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平静的生活
“林叔，你是和这座大山一起漂来的吗？”
“是啊。”
“林叔，山漂来的地方是怎样的呢？”
“那是一个人杀人的地方。昊明，像你这样的小孩，那些坏人可喜欢了，炸着吃最爽口。”
“啊！”
“哎呦喂，小心点，别把我的钓竿掉下海喽。”
镇海峰靠近海面的地方，延伸出了五十几平米的小平台，平台上凹陷出一个水池。
水池的前方，一个中年男子似乎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旁边石凳上的小男孩惊慌地跳了起来，手中的钓竿滑落到了地上。
“昊明，你爹这次什么时候来接你啊？”
林缘把沈昊明扶好后，目光看着海面的浮漂，随口问道。
“一天，两天，嗯，我爹说三天后来接我。”
沈昊明摇头晃脑了一阵，回答道。
“昊明哦，你爹看来是生气了。要不，林叔明天亲自送你回去？”
“不去不去。狩猎哪有钓鱼好！林叔钓的鱼，村里人都说好呢！我要学林叔的钓鱼本领！”
沈昊明把头摇成拨浪鼓，目光烁烁地看着林缘。
我钓的鱼能一般吗？那可都是“处理”过的鱼。
林缘暗笑，忽然，浮漂一沉。
“来了！”
林缘握住钓竿的手，腕部一抖，极为高明的传力技巧将一股震荡的力量传递过去。
铮。
空中的鱼线颤鸣，荡起银光，水下一声“咕噜”闷响。林缘单手上提，再次一抖，一条晕厥的半米长黑鱼，就划过美丽的弧线，落到了平台的水池中。
沈昊明呆呆地仰着脖子，不管看多少次，他都觉得林叔钓鱼的姿势很潇洒，有着一种特别的韵味。
沈昊明其实不是因为喜欢钓鱼才来林缘这里，而是因为喜欢来林缘这里，才爱上了钓鱼。
他从小就是一个直觉敏锐的人。在沈汉带林缘来家门口的时候，他心中就有感觉，松狐村最厉害的人要换人了。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来林缘这里陆陆续续几个月了，鱼没有钓到几条，不过身体感到越来越舒服。沈昊明曾经尝试过，以前他双手都抱不起来的大冰坨，现在单手就能提起来！
这也是沈汉容许了儿子荒废狩猎，跑来林缘这里钓鱼的主要原因。
“林叔，我长大后能像你这样厉害吗？”沈昊明憧憬地问道。
“当然，你以后也能像我这样。”
林缘固定好钓竿，摸了摸沈昊明的头，温和地说道。
今天的天气还算好，铅云很厚，没有下雪。海风吹过大山，高低柔缓的呜鸣声，在沈昊明不知晓的情况下，改造强化着他的身体。
林缘不会告诉松狐村的人他是修仙者的事实，他身上的旋涡太大，一不留神就会将松狐村卷入灭村之灾。不过，他会在暗处，给予松狐村一些帮助，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镇海峰里，朦胧的光团有了形体，一个拳头大的婴儿正蜷缩着。无数的元神以他为中心旋转，千丝万缕，晶莹美丽。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返本归元，溯游先天，这就是元婴期的根本之秘。”
稚嫩的婴儿睁开眼睛，目光穿透山峰，看见了外界的“自己”和沈昊明，更看见了天地中浮游的无数灵气以及它们背后隐没的天道痕迹。
“小”林缘微微一笑，肉乎乎的指头勾动，虚空中的一道天道痕迹被触动。
天光乍破，厚重的乌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眨眼间，碧空万里。极地冰川的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湛蓝如同宝石，泛着粼粼的闪光。
“林叔！云散了，太阳出来了！是太阳！”沈昊明再次从石凳上跳了起来，激动地喊道。
“是啊。阴沉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太阳了。”林缘温和道，眼角再次多出了一些皱纹。
不仅仅是沈昊明，极地冰川上，无数的村子中，所有村民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惊讶地看着天空。
“这是祥瑞之兆啊！愿今年我们的村子，狩猎顺利，平安过冬。”
年长者们双手合十，来到各自村里的神社，虔诚祈愿。
“不像是自然发生的啊。可假如是修仙者施法，又该需要有多么大的法力呢？”
冰雪神社的屋顶上，白毛狐狸抖了抖耳朵，疑惑地盯着天空，半天都想不出什么答案来。
镇海峰中，“小”林缘略做动作后，朝着外界的“自己”眨了眨眼，就再次陷入了沉睡。他现在还是太年幼了，需要继续成长。
林缘摇了摇头，甩去了自己注视自己的怪异感觉。
在仙玄坐忘经的影响下，他的修仙之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会有修士结成了元婴后，不但没有天劫，元婴还需要继续成长的吗？
林缘不知道自己的道路与当今主流修仙孰优孰劣，他只是身合大道，循着天地的道理不断地前进着。
第二天清晨。
林缘揪着沈昊明，无视了他的撒泼打滚，带着鱼回到了松狐村。
这些鱼都是冰海中的普通鱼类，不过经过了林缘的施法处理后，不但口感提升了几级，而且还具有了强身健体、驱湿御寒的效果。
白天，村里大部分的男性都会外出狩猎，女人们则大多留在村子里，或是清理工具，或是鞣制着猎物的毛皮。
林缘驾驶着雪橇刚刚出现，村里的妇女们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在林缘下车拴驯鹿时，她们更是热情地围了过来。
“林先生回来了！”
“哎呀，林先生你慢些走，这地上刚泼了水，滑溜得很！”
“小明，你怎么光坐在车上看着？还不快来帮一帮林先生！”
“啊？”
突然被点名的沈昊明满脑子的疑惑。
帮林先生？林先生一只手可以打我好几个好吗？你们别被他苍老的外表骗了啊。
长时间混迹在林缘身边的他，可是深深知道这幅老躯下，隐藏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林缘耐心地应付着村民们的关怀，内心颇感无奈。
几个月以来，随着元婴的成长，现在的他是越发的苍老了。走在街上，不认识的人看到他，都会认为他是个60岁以上的老人。
为了解释这种剧烈的变化，林缘当时就说自己患上一种罕见的大病。结果，不论他后来怎么劝说，自己都成为了松狐村里第一关怀的对象。
“来，玲嫂，这是给你的。”
“这条给文凤嫂。”
“佳嫂最近怀孕了，这条大鱼最适合补身子，拿去！”
林缘从沈昊明的手中接过一条条鱼，塞到了一个个妇女的手中。
“林先生，你真是太客气了。你说你这，每次来村里都给大伙送鱼，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是啊是啊，林先生，大伙都知道你钓鱼技术好。但是我们真的不能再收你的鱼了。”周围的人也附和道，走到车边，打算将鱼放回去。
“害，和我还客气什么。这些鱼，你们都必须收下！”
林缘把装鱼的大桶踢回了车里，拦在了众人的身前，道，
“大家等会送我一些日用品就行。就放车里，昊明会照顾的。”
“林先生真是好人！愿狐灵庇佑林先生的大病快点好起来。”
好不容易劝众人收下鱼后，林缘在沈昊明幽怨的目光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朝着村中央的冰雪神社走去。
轻车熟路地登上冰雪台阶，林缘来到了神社之中。
“林缘，你来啦。”
“是的，我来了。”
“你要死了。”
“胡灵，这句话你都说了一百三十二次了。”
林缘眉头一跳，无语地看着叉开两条后腿，坐在冰雕上的白毛狐狸。
“是吗？可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要死了。林缘，你怎么还没死啊？”
胡灵沿着冰雕的脊背滑了下来，绕着林缘看了又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够了啊，哪有诅咒朋友早点死的？你再这样，下回可就不一定有银尾牵丝鱼了啊。”
林缘晃了晃手中的篮子，牵动着胡灵的目光不断地移动。
“好啦好啦，林缘别生气。我下次绝对不说了。”
话语刚落。
嗖。
林缘手中一轻，胡灵得意地抱着篮子窜到了冰雕头上，三两下就拆开了包装，抓起一尺多的鱼，直接就吞咽下肚。
一条，两条……很快，篮子就见底了。
“唔，林缘，为什么你钓的鱼这么好吃啊。你可不许死，你死了，就没人钓鱼给我吃了。”
胡灵一点点嚼着最后的一条鱼，口齿不清地说道。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也许等我死的时候，你已经不想吃这个鱼了。”
林缘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这幅身躯越来越像凡人了，随着衰老，林缘也时常会感觉到疲累。
胡灵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老男人，心里也不由得思考起来。
它到底是喜欢吃银尾牵丝鱼，还是不舍得这个男人死亡呢？
它过往也不是没有吃过鱼，但是这银尾牵丝鱼却很不同。它们之中蕴含有一种奇特的力量，每次它吃下肚后，就会感觉非常的舒服。它的法力操控起来会变得更加地顺畅。
胡灵并不知道，这些银尾牵丝鱼都是林缘用道韵洗涤过的。在道韵的帮助下，它凝练人气烟火得来的法力，其中的杂质被慢慢地剔除了出去。
以前的它结丹的几率或许只有一成，但现在，只要没有意外，它日后必能结丹。这也是林缘结出了元婴后，才拥有的造化手段。
“林缘，我狐族有一种秘法，应该可以救你。”胡灵咽下最后的鱼，难得地严肃道。
它不再去纠结鱼和人的问题，它知道自己向来就不聪明。
林缘活着，它就有鱼吃。简简单单。
“哦？什么办法？”林缘感兴趣道。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了。这具人身可以说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是全方位的亏空。目前还活着，全靠他不多的元神在强撑着。
别说是一个筑基后期的狐妖了，就是结丹期的大药师来，也只会感叹无力回天。
“共生契约！这是我族世代传下来的秘法。只要双方签下了这份契约，双方将共享生命。传说当年有一位狐族大能，就用这个救下了一个必死之人。”
胡灵爪子上漂浮起一个繁复的符纹，就要向林缘身上印下。
我靠。
林缘内心一震，差点从摇椅上跳起来。
这共生契约的威名他也听说过，基本都是当狐族受到极重的伤势后，才会寻找一个倒霉蛋签订。而且这双生契约也并非真的同生死。
在对方要死亡的时候，狐族可以通过预留的后门，立刻终止契约，是真正的一门损人利己的天赋法术。没想到这筑基后期的狐狸竟然舍得对他使用。
啪。
胡灵呆滞地看着爪尖的符纹清脆地破碎。
这是什么情况？
疑惑的胡灵再次施法，将符纹慢慢地靠近林缘的眉心。
啪。
符纹再一次破碎。
“放弃吧。我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救的。”林缘叹息道。
“不可能。我族秘法怎么会失败？”
胡灵直直地盯着林缘，元神都不稳定了，
“林缘，你到底是干了什么坏事。怎么得的大病这么奇怪？”
“总之，就是很奇怪的大病了。”林缘摊手道。
他自然不会让胡灵印下共生契约。当他镇海峰内元婴成熟，这副身躯是必然毁灭的。到那时，受到契约影响，胡灵的结丹就难了。
“唉。好烦啊。”
胡灵又坐到了冰雕上，愣愣地发呆。
林缘是它第一个朋友。它仍然记得这个人提着一篮子鱼来看望它的一幕。
是的，不同于村里的其他人。林缘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看望它的，而不是将它当做护村灵兽顶礼祭拜。
因为需要借助人气烟火修行，所以胡灵并不能离开这座冰雪神社。
修仙还是修妖，都是孤高的。唯独走神仙道的，最接近人间烟火，也最寂寞。
胡灵看着摇椅上的林缘，它唯一的好朋友，内心黯然。
也许，他下一次真的就会死了。
“干嘛低头丧气的，你看这天空不也是说晴就晴吗？以后的日子，也许更加精彩呢。”
从神社门口投射进来的阳光照在林缘的脸上，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带上了岁月的从容。
胡灵怔怔地看着微笑的林缘，内心不知不觉安宁了下来。想了想后，它从冰雕上一跳而下，坐到了摇椅旁边。
白色的灵机一道道从它的身上散发而出，融入林缘的体内，然后绝大部分又被林缘返还给了它。
“林缘，可别死了。”
“哈哈，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我快死了呢。”
宽敞的神社里，白狐吐纳百家烟火，林缘渐渐酣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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