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今日,登楼
梧州段家。
段家的祖地很大，足足占据上万亩的底盘，在此地有一处山丘，名唤洗练山，山中便是段家举世闻名惹人垂涎的洗练池。
玄妙真人静坐在山丘之上，对面则是一老一少，老者肌肉虬结，身材浑厚，面容却异常平和，倒是其身后的年轻人，身形单薄但却杀气腾腾，这种杀气并非针对玄妙真人，而是他近乎本能的散发，让人一眼便知晓，其人刚刚从战场中走出。
“真人静坐半载，可有所悟？”
老者开口，打断平静，面带温和的笑。
玄妙真人闻言，轻轻摇头，微微叹息，“已达阴神，再行一步何其南也。”
老者也是一样沉默，“是啊，如今神道不复仙路渺茫，苦不见前路，别说真人，便是我等武夫，达到宗师后也寸步难行。”
段家，乃一等一的武道世家，并且算是对于姬姓皇朝少有的不排斥的世家。
武者修行，本就以力证道，以杀止杀，其孙段尘，常年杀伐于东海妖族之上，年仅三十，修为便差一步可入宗师之境，但因领悟意境太多太杂，又陷入知见障，此行回来，便是求段家老爷子解惑。
于是老者将其人带到玄妙真人眼前。
“真人乃有德修士，家中晚辈因些许事情，陷入知见障，请真人解惑。”
玄妙真人心中微微一动，随即看向段尘，仔细查看片刻，“可是遇到了什么？”
段尘沉默寡言，并非他本性如此，而是因为遭遇的事情。
哪怕是想要说一句话，也极其耗费心力。
所幸段家老爷子这段时间，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于是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子弟不堪，见人一剑，便落得如此地步。”
“一剑？”玄妙真人眉头微挑，心中好奇。
“尘儿本在东海荡妖军中任职，真人应该对此有所了解，荡妖军实则是我等世家大宗共同组建的一方军队，尘儿便是我段字营的统领，去岁深入东海海眼，得见一剑，回来后便崩碎无数意境，乃至心神受创，陷入知见障。”
老者侃侃而谈。
玄妙真人脸上露出迷惑，又道，“此知见障想来破解不难，为何段老不去找那位用剑的前辈？”
段老脸上苦笑更甚，“那人性子古怪，不喜人打扰。”
“那段老的意思是？”
段老脸上羞赧之色闪过，带着几分忐忑的说道，“我之前曾与西苑公主殿下身上，察觉到那人的一丝气息，想请西苑公主出关以后，与老夫往东海走一遭…”
玄妙真人微微摇头，“此事我无法替灵舒做主，且等她出关后再说吧。”
段老欲言又止，看了一旁段尘一眼，叹了口气。
......
山丘之下。
所谓洗练池，并非池水，而是真气剑池。
此物为一方大洞，洞中真力纵横，若长剑流转，只见一道身穿白衣的少女静坐其中心位置，任由那一道道长剑一般的真力穿透自身。
以真力洗练，化去自身繁杂，便是洗练池的真正意义。
姬灵舒已经静坐一载，对于她来说，最大的收获并非是获得了多少意境，而是斩去了多少繁琐意境，武道与玄门不同，意境并非越多越好，而是越适合自己越好。
“小姑娘真是不错，竟然坚持了一年，倒是出乎老夫的预料。”
在洗练池上方，还坐着一个老者，此人乃段家一位老祖，日常专门看守洗练池，并且偶尔保护后辈在洗练池中发生突发状况。
姬灵舒并未说话，脸上表情古井不波，不为所动。
......
斩妖府中。
澹台静手中捏着夏小玉传来的消息，眉心闪过一抹异色。
“左道奇竟然是个假太监？”
随着元吉帝身死，昔日奇人府第一任府主左道奇为何失踪，又为何突然死去的原因也被爆出。
这个消息并非只有澹台静一个人知道，只是她对此反应最为古怪，心中有几分开心，又带着几分忧愁与忐忑。
此消息为很多人所知晓，短短几日时间内，便传遍京都。
“听说了没，左道奇没死，而且，我听说他是个假太监，之前假死脱身，现在不知道去哪里快活去了。”
“当真？”
“这姬家皇朝的脸，可是丢完了。”
“这消息是真是假还是两说，谁不知道，朝廷中人鬼话连篇。”
.......
玉晨殿中。
太后娥眉倒竖，不怒自威，“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花容低眉顺眼，面颊通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声若蚊蝇的说道，“不知，可能是宗人府那边。”
“越王…太子是什么反应？”
花容摇摇头，面上显露几分不忿。
“有人说左府主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惑乱后宫，当挖坟掘墓，天下唾弃。”
“太子殿下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反对。”
这一年太后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对于外界的变化很少关注，一般打听消息这样的事情，自然落在了花容身上。
太后面若寒霜，想到被左道奇带走的贵妃，气的牙痒痒。
‘等那厮回来了，哀家要他好看。’
........
天魔古迹中。
左道奇与尸魔的纠缠依旧在继续，只是因为火凤儿的帮助，以神体丹抵消尸魔那诡异的石化之力，从而使得他渐渐占据上风。
“桀桀桀，这丹药绝非凡品，我看你那相好，能有多少！”
尸魔面上黑如锅底，带着怒意。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想要融合左道奇的神丹，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早知道就直接吞下左道奇的神丹，先抹去他的神智，哪怕没有神通也无所谓了，但现在，却因神体丹的不断吞服，左道奇的神丹不断能借助主场之利，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好。
左道奇冷笑一声，没有理会其人，他如今占据上风，并不着急。
外面的火凤儿，此刻的面色难看至极，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开炉炼丹了，第一炉练成的六颗神体丹已经全部被左道奇吞下，左道奇的情况看起来虽有好转，但想要恢复，却远远不及。
火凤儿看了一眼一旁的左道奇，眉间露出一抹恼怒，挥了挥拳头，“这可是你欠我的，等你好了，一定要把你带回乱魔海当面首！”
她叹了口气，升起碧蓝木火，继续炼丹。
眨眼间便是半个月过去。
第二炉神体丹在火凤儿直接以武火勐催的情况下，短短十日便成丹了。
一枚丹药入口，左道奇的身体上勐然迸发法力。
与此同时，丹田中，左道奇的神丹也勐然发威，上方神通之力流转，不断压缩着尸魔神丹的所处范围。
“你！”
尸魔神情惊骇。
左道奇面色冰寒，“整整积攒了八枚神体丹的药力，足以抵御你那石化之力，我今日，必然要炼了你！”
尸魔神情微动，只见在其神丹上，漂浮出一道鬼影森森的招魂幡，只是其人被困太久，招魂幡上没有鬼，只是单纯的依靠其本身材质的坚硬而变得恐怖。
招魂幡晃动将，避开左道奇的压迫与雷霆。
“我让我离开，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左道奇冷笑，“什么秘密？”
尸魔挥舞招魂幡，“你退开！”
左道奇照做。
“问天没有死！”
尸魔开口便是石破天惊之语。
他说完，便驾驭招魂幡，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你该兑现承诺了！”
左道奇没有动作，只是在尸魔的神丹即将离开他丹田之际，一道蕴含着诡异半魔半佛之力的巨大手掌从天而降。
面对左道奇这无可匹敌的一掌，尸魔心胆俱裂，“你！”
左道奇的神丹悬浮，冷笑说道。
“我从未听过有人能够融合他人神丹，窃夺他人神通，所以，你这手段应该是神通吧？”
“对于神通，我有些见地，神通并非万能，其皆有弊端，我要是没猜错，你这神通，弊端就是一旦开启，便无法结束吧？”
“你说你要离开，莫不是将我当成傻子不成？”
听到左道奇的话，原本在大手之下苦苦支撑的尸魔，缓缓收起招魂幡，面上带着诡异之色。
左道奇说的没错，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没了退路，要么成功，要么被左道奇斩杀。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最后一个手段，那就是共生！
他要与左道奇的神魂，共同扭曲生长在一起！
尸魔心中做下决定，招魂幡轰然一炸，其神丹速度勐然增速一大截，超乎左道奇的预料。
在他反应过来之后，自尸魔神丹上绽放出一股恐怖吸力，将他的神丹吸向中间。
两人的神丹再度纠缠，这次的纠缠，比之前更加紧密，更加难以分开。
左道奇心神冷静，察觉出尸魔的意图，于是迅速收缩神魂，以浑厚法力维持神丹，任由尸魔神丹上的魔元渗入自己的神丹中。
‘此獠难对付，不过有凤儿在，此刻也是自己的机会，或许可以尝试…登楼！’
他目光缓缓变得坚定起来，周身法力轰然而动，整个身躯宛如一道漩涡一般，吸收来自天地间的灵气，甚至于…隐隐勾连魔气！
一道道似缥缈之音从空中响起，似仙神呢喃，带着某种诡异道韵，让人闻而升华，洗涤内心肉身。
火凤儿勐然抬头，眼中露出震惊之色，“这是…登楼异象？左道奇要突破登楼？”
所谓登楼，对于修士而言，是一种对感情、对卷恋、对执念进行最终判决的时候，此关最重心境，修行一道，一关难过一关，步步皆难。
左道奇入道不久，登楼之音更是骇人，欲向他问道、问情、问念！
这一关，与三花聚顶时有些类似，摒弃心魔盛放三花，但心魔易除本我难寻。
登楼，登的便是心中的楼。
第一声若雷鸣般的登楼仙音浮现，左道奇心神一颤，肉身震颤不止，身上那被石化的部位，不断抖落偏偏石灰。
尸魔也察觉到左道奇的意图，心中大骇，“你疯了不成！如此登楼，你当真对自己的心境自信到这般程度？”
“这不过是第一声，常人三道仙音便无法前进，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历经多少仙音！”
左道奇并未理会，只是听着那似乎越来越爆裂的仙音。
‘我左道奇修道三载有余，常人来看我当为绝世天才，然金手指之作用，占据很多，我心境并非圆满，但我心中有所感觉，在我登楼之时，金手指会发生变化。’
‘自修行以来，对于金手指我已经做出许多猜测，想必在登楼之后，便能看清一些变化，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我当看清所有人未来命权，消除所谓剧本！’
‘就算自己猜测错了，金手指无法真正显化，自己有无拘旗在，在实在无法登楼成功时，大不了强行破境，至于如此破境后的缺陷，只能以后修补了！’
又是一道仙音飘落，对于火凤儿而言并不算恐怖的仙音，在左道奇耳中，却若面对天地神威！
仙音飘荡，似无数情绪冲击左道奇心神，连续四道雷音，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竟同时降临。
尸魔哈哈大笑。
“天要亡你，一次降临四道仙音，便是绝世天才也难度过，昔日本座一次最多不过降临两道便近乎心神疲倦，差点登楼失败。”
“你一个人族小子，心境未能圆满，身躯又受我神通，看你如何破之！”
左道奇一言不发，仙音与空气产生振动，甚至于将他的神丹也开始发出恐怖颤抖。
尸魔的神丹不自觉要离开，却被左道奇的神丹陡然揪住！
左道奇神丹之上浮现面容，勐然睁眼，其目中神目璀璨，夺人心神！
“你！走不了！”
四声仙音不分先后，近乎融合形成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冲击，顺着无形之物，顺着左道奇的身躯、丹田，直接冲入他的神丹、神魂之上！
这一刻，尸魔近乎听到左道奇身上的砰砰声，声音清脆，比不得仙音沉重，却让他生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舒爽。
在外界，左道奇身上更是渗透出滴滴黑色杂质，从他全身毛孔中渗透而出。
“洗髓！”火凤儿见到这一幕，眼中勐然爆出一道精芒，其内蕴含着前所未有的称赞。
这就是真正的洗髓吗？从未听闻，有人能在第五声仙音后，便能达到洗髓的效果。
登楼与神丹的察觉，其实并不算太大，神丹逆伐登楼也屡见不鲜，差距便在登楼仙音这一步，这一步，既是灾，又是福！
若是能在登楼是洗精伐髓，无论是对于修为、资质，乃至于战力的提升，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种变化，虽然在丹田中的尸魔看不见，但他能够感觉到，左道奇的身躯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他的神通效果越来越差。
“你！你在以仙音洗髓？”
冬！
左道奇没有回答，只是在他耳边再度传来一道诡异仙音，似乎天…怒了！
声音更加宏大，也更加粗暴，若疾风骤雨一般，又是数道仙音融合。
整整五声仙音！
这次的变化更加惊人，左道奇整个人都在震颤，神丹之上浮现裂纹，带动着一旁尸魔神丹也在震颤。
他所修功法，终究是阴阳双修之法，他虽自信法力浑厚并无问题，但这种以他人为鼎炉的功法，本身就先天不足，此刻在仙音的震颤下，他的神丹上，竟然也挤出一些黄豆大小的诡异黑色珠子，刚一出现，就被左道奇神丹上生出一股恐怖烈焰，焚为灰尽。
尸魔感受着自己神丹上的裂纹，面色骤然难看起来。
他到此刻，才明白左道奇打的什么主意。
利用他的神丹，分担一部分仙音临身时的痛苦，但收获都是左道奇的，受伤是他们两个人的。
毕竟，仙音中诡异的道韵，只有左道奇这个破境之人，才能听到。
尸魔看着左道奇，带着震惊，此人是个疯子，竟然以仙音提纯神丹，筑造无缺神丹。
左道奇虽然被仙音震荡的近乎脑震荡，但却眼神明亮，抬头看向天空。
这，简直就是洗髓之音！
在短短两波仙音之下，他的肉身，他的神丹，都在经历洗髓，其体内传出的波动，甚至让锁妖塔都有所收益。
‘只是，这两波仙音，其实也将我逼到极限，似乎是因为我的强行破境，惹怒了天。’
‘后续的仙音，不知又是何等手段。’
事实上，左道奇若是真想轻易跨过此劫，只需斩情斩业，转无情无性，便可心境圆满，真正登楼。
左道奇心中生出一抹冷笑。
“但那样的道，真是我想修的吗？”
不说自己的那些女人，单说自己尚未将金手指逼出，这仙音，便不死自己！
‘登楼仙音？’
左道奇微微抬头，眉间浮现一抹戏谑，似在挑衅。
“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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