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死人和猫（二）
地下避难所的临时首领是个有力气的男人，听说灾变前曾是某知名剧组里的武替，为很多大牌的明星当过替身，胆大心细，身手也不错。他手下的几个汉子也是常年干力气活的人，体格比常人多少要强健一些。
首领对新来的人和“打猎”回来的人收租，似乎是大家默许的事。因为首领和他的几个手下默认担负了保卫避难所的责任，他们不仅要二十四小时派人轮班值守避难所的大门，还要时不时组织人手去更远更危险的地方搜集食物。总的而言这是一个还算尽职尽责的首领，即便是对李东这样的普通人也少有苛刻的时候。
几天后，武师首领在一次外出后没有再回来，逃回来的是他当时三个手下中的一个，那人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一直嚷嚷着吸血鬼、吸血鬼什么的，仿佛得了失心疯。
到晚上，这个唯一的幸存者也死了。看起来死因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但避难所中有老人说——他是吓破胆死的。
意外发生后，人们看起来并不慌乱。李东这才知道，原来武师并不是这里的第一届首领，在最近三个月里，他有四个前任都是死在了外出的时候。
这一次，地下车库沉寂了两天，也没再有人主动站出来担任新的首领。人们浑浑噩噩，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安之若素。偶尔能发现角落里某个人已经发臭了，不知道是被饿死在了什么时候。
李东更多时候，是在抱着那只流浪猫发怔。
那只猫，他取名叫做橘子。
……
在地下避难所的生活极其枯燥。
灾变之后人们被迫逃离原有的舒适区，从灯红酒绿的世界落入安静无声的地下空间。
直至今日，始发于降临日的那场灾难对多数人来说，仍仿佛是一场噩梦。
为了躲避黑尸灵敏的鼻子，他们居住在了这片车库区的深处。车库中的电力系统早在灾变后不久就停转了，生活在这里，唯一的光亮来自于橘子掉下来的那口通风井。
外面的阳光虽然可贵，但明媚的光线却也意味着四处游荡的可怖黑尸。
生命诚可贵，自由……自由只对那些活下来的人才有意义。
最终胆子大的人走出避难所，却将生命永远留在了外面；胆子小的人留在地下聚集地自我腐烂，将自己一步步拖入深渊……
在避难所中，夜里有人躲在角落里嘤嘤哭泣；有人梦呓不止，在睡梦中哭哭笑笑；还会有人睡一会儿就要坐起来，仿佛时常被什么未知的东西惊醒。
人们大多围绕着那口通风井居住，因为除了稀少珍贵的光亮，从风井附近还能听到些来自外界的声音。
从最初时的混乱，到后来不时出现的惨叫和怪物吼声，再到最后连一声车响、一句鸟鸣都没有的世界。
这样安静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月，除了洞口处的风声，外面和所有人想象中的末日世界没什么两样。人们从外出打猎回来的人的口中了解到外界的变化，包括哪里的尸群又在躁动了，哪里的超市已经被一头鬼猴占领……
直到这次的武师首领死去，再没有一个敢于外出的人出现。黑暗幽闭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心慌焦虑，人脑长时间无法接触有效信息，严重者甚至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
被困在地下空间久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常常一触即发。
争吵是最常见的事。
就像眼前这个趁着一天中有限的光明大发雷霆的男人一样，每过几天总有那么一两个。
“哎我说，你个臭老头，想死了是吧？居然偷我的东西，快给我交出来！”
“年轻人……别……别冲动，你丢了什么？我真没拿你的东西……”
李东在浅睡中被吵醒，睁眼就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揪着一个老男人衣领发飙。
他喷着口水骂道：“老不死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在河阳这片儿谁敢惹我？龙哥是谁你知道不？说出来吓死你！”
“年轻人，是真的，我这里就这三两样东西，不信你就找啊。”
“没有？嗝……那也肯定是你给藏起来了。老不死的，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打着酒嗝，身上传来一股浓重的酒气，远远闻着令人作呕。李东知道这个人，听旁人说他和他老婆是外出“打猎”过的，虽然只有一次，但却杀过一只黑尸。
没人为他证实这个战绩，但人们情愿不招惹这个手上见过血的男人，只要他还没惹到自己。
另外还有一件趣事，他老婆那天背回来了一书包吃的，男
人的背包里却都是高度白酒。从这件事起李东就明白了，这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酒鬼。
“老公，老公你别说胡话，人家哪里拿了我们的东西。”男人的老婆急匆匆上来拉架，劝完自家男人，又对着那保安大叔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有意这样的。”
“滚开！”男人扬手打翻女人，“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啊，老不死的，别等我动手，不然我让你想死都死不了……臭娘们，别挡着我！”
女人劝着：“大叔，对不起，对不起，你快走吧。”
“哎哎，姑娘，快扶你对象回去吧，下次可别让他和这么多酒了……”
但没想到男人却越劝却来劲儿，他推开女人，指着老男人的鼻子大骂：“老东西，关你屁事！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舌头拔了！踏马的，老子杀过一只黑尸知道不！我弄死你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
嘴臭的男人，以及习惯了卑躬屈膝息事宁人的老保安……
李东原先在饭店干过服务员，最反感这种撒酒疯的人。他终是看不惯，劝了句：“差不多得了啊，喝点酒，你厉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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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对方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狐狸，怒气冲冲地朝李东走过来，任他老婆拦都拦不住。
“我就厉害了，草拟吗的你能怎么着？”
“呵。”李东冷笑着，任凭高大的对方推搡着自己。
男人是力量强化方向的进化者，灾变后至今已有三倍力量增幅，确实比寻常人要强一点。这也是为什么老保安不愿意和他纠缠的原因之一。
“老公，你干什么啊。小兄弟，对不起，对不起。你快走吧。”
李东冷不丁说道：“你这么想劝和，怎么只拦我不拦你家男人？”
“闪开！”这种借酒装疯的人，别人越拉他他越来劲。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小的李东，拿胸口的横肉顶着李东，不可一世道，“你想死吧，你他吗再说一遍？”
李东冷笑，决定不理他了。他转过身来，走回原地，就当刚才看了一场猴戏。
谁料男人见他转身更是得寸进尺，一只大手摸出砍刀，就朝李东当头劈来。
“嚓——”
意料之外，大刀被李东抬臂挡下不得寸进。下一刻李东另一只手回头一抓，五指尖利尤胜鹰爪，瞬时便将男人的肚肠抓了个对穿。
“啊！”鲜血溅了女人一脸，惊得她尖叫起来。
疼痛让男人刹时清醒，他看到李东胳膊上遍布红褐色的角质麟甲，仿佛见到了一个蜥蜴人。
“能力……”一句能力者还没说出口，李东.突然抽回右手，急剧的疼痛让男人几乎昏死过去。
女人的尖叫还在持续，李东却已经蹲下，对那男人道：“我本来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可是还远不如你啊，呵呵。”
“饶……饶命……”
男人终于怕了。他或许本就没醉，只是借酒耍疯，想欺负弱者泄火，没想到竟然招惹到了强者。
他怕了，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李东的对手。在这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想死，却想不出任何解救的办法，他本想求饶，但可惜李东没给他这种机会。
他缓缓中站起来，忽然抬起一只脚，狠狠踏了下去。
“咔嚓——”
那是骨头被踩碎的声音，乳白色的桨液混合血红喷了满地。
“人人都说我李东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狗，那狗饿极了荤素不忌，吃你这个垃圾人也是可以的吧。毕竟狗改不了吃屎嘛，你说是不是？”
李东蹲下身子，在一片红白相间的糊糊中翻找出一颗红色的晶核。紧接着他把晶核扔到嘴里，像是嚼糖豆一样咯嘣几声，很快仰头咽了下去。
“至于你”，他看向那个哭泣的女人，冷冷讥讽道，“或许你以为自己做了足够正确的事，但在我看来你做的还不够。只是道歉有什么用？能阻拦你丈夫的恶行吗？能让无辜的人免受伤害吗？可能你心里还是护着他呢，哈哈。”
他复又蹲下去，捏住那人的脸颊，盯着对方的眼睛道：“管教不当你也有错吧，要不一罪同罚如何？而且我也不喜欢斩草留根。”
同罚……是要杀了我吗？
出于惊吓，女人忽然止住哭声。
谁料李东却拍拍她的脸颊，笑道：“哈哈，骗你的。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吗？”
女人堆起笑，忙道：“不像……”
但话还没说一半，就被一支匕首捅穿了心脏。
她看着李
东，眼中一半是难以置信，一半是恐惧和怨毒。
“恭喜你，答错了。”李东讥笑道，“不过‘真对不起呢，你快走吧’。”
“你走啊，你怎么不走啊……”
直到确认女人的瞳孔已经涣散，李东这才站起身来，对不远处的阴影喊一声：“橘子，她不走该我们走了。”
黑暗角落应声窜出一只橘黄色的小动物，眼睛贼光闪闪、灵性十足，跟在李东身后，缓步走出了门外。
在这一人一兽离开地下避难所后，剩下的人们看着那两具尸体，一双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
“说要放养我？真拿我当一条野狗了吗？”
“你很好，能力进展很快，恭喜你基本通过了考验。”
“你在监视我？”
“被神启之人关注，年轻人，这是你的荣幸。”
远离地下避难所的一片林间，李东跪在一个黑袍人面前，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
“呸！神启？你也配！”
他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浑身衣衫破碎，间或露出被剑刃砍出的伤口，淋漓鲜血染红了腰间的衣料。而那个使用阔剑刺穿李东角质麟甲的黑袍男人，居然就是郎华疑惑不知去向的顾城！
一路逃亡，一路拼杀，在尸山血海间摸爬滚打，如今已经晋升二阶巅峰的李东，此刻竟然还被顾城按着打。更有甚者，打斗中李东察觉到对方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因此并未使出全力。
全力一搏还被如此戏弄，这对李东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他昂起头来，忽然张口喷出一道紫雾，然后对着近在咫尺的顾城发动了致命一击。
“杀戮-龙形利爪！”
这一只手掌指爪奇长，如同锋利的镰刀，李东一路上曾用它将许多猎物开膛破肚，无往不利。
可谁料顾城却冷哼一声，震散毒雾，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对方的爪子，任他使出全身解数，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哼，雕虫小技。”
论能力“巨力”，顾城才是真正的大师级别。
“哗”的一声，顾城身后树枝摇动，一只生物划过残影，伸出利爪向顾城的后颈扑来。
他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城一脚踹飞李东，转身抓住了那个敢于偷袭他的小生物。
“喵呜——”
一声凄厉的惨叫，顾城定睛一看，竟然是只一阶初期的野猫。看样子，似乎有速度型的能力在身。
他缓缓手中用力，那黑兽小猫旋即发出痛苦的惨叫。它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顾城铁钳一般的手掌牢牢攥住，分秒之间已经能听到骨头关节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橘子！”
李东瞪大了眼睛惨叫。顾城心觉有趣，随手扔了这只没有什么威胁的小家伙。
他随即一步一步走到李东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李东，现在神赐予你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跟随神明的指示，成为我光明会中一名荣耀的会员，为神明全心全意奉献你的一切，就有机会得到神启！来吧，我们将一同建设新世界的秩序！”
听完顾城的话，李东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回敬道：“我要你的狗屁神启？开玩笑。杀了你，你的东西就都是我的，我会把你的晶核嚼碎吃下。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对我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吗？”
“你很桀骜，我很喜欢。”顾城眯起眼睛，毫不掩饰地威胁道，“但我既然能救你一命，自然也能杀了你。”
“那你最好不要放过我，不然终有一天，我会叫你也尝尝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好，好，好！”顾城忽然抚掌大笑，“我恭候那一天的到来。”
他给李东留下了一个背包后转身离开，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句话。
“这些药剂算我的加盟费。李东，从今以后我赐你光明会会从的身份，如果哪天你大难临头了，不妨来辽省顾家找我。”
而比起背包，李东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只可怜的黑兽小猫橘子。
所幸顾城留了手，不然这只小家伙不会还活着。
他蹲下抱起猫咪，把脸埋在对方背上的绒毛中，声音低低道：“走吧，橘子。”
猫咪以微弱的呼噜声作为回应。
李东的眼泪霎时间流了出来。
在橘黄的皮毛间，洋溢着温热的阳光味道。
“走吧，妈妈……还在等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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