气对待。

盖因猎户多有感应，入山要心存警惕、敬畏，如此才不至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久而久之，若山中有灵，自会给些便利庇护。

凡人根据禽兽的神异行动而敬畏，魏昊则是一眼看到它们的本相，天灵处各有华光印记。

这些印记陡然让魏昊想起来见过类似的，尤其是菱形模样的印记，魏昊至少在“国运化身”白虎身上看到过。

不过白虎身上的菱形印记，并非是一点华光，而是直接在眉心。

初见白虎时，魏昊注意力不在这里，便以为“国运化身”就是这样的。

而“大野地仙”，他在梦中也见到过，便是一个星芒形状。

除此之外，夔牛之种、铁脊龙，也是如此。

再有五阎王“朱厌”，似乎是个太阳形状。

“参见大王……”

十二个禽兽到了跟前，直接匍匐行礼。

“我其实不是什么大王，你们不必行此大礼。这次冒昧请你们过来，是有一事相商。”

魏昊言语客气，态度端正，让十二个禽兽都愣住了。

毕竟，传说中的魏大王，那是杀得兴起就大吼大叫，当真是宛若疯魔。

眼下虽说瞧着跟旁人相比，也粗犷了些许，但也颇有礼数，像个读过书的。

“大王能传诏我等，乃是我等的福分。但有吩咐，我等不敢不从……”

花豹和大天鹅，可能是领头的，便上前说话。

魏昊仔细观察它们头顶的华光印记，终于没忍住，好奇问道：“怎地你们十二个，却有七八种印记？”

“啊？”

这些山神有些懵，没想到魏昊会问出这种你问题。

花豹更是瞪大了眼睛，它是知道魏昊生猛无匹的，闯地府干掉了阎王爷，可居然连这点儿见识都没有？

就这居然把阎王给弄死了？！

于是就更加害怕、敬畏，这种神人，还是顺着点儿好。

当下花豹赶紧道：“大王，小的们封神有先后，这印记，一种便是代表一朝天庭啊。”

“不是说六大天庭么？怎么会有七八种？”

“期间也是有过转瞬即逝的一统天界，有两朝天庭，如今已经是没了的。”

“还有这种事情……”

魏昊更是大开眼界，顿时想着，应该是人祖们无暇兼顾的时候，仙神中间出了雄才大略的枭雄，将天界统一了起来。

不过人祖反应过来之后，就直接把这个统一的天界给打崩。

统一的天界，对人族没有半点好处。

只有分裂的，久战不休的天界，对人族才是有大大的利益。

换成是他，他也这么干。

得到了答案，魏昊便不再追问天界细节，而是对十二个禽兽说道：“此次我要追杀一个敌人，乃是‘日月神剑门’。现在我查到‘日月神剑门’跟‘三奇石’颇有联系，想要寻找‘三奇石’，还请诸位相助。”

“‘三奇石’？”

大天鹅扑腾了一下翅膀，立刻道，“大王，小的常驻黄河口，附近更有济水河口，两河之间有一片沙洲，常年水草丰茂，非常人很难寻找得到。多有一些有缘人，便能在此耕作放牧，而后发家致富。或许，这里便是‘三奇石’所在？”

作为山神，显然不可能没听说过“三奇石”，更何况它们还是成山山脉的山神，自然更加清楚“三奇石”的特点。

“‘日月神剑门’的人有些奇特，而且我跟他们交手之后，可以断定他们自负的同时，又相当的谨慎。所以，我猜测，他们会短期内转移方位。”

魏昊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说道，“我希望你们能提供帮助，确定‘三奇石’的方位，而后，我会施展手段，将他们一网打尽！”

“……”

“……”

话是没有问题的，但十二个山神还是被吓了一跳，只因魏昊说话的时候，那神情、动作、语气，完全不像个正面人物。

传说中的正义凛然，亲眼所见之后，才知道狠辣蛮横……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总之十二个山神心里还是挺爽的。

毕竟，魏大王是自己人啊。

至于说为什么是自己人，那自然是因为魏大王居然掏出来一把龙鳞，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

那丹药之中，颇有龙血意味，真龙之血它们可不敢服用，用了爆体而亡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山的山神，也就是得了神位的精灵鬼怪罢了，承受不住太高档的灵丹妙药。

但对山神们而言，太好的也没必要，像这种能刚刚好提升实力的，那真是绝妙无比。

“大王放心，到时候但有端倪，小神必定带路。”

花豹兴奋不已，它如今已经修行到了瓶颈，随着所在山头的山民逐渐稀少，“人气”衰落导致的结果就是香火离散，一旦香火断绝，供奉，也就彻底的没有。

一个没有用的神明，自然而然就会被除籍，或许过个千几百年，有人再到山中，看到的，只会是残垣断壁，只会是破屋烂瓦。

到那时，荒无人烟的神庙庭院，恐怕只有草木还在顽强生长，而像它们这样的神明，早就没有人记得了，怕是还不如杂草呢。

所以，对于修行，这等小神反而更加的上心，以期改变。

否则一旦被遗忘的时刻到来，多有一些神明会神性大变，产生怨恨，最后为了长存，演变成邪神，以恐怖来驱动人类对它的信仰、供奉，甚至会让人类只信它一个。

只允许信仰一个的神明，无一例外，都是邪神。

倘使有力量维持，尚能存活，一旦失去了赖以为系的力量，给人类留下的，只会是一地鸡毛。

成山山脉的这些山神颇有自知之明，也不想做邪神，于是魏昊伸出友谊之手，它们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拒绝。

至少目前看来，跟着魏昊混，没有见过差的。

只要不害人吃人，问题不大。

“大王，还有一事，小神刚才有些紧张，倒是忘了说。”

大天鹅晃着鸟头，身旁长耳鸮咕咕个不停，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很是明亮。

看到长耳鸮，魏昊就想起了当初帮他传递消息的阿大、阿二、阿三，那三只猫头鹰跟着大黄狗混，也算是混出了头。

“什么事？”

“是这样的，小神同出一脉的山神，还有十二个，不过他们生前都是人类，乃是朝廷册封的神明，故而不能随意走出辖区。来的时候说了，他们也愿意为大王带路，大王在成山吩咐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公理，一切都好说。”

言罢，大天鹅抖了一双翅膀，里面掉出来十二封书信，信上都是用了私人印玺，这个“山人”那个“居士”的，估摸着生前还挺雅致，应该是文化人居多。

其中提到了交由“黄鹤君”代为转述，这个“黄鹤”，便是特指大天鹅。

大江南北两岸的诸多“黄鹤楼”，这个黄鹤，并非是说黄颜色的仙鹤，而是说天鹅。

由“黄鹤”传讯，或者说“鸿雁传书”，也是古礼之一，如“雁门关”之类的取名，这里的“雁”，也不是大雁，同样是指天鹅。

那十二个人类山神，委托大天鹅代为表态，就是以示尊重。

魏昊只要上课的时候认真读书，便懂了他们的态度。

很可惜，魏昊是明算科的……

于是若非钻出一个狗头传音入密，他还一脸懵呢。

一脸鄙夷的狗子心中暗道：呵，明算科……

魏昊收好了信件，便道：“此次也算得上是‘伐山破庙’，成山山脉二十四山神共同协助，待事成之后，我会在成山盖一座‘成山庙’，二十四山神皆可配享香火，以防各自神庙‘人气’衰退之后，有形神俱灭之忧。”

这个保证简直就是挠到了痒处，十二禽兽当即再拜，不是说它们这种禽兽神明就没有后顾之忧的，一旦丢了神位，就是寻常精怪，这时候的风险暴增，很容易就被别的妖王吞噬。

下场不会太好。

也就是神州大地还算人族安康，到了海外八州，人族并不昌盛的地方，处处都是邪神，那些离散的孤寡神明，一旦误入其中，就是化作妖魔邪神口中食的料。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不是所有神明精灵都愿意跟人族亲善，一部分的确是结下了缘分，但更多的，不过是神明保佑一方的同时，又受到了整个人族气运的庇护。

这是相辅相成的事情。

又或者说，这是互相依存、互相促进的事情。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小神……微臣一定为王上尽心尽力，绝不懈怠！”

花豹率先开口道谢，随后便是一群禽兽在那里说话。

“你们寻找‘三奇石’的时候，也要小心为妙，那‘日月神剑门’不简单，就算是遇到了一个‘日月神剑门’的小喽啰，也不要起冲突。杀死他们毫无意义，他们有一种神通，本体肉身、魂灵都可以不在，但能隔着百里千里，操控一具等同肉身的皮囊。所以，即便是一个小喽啰，杀了也是无用，只会打草惊蛇。”

提醒一众山神之后，魏昊又道，“在山野之间，遇见没有魂灵的妖魔鬼怪人类，便要小心。”

“啊？”

山神们直接傻了眼，它们知道“日月神剑门”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麻烦。

“王上，臣等并无堪破蹊跷之能，这……”

“这个你们放心。”

魏昊自然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他摸出二十四枚“赤侠飞刀”，这二十四枚飞刀极为特殊，魏昊根据记忆，尤其是杀死那十六个“剑仙”时候的一切蛛丝马迹，对照了那一缕缕阳光的气息，使得这些“赤侠飞刀”只要感应到那些阳光的存在，便能震动示主。

其实堪破无魂之辈，对魏昊这个“活阎王”而言，要更加简单。

不过无魂之辈未必是“日月神剑门”的人，而且阴间也有魙、希、夷等等不可名状之物，这些都是没有魂魄的存在，但未必是邪恶的。

倘若那位连自己姓名都献祭了的城隍流浪游荡在人间，没人能够看到、察觉到、感知到，而自己的“赤侠飞刀”能感知到，很有可能会误伤。

所以，以防万一，魏昊还是有针对性地盯上了“日月神剑门”的特点。

叮嘱了这二十四枚“赤侠飞刀”的特殊之处，十二个山神这才欣然点头，领了魏大王的“赏赐”，千恩万谢之后，立刻告辞驾风离开。

“君子，真要打上‘日月神剑门’啊？”

“不错！”

魏昊站起身来，肃然道，“我灭了‘日月神剑门’满门，比说一千道一万都好用。‘东伯侯’这种雄才大略之辈，用说的毫无意义，只有杀鸡骇猴，他才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他能善罢甘休？”

“我无所谓他是不是要善罢甘休，我只要看到‘姜家沟’‘丁家垴’的补偿、赔偿，他要谋划什么，其实我并不在意。须知道，我对这大夏王朝，并无尽忠的道理。”

言罢，魏昊又道，“所以，这一方的公道，我说了不算，‘姜家沟’‘丁家垴’的百姓，说了才算。他们未必敢跟‘东伯侯’死磕，多半是见好就收。比如免了五年十年的税赋，还补上半年的工钱，至于说还有什么补偿，不管是钱粮还是办学，那都是好的。”

指望“东伯侯”公开道歉，说自己错了，可能性不大。

让“东伯侯”低头认错，是他魏昊的愿景，是他魏昊的公道，不是“姜家沟”“丁家垴”百姓的。

过犹不及，迟迟看不到“胜利果实”，本地的百姓，不会继续感谢魏昊，恰恰相反，会怨恨魏昊为什么要把权贵得罪的那么深，连累到他们。

说白了，这里是五汶县，不是五峰县、五潭县或者五潮县。

差别很大，大得惊人。

不过，只要自己有一天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活打死“东伯侯”，那么，本地百姓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愿景，也会伴随着欢呼声，喷涌而出。

作为一个强者，魏昊可以号召弱者变强，但变不变强，是弱者自己的决定，他强迫不了。

基于这个浅显的道理，魏昊自然也不会单纯地想象着“姜家沟”“丁家垴”的百姓跟着他一起对抗“东伯侯”。

没有这个道理。

今日欢呼魏大象……固然是因为妖雾又重来，但更多的，其实是见识过了魏大象的神通广大。

“君子，老貂熊那里，有几个子孙想要加入‘东绝义从’，我说要考察考察，待以后再说。”

“你这小狗子，现在打官腔的架势，可真是有模有样了。”

“嘿嘿，我便想着，不能答应得太快，给个由头，让老貂熊着急一下，这月氏的狼獾崽子们，可不就是来得更多了？”

“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这狗子真是鬼精鬼精的。

现如今需要帮手，不可能真的就千挑万选，队伍哪能那么纯粹，愿意挺身而出，这本身就已经非常的纯粹。

愿意来，愿意出力，就已经很了不起。

“待我灭了‘日月神剑门’，有勇气追随我们的人，应该就不会少了。”

“那日开口询问的少年，我看就不错。”

“不是说可惜么。”

“现在想想，其实难能可贵。”

一人一狗其实心如明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勇气超凡之辈，敢于反抗发声，敢于站出来，都是真英雄，并无什么成色的问题。

离二月初二其实没有几天，留给魏昊干掉“日月神剑门”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不过，等到第二天中午，成山山脉二十四山头的消息就传到了魏昊这里。

山神们也按照魏昊嘱托，并没有打草惊蛇，遇到“赤侠飞刀”震动，也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并不靠近。

最后在东海之畔，终于发现了踪迹。

有个山神很确信，原本这里只是一片礁石，海边不过是个乱石滩。

可现在，竟然草木丰茂、鸟语花香，若是换个地方，倒也没什么，可出现在成山这里，那就是有大大的问题。

“大王，那里微臣曾经去过，旧年飞过上空，不过是一处乱石滩，海边并不能耕种。可如今却是草木繁盛、郁郁葱葱，海风吹不动，海水泡不烂，必是有问题。”

大天鹅率众前来禀报，又对魏昊接着说道，“而且成山山中，当真是处处有蹊跷。微臣等山神，竟然都不为所知。‘赤侠飞刀’示警的次数相当多，除猎户、山民之外，竟然鸟兽鱼虫一样不缺，甚至有些树洞中的松鼠，整个一窝松鼠，都没有魂灵，然而那些松鼠看上去，便是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不知道其实还好，知道以后，就有点毛骨悚然。

平日里见惯了的鸟兽鱼虫，竟然有可能不是真的，是被远处不为所知之人操控，这多么可怕。

山神稍微想想，就想到了好多种用法，比如说拿来打探山中情报，甚至窥视神明运转，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离谱的是，有个山神曾经点化过一块顽石，结果那顽石本身就是假的，被“点化”不过是个假象。

成山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假物，它们这些神明都不清楚，现在行动，都是提心吊胆，生活都带着诸多不如意起来。

“看得懂地图吗？”

“微臣看不懂。”

大天鹅尴尬地摇了摇头。

“唔……也不妨碍，你便说大概是在哪里。”

“好！”

大天鹅如释重负，它是唯恐耽误了魏大王的事情，于是连忙描述起来，“那地界是山海交界之处，三面环海，可以说是陆地上最东边了。那……”

“等等，最东边？”

魏昊看着地图，首先确定了成山山脉，然后找到了最东点，圈了之后，魏昊又想起来“三奇石”的确是顺着成山到处隐藏，于是在那个位置点了点：“‘太阳神主’、‘太阴神主’……再加上一个最东点，似乎也合乎道理。”

从东方升起的太阳，很显然想要每天第一个看到，就应该在最东方。

如此，第一缕阳光，就会照耀在“三奇石”之上。

“你们没有贸然窥探吧？”

“没有没有没有，微臣等发现没有灵魂的东西之后，只是暗中跟踪观察，却不敢迫近，只要走远了，便不再追。二十四座山头，都是互相交流之后，才知道那些东西都奔了一个方向而去。”

“好！很聪明！”

魏昊击节赞叹，然后起身，“小汪、玄辛！我们动身！”

“啊？！大王这就走？！”

汪摘星和燕玄辛却没有犹豫，小燕子腾空而起，狗子钻入怀抱，下一刻，魏昊已经离地而起，肉身宛若离弦之箭，“烈士气焰”包裹全身，在空中不断爆发，身后带起一道尾焰，比流星还要绚烂。

这一幕直接把大天鹅都看呆了，惊叹道：“我的天，这位大王好生暴烈，有仇是真的想当场报了啊。”

魏昊的确就是这么想的，“日月神剑门”怎么想都不会想到，魏昊这么的急不可耐，竟是要速战速决！

砰！！

一声惊爆，山谷之间水汽云雾被震出两个圆环，魏昊肉身是不可能硬扛高速的，不过有了“烈士气焰”的包裹，这一切问题就不是问题。

狗子缩在魏昊怀中，寻思着这一次它可不能再丢人了，也得显露一些手段，免得总感觉自己像个吃闲饭的。

咻——

破空声划破天际，魏昊、燕玄辛的身形已经远远地把声音甩开，奔着东海方向，奔着陆地的最东端，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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