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7 聿姵罗丧颜毁节 程绯绯大义拒敌2
聿姵罗倾摇懈弛,脑袋被雉卵男硬生生拽起,面部肌肉蓦地向后收缩,以至于她的双瞳凸出,无神地痴望着殿脊,拼命大张着嘴巴用以大口地喘息。
看到聿姵罗的生命在雉卵男手里稍纵即逝,聿沛馠视界溃动,脸在一瞬间苍白。
他知道雉卵男阴狠怪异并非只是口头胁迫而已,恍惚间似乎已经闻到聿姵罗颈部喷涌出鲜血的味道。
“不要......别......”
聿沛馠神魂僵硬,坐困愁城。
计都冷目灼灼,威厉道:“虎豹不相食,哀哉人食人。人性本就淡漠,趋利避害,齿冷胜雪,佛口蛇心。但不许你拿他们同我墟棘峰相较,我墟棘峰处事恶就是恶,绝不道貌岸然,矫情饰诈。”
“譬如此刻,”计都拧眉横目,狰狞可畏,继续道:“坦率告知你等,本大人就是来此杀尽虚誉欺人之徒的,必然表里相应,说到做到。”
“什、什么......”
大殿里蜩螗沸羹,再次骚乱起来。
“不要,为什么我们还是得死......”
抽泣声、呜咽声四下传来。
彭虎一向最是刁天厥地,那边越是放声嚎哭,彭虎越是欢欣若狂,笑得愈发肆意,剽悍地肌块上下颠颤。
彭虎猫着熊一样的脊背,像逗孩子一样逗着百派,喜笑道:“都哭什么,不然你等亦可磕头烧香,跪求大人容许你等签下魂契,入我墟棘峰。”
“我呸——!想让我等夸毗以求,出卖魂魄,投身你等鼠雀之辈,休想!”百派里还是有这么几个尚存些许傲骨的掌门尊长。
彭虎展齿一笑道:“你们都已是些黄发骀背的老骨头了,毕生花天锦地、裘马声色都已享受过了,自然无憾。但你们问一问门下徒弟们,这般年轻可愿放弃这花锦世界,随你们这一把枯木朽株甘心赴死?”
彭虎话音未落,便见弟子里有人跪地告哀乞怜,那头磕得如同捣蒜。
看到门下弟子苟且活命的狼狈相,那几个气骨不衰的掌门尊长们甚是愤怒,恨恨道:“瞧你等摇尾乞怜的卑微样,真是丢人现眼......”
这话切中了计都一行人暗藏心中的要害,包括飘摇在内,此时皆面色阴冷,怒目如火。
飘摇冷森森地沉声反问道:“怎么,难道只有临危不苟才是为人之道吗?临难苟免难道就要遭人白眼和唾弃吗?!”
“我等教训自己门下弟子,与你何干......”
老家伙们依旧不通世故。
何皎皎此时亦同样嗔目切齿,两手掐腰,红唇怒启:“姑奶奶也想知道,你等凭何诋毁他们想要存活之心?凭何被你等视同蝇营狗苟,毁节偷生。”
包括计都在内,墟棘峰一种皆是倍尝流离颠沛,艰难竭蹶方得一线生机,以至于偷得几年性命苟活于世的。
若是人有生路,飘摇也并非出生即为娼妓,与人追欢卖笑;若是人有生路,何皎皎纵也不会情愿流落楚馆秦楼,涂脂抹粉,倚门献笑;若是人有生路,雉卵男也不会啼饥号寒,食不充口,以血肉果腹;若是有人生路,彭虎更不会流离转徙,安身无处,被人在乱葬坟冢里掏出。
计都恨毒了这些所谓名门正派高谈阔论的风凉话,皆是空口白话。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不经历他人之苦,便没有资格阴阳怪气地任意指摘。
风转世变,幽咽声寒,又焉知这活着可比死去更加煎熬如惔,度日如年。
计都方要下令将那些个自诩清高的老匹夫拖去殿外斩首鞭尸以泄愤,却听黑衣手下上前请示道:“大人,阆风四子尚却一人未曾寻见,且没有天香夫人之女的踪迹。”
“飘摇!彭虎——!”计都扬声发出雷霆震喝:“不是说日前已将百派行迹摸偷,烂若披掌吗?为何尚存漏网之鱼!”
彭虎和飘摇几人立刻齐刷刷地俯首跪地,飘摇压低眉眼,面对彭虎怒目而视,眉宇间传递过来的尽是埋怨。
彭虎和他手下之人对探查阆风寝殿疏忽一事,果然还是东窗事发,彭虎自己寻死不要命也就罢了,又要拖累上飘摇几人。
彭虎蜷缩在身下的双腿不住打着哆嗦,双肘紧紧夹在身体两侧,看起来同样被计都的恐怖魔威笼罩着,魂不附体。
“还是说——”计都不胜其怒,嗔目裂龇:“你等浞訾栗斯,已不将本大人之令放在眼里?还是说你等自以为是到我墟棘峰都容不下了——”
“大人,大人息怒......”
彭虎几人的身体伏得更低,几乎已经贴在地面之上,彭虎的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弓弦,因紧张而僵硬。
飘摇哑然失声,低着头又惊又惧,在身体的掩护下悄然伸出腿去,朝着彭虎用力踹了一脚。
这一脚既是怨责,也是提醒,彭虎醒过神来,伏低做小道:“小的们做事从来兢兢业业,竭心尽力,定然是小的手下查办马虎,稠人广众,眼中有失。大人稍待片刻,待小人亲自上前查办,必将阆风之人一一揪出,绝无遗漏。”
计都冰冷叛逆的紫瞳深邃无比,尖利的下巴微微抬起,没有说话,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大、大人......”
彭虎半张着嘴,心中惴惴不断打鼓,他实在不擅长揣摩计都的心意。
“去啊,愣着作甚。”
还是跪在身边的飘摇又暗暗踢了彭虎一脚,彭虎方反应过来计都的沉默算是一种默许,慌忙磕头谢恩,跪地以双膝一路倒退着往百派聚集之处挪动。
从计都身边方一抽身,彭虎就如重获新生一般自地上一跃而起,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将方才那股窒息压抑之气畅快吐出。
心绪稍平,彭虎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黑衣手下身上,痛骂道:“都是些没长脑子的盲人瞎马吗!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先禀告本大爷吗,非要瞎说八道传到大人耳朵里去,是不是都不想活命了!”
彭虎手下魂消胆丧,一如先前彭虎畏惧计都一般鸟骇鼠窜。
“呸——!还得本大爷亲自来!君山,君山呢——”
别看彭虎魁梧健硕,一身莽劲,却非呆童钝夫,他心知褚君山定然对阆风五人的行藏甚为熟悉,拉上他一起辨认必然事半功倍。
而褚君山城府深阻却好谋无断,空有心机无胆量,二人配合简直相得益彰。
褚君山也不退避,毕竟讨回了自己那份魂契,心情正悦,若是能寻到血珠下落,再得了能烧炼九转金丹的殷揽月,那未来必可青云直上,且脱离生死苦海,滋养百骸,赖以永年。
这样盘算着,褚君山丑陋面容上神情狡猾,忽闪着贼眉鼠目跟随在彭虎身后,一个一个地清数着百派千人的面容。
褚君山蜡黄的脸上目光如豆,却锐利无比,只是随着盘查清点人数的增多,褚君山脸色愈加难看,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般又黄又紫,眼睛里失去光彩。
不在......为什么不在其中......
彭虎的胸膛一紧犹如石撞,不禁心孤意怯起来。
他心虚地斜瞥褚君山一眼,压低声音霸道道:“你可瞧仔细喽,切莫疏漏。”
褚君山停下脚步,瘪陷在眼凹里的枯黄瞳仁抬头白了彭虎一眼,细小锋利,钢锥一般刺人,彭虎顿时更加心亏胆薄。
“怎么着......没有吗?”
彭虎外厉内苒,脾气立刻低落三分。
“嘶嘶......”
褚君山同彭虎的目光相聚,污浊深沉。
“怎、怎么着?”
彭虎被看得胆战心惊,吞吞吐吐起来。
褚君山没有回答,眯着眼睛将目光转落在地上一个正抱着脑袋蜷缩在角落的男弟子身上,那人方脸阔额,双眉吊睛,看起来早已魂不附体,屏声静气地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彭虎身负举鼎拔山之力,一把抓住男弟子颈后衣领,像拎一条落拓野狗般将他提起,放在眼前窥看。
“江湖都道是阆风派的秦寰宇一表非凡,有擎天架海只能,可此人的容貌连端正都算不上,且唯唯否否,胆若鼷鼠,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
褚君山眯起细眼,挤得仅剩一条黑线,矜情作态道:“自然不是他。此人乃霓光阁汪翰,是同阆风派殷揽月同组前往藏名山的,只可惜他在下山报信后重返藏名山时看见了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故而有些神志不清。”
“哦?”彭虎似乎瞧见了希望,虎视眈眈的盯着汪翰,视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他心肺洞穿,泛着贪婪地光,说道:“他疯了倒也不妨事,同组的还有何人,一一揪出来盘问便可。”
“唉......”褚君山发出一声长叹,鼠目幽光闪烁,为难道:“同组的尚有三人,但此三人现下......那场景惊心悲魄,不提也罢,想来也是问不出点什么来的。”
彭虎的狞笑僵在了嘴角,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堵得呼吸都跟着困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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