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折扇
流云阁外间的桌子上,摆着两把展开的折扇,正是“四季春”套扇中的“秋棠”和“忍冬”。
许静辰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个扇面,凝神苦思。
温文尔雅竹为质,济世悬壶佛作心。檀郎神医知何处,垚州舒门四季春。
垚州,舒门,四季春……
小木屋,长荣街,冬日卖扇,四季春……
这两个“四季春”,恐怕不是巧合。
那日救我的人,恐怕也不是师父。
白胡子的郎中,梦中的须眉老者,檀郎神医舒文竹,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呢?
见许静辰久思无果,许静轩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两把扇子,有什么特别吗?”
许静辰稍稍分了些神,仍是若有所思道:“不是两把,是四把……”
许静辰神色凝重,少不得将上个月独自出宫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许静轩。
“……殿春留给了何大哥,半夏送给了眉儿,所以我这里,就只剩下两把了。”
许静轩听后,立刻醋里醋气道:“好啊许静辰,你居然背着我偷偷送别人扇子?”
“我不管,我也要!”
许静轩说着,伸手就欲去拿桌上的秋棠扇。
不想,许静辰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拍了回去,并用眼皮狠狠掀了他一下。
许静轩这下是打心眼儿里吃了味儿,脸色都有些发绿了,一本正经地警告道:“静辰,我心里,真的有点不舒服。”
许静辰微微一怔,有些惊讶地转目看向许静轩,略显尴尬地笑道:“别闹了,静轩。”
“我没有闹,说真的呢。”
许静轩半垂着眼睑,微微努着嘴道,“想是你结识了那何陌玉,便开始对我有所欺瞒了,今日若不是珍惜,这扇子的事,你怕是还要继续瞒着我吧。”
许静辰听着这话,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件事,原也不是他刻意瞒着的,只是那日回来没见着许静轩,便将扇子放在了流云阁。
放扇子的时候,他忽然想到那句“芙蓉如面柳如眉”,便索性将半夏扇送给了柳如眉。
而后又是请安又是议事又是批折子,等见着许静轩的时候已近亥时,就没有再提这事。
第二日一大早娴儿回来,糟心事儿便一件接着一件地来了,自是没有心思去提这件事。
后来他便大病了一场,很多事情不刻意去想,也就忘了。
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忘,竟然真的伤到了许静轩。
他平素不擅与旁人解释,也不屑于去解释,可许静轩不是旁人。
他是他的兄弟,亦是他的知己。
纵是知己,也到底是两个人,难免会有误会的时候,上次孟嫔之事如此,如今折扇之事亦如此。
想到这里,许静辰终于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抱住许静轩,柔声道:“轩儿,这件事是个误会,我怎么会有心欺瞒你呢?”
“当时事多,我实在是忘了。而且,这四把折扇虽则别致,扇面却多少不衬你我二人之意。”
“与君慕凡,共谱云心。你我之间,有慕凡扇啊轩儿。”
话到此处,许静轩神色恍然,心下千回百转,终于消了那一丝郁结。
“行行行了,你看你……”
第一次,许静轩有些脸红地推开许静辰,不甚自在道,“给人瞧见了,还只当老子真的喜好男风呢……”
许静辰有些哭笑不得,但见许静轩立刻错开慕凡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转着脑袋,贼眉鼠眼道:
“老子就算真的喜好男风,那也不能青天白日的给人看见。”
许静辰眼角抽搐,呼吸粗重,恨不得立时喷他一脸血。
幸好这时,子衿在门外禀告:“殿下,珍惜姑娘醒了。”
许静辰马上调整好心态,淡淡道:“知道了,叫她再休息一会儿,晚些再来见本宫。”
“是。”
子衿应声而去,许静辰随即转头看向桌子上的扇面,若有所思。
许静轩亦暗暗瞥了两眼,别有深意道:“你不方便,我方便,你想好要送哪个了么?”
许静辰薄唇微动,默默拿起“忍冬”合上,有些黯然又有些感动地递给许静轩道:“有你真好。”
许静轩轻笑着接过,意味深长道:“放心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啊,落霞宫不沾雨露,天迟早会晴的。”
说罢眉毛一挑,旋身飘飘然离开了流云阁。
许静辰茫然怔愣许久,终是怅然若失地敛了眸子。
不沾雨露,又能如何。
离经叛道,悖逆伦常,纵是他不在意,天下人又怎能放过他的娴儿。
即便是偷梁换柱,也断然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只怕要等天晴,除非他不再是华舜国的许静辰……
暮色渐起,一抹红影潇潇洒洒地离开了落霞殿。
清欢目送着许静轩的背影消失不见,方一格一格地错开了手中的折扇。
流云落雪意,南宫朝暮晴。
衬景的题词,陌生的笔迹,却带着久违而熟悉的味道。
她的阿辰独有的,像薄荷又似是而非的,不知名的清香。
阿辰,流云有心,落雪亦暖,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眼中的温热滑至脸颊,清欢抬手屈指,轻轻巧巧地抹去,唇角扬起如春的笑意。
恋恋不舍地合上折扇,清欢匆匆行至内室,将折扇藏在了锦被之下。
而后又匆匆返回外间,拿起了桌上的两支银簪。
“娘娘,今日练了一整天了,该歇息了,明日再继续吧?”
“无妨,我再练一会儿……”
戌时过半,无暇殿内灯火通明,珍惜微微垂着头,将舒家的惨案及她得救的前因后果,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包括,那个头戴乌纱斗笠的玄衣少年。
许静辰面色发白,莫名其妙地问道:“水元山庄,可是饮水的水,元日的元?”
珍惜一脸茫然:“这个,奴婢不知。垚州城的平民百姓,都只听说过水元山庄的名字,却无人知晓它究竟在哪儿。奴婢的父亲,也是被人用黑布蒙着头,强行绑上了一辆马车,然后便不知去向了。”
“那个山庄的人总是神出鬼没,人人皆是黑衣蒙面,经常不知何故便出来杀人。”
“还是他们杀到奴婢家的时候,奴婢才在无意间,听到其中一人说,奴婢的父亲治死了庄主夫人,被皇甫庄主当场刺死了。”
许静辰桃目深邃,置于茶案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尽量保持正常的音色道:
“那救你的少庄主,身形声音,是否与本宫相像?”
珍惜闻言一惊,费心比对半晌,脸色煞白,声音低哑道:“殿下这么一问,好,好像,好像,确,确有,几分相像……”
不是有几分相像,是近乎十分的相像,但她实在不敢说真话,只能言不由衷地说着,内心的情绪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难道那个少庄主,正是眼前这个太子殿下么?
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
许静辰似是看穿了珍惜的心思,一脸严肃道:“珍惜,本宫恕你无罪,你重新回答一次,本宫与那少庄主的身形声音,到底有几分相像?”
珍惜骇然抬首,好半晌,方声音颤抖着回道:
“一如奴婢的贱名,与太子殿下的尊名一般相像。”
可真是个再贴切不过的回答,含蓄,又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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